第一百一十八章 玄武(3)
入秋的一次偶然机遇,中秋佳节人如潮涌,桓温穿过拥挤了人潮,脚步停在了一家赌坊的大门前。他怀揣着手里的龟甲以及几两碎银,目光中充满的却与前来的赌徒们完全不同的坚毅与信仰。 只是这第一次的尝试并没有给他来带任何的欣喜,甚至可以说是桓温连作赌的一点甜头都还没有尝到,就被店家毫不留情的给扫地出门了。原因竟然是一位出老千的赌客被抓包时把身上的牌顺手藏到了桓温的身上,桓温百口莫辩间挨了几下拳脚,最后被当成是帮凶给赶了出来。.ZWwx.ORG 看到这么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给几个壮汉架着扔出了赌坊,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过客有意无意间朝着这边的方向瞥了一眼,纷纷与自己的同行者私语:小小年纪的不学好,居然这么小就会赌博了,还跑到赌坊这种地方来……真不知道爹娘是怎么教养的。 桓温听着路人的讥讽,心下羞愧难当,从此以后便立志再也不会踏入赌地一步。 “啊呸——不过低俗乌合之地,若不是……我才不会来这种鬼地方。”桓温气恼的吐了一口血沫,说话间才发现自己右脸的几颗牙齿居然被刚才彪形大汉的一拳给打得有些松动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就进入了人流之中,成为逛街会的人员之一。 料定青梅竹马淮霞每逢佳节必定相邀的习惯,桓温从小贩手里接过两串冰糖葫芦,脑海里只要一幻想到能够用手中的冰糖葫芦讨佳人欢心,他心里压抑烦躁的情愫也消减了几分。 可当他刚一脚踏入淮府家门的时候,才发觉了异样。本该热闹的淮府鸦声一片,里屋似乎还传来了隐隐绰绰的哭声。桓温心中疑惑,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正厅摆得满满当当的聘礼上时,像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然而不等反应迟钝的他开口去问,一位撒扫庭院的下人见着了他,立刻上前细说了一番事情的缘由。 “桓家大公子,您终于来了,小姐盼您盼了许久呢。” “知秋姑姑,这聘礼是哪家送来的?” 桓温不知,在大家的眼里他与淮霞自幼成长,早就已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所以在开口询问的时候,还是不免腼腆客套了些。 知秋听他的语气生淡,以为他并不在意淮家小姐被提亲一事,心中更加的苦闷难受了,不知不觉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兮兮道:“我家小姐也真是倒霉,上个月县令的长子突然害病卧床不起,请了多少的大夫郎中都没辙,偏偏遇上一位道长,那道长也是疯言疯雨信口雌黄,说是后院无主阴物作祟,要让县令的长子娶妾冲喜。随手一挑,还就挑上了我家小姐……” “淮叔伯答应了?他向来疼爱淮霞,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去给一个病秧子做小妾?” “不同意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民不与官斗,要说婚嫁之事,小姐与大公子情比金坚,谁为良配老爷他心中怎会不知晓。” “可恨我父亲离世得早,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父亲在世我一定让他给我们……” “桓公子,如今你当家做主,自己的婚事还是能够左右的。只要你一句话,我家小姐便可脱身囹圄。小姐在屋里哭了许久,无论老爷夫人怎么劝解茶饭不思,莫不要让她哭瞎了眼,桓公子快去看看吧。” 桓温不敢私闯,又听知秋姑姑鼓动了几句,这才动身叩响了淮霞的闺门。 “淮霞,是我。”当桓温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时,屋里的哭声戛然而止了,桓温有些紧张的搓了搓衣袖,正愣神之际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淮夫人,见到是桓温,两人相互问候了两句,特殊情况淮夫人也没顾上礼节,就让他进了外屋。桓温在茶桌前坐下,丫环恭敬的上前伺茶,桓温关心淮霞,就多嘴问了一句她的情况。 “事情我都听说了,淮妹妹在吗?我有些话想要对她讲。” 岂料听闻此言的淮霞,刚刚止住的泪水,眼眶红肿尚未褪去,又再一次的热泪盈眶不住决堤。她缓步从屋中走了出来,整个人也不似昔日那般开朗活泼了,许多断绝来往狠心的话语都还没有组织好,就见两只红的发亮的冰糖葫芦递到了她的面前。 “吃了糖总该笑一笑,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病秧子的。大不了,我带你私奔。” 桓温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从他的笑容里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丝毫的绝望。后来想想也是,一个在年仅十五岁就能够提刀手刃杀父仇人的少年郎,又怎会畏惧强权官威呢?他的勇气,胆识,自信和洒脱,十五岁之后又在繁琐的尘世中历经数年,时光如流水若是洗涤不了桓温这柄剑刃,只会继续助长起锋芒。 也许是桓温不畏世俗目光强娶自家女儿的决心打动了淮父与其夫人,这两位年过中旬的长辈终于也豁出去了一次,为的就是成全自家女儿未来的幸福。淮家并非名门望族,但家教确实出奇的好,家风严谨礼仪得体即使是在京都也拿得出手。与如今在皇室王权中落魄的桓家想比,也称得上门当户对。 “桓公子说得对,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送过去给那些朱门权贵当什么冲喜耳朵妾室,老夫是绝不可能答应的。既然他们不愿意退聘,那就别怪老夫把女儿送走了。”淮家老爷不知何时来的,站在门口抚着下巴短胡说道,虽年过中旬,声音里却铿锵有力浑厚不移。 “是,我也豁出去了,县令又如何?!即便是皇上亲下的谕旨也不能就这样毁了我女儿的一生!” “爹、娘……你们……”淮霞喜极而泣,泪眼婆娑,投入了母亲的怀抱之中。“女儿不孝,生时让母亲受累,从小到大就没少闯过祸,如今婚姻之事还要劳烦您操心。” “傻姑娘说的什么话,爹娘自然是希望你与最适合你的人厮守一生的。” “若是女儿就这么走了的话,县令责备起来,你们该如何是好啊?”淮霞求助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桓温的身上。 桓温道:“淮叔叔你们莫要冲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提亲之人可有说起过将婚期定在何时?” 淮母回答:“就在下月初八。” 桓温心中有数了,一挥衣袖如此道:“我们先想想别的办法,初八之前如果能够有法子退婚自然是最好,如若他们要硬娶,以强权压人,介时前晚我便带着淮妹妹出城逃去。请淮叔叔婶婶放心,桓温就算亏待了自己也绝对不会让淮妹妹受一点的委屈。”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淮父淮母相视一笑,两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父亲与母亲皆离开了以后,回想起桓温方才的话来,淮霞粉嫩的小脸上又添了一抹绯红,尤其是拿着那两串冰糖葫芦的手,也无意识的有些发颤。她是惊喜的,万万没有想要桓温在知晓婚约的事情之后居然还愿意带她私奔。 私奔,这可是在民间话本中才会出现的情节啊,就是因为现实里受制太多,人活一世,不可能放任自己的父母家族的生死存亡不管不顾,尤其是男子难以舍弃的更多……可是桓温今日居然真的对她说出了那话,是不是证明,在他的心中她的地位之重。 “我早该向你家中提亲的,若非前几年为了为父亲守丧……”桓温自责万分,此时的淮霞心中感动,哪里还由得他这般自责,立刻抬手捂住了他的唇。 “别这么说,那是你应尽的孝道。元子,说真的我不怪你,反而还很感激你,要不是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当时他们态度强硬甚至搭上了好几名家丁,我躲在屏风后面瞧着真是敢怒而不敢言,我就想着,若是非要我嫁的话,我倒情愿死了。只是,事情真的会有转机么?” 转机,会有的吧。 也许。 当晚回去时桓温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打点好了一切,只待第二日遣散仆人将家中的钱物分发下去,忙完已是夜深之时。桓温早就已经把龟卜的事情给忘之脑后,却没想到就在他关上书房的门之时,一个转身,袖中的龟甲便掉了出来,铜板落地间他慌慌忙忙的去拾起,只记得映入眼中的是带有花纹的背面。 再之后,他做了一个美梦,梦到自己与淮霞终成眷属,举办了一场尤为盛大的婚礼。梦醒时分他才发觉自己所思所想有多么不真切,他洗漱更衣,脸上的疲倦只比昨日少了一点点,看来几个小时的睡眠于他而言作用并不大,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能够让县令退婚的办法。 “少爷,少爷,大喜事!”家仆兴冲冲的闯了进来。 “何事?”桓温有些提不起兴趣,除了淮家的事情,如今还有何事能惹他上心呢? “是……是……”家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依旧还是要坚持着把话说完。“昨日县令府上提亲的队伍,一……一回到府上,听说都还没来得及通报下聘的事情,县令的长子就……就……病、病逝了……” “死了?”桓温的动作一滞,巧,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吧?但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来两人的婚事算是作罢了,确实是件好事。 桓温的心情起起落落,都有些哭笑不得了,长这么大,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说有人病逝还被别人当做‘喜事’来打出宣传的呢。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星渊九曲的山海风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