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耽美 - 耽美小说 - 孤烟黄沙在线阅读 - 第四十章 失算

第四十章 失算

    徐羡骋真的后悔极了。

    他浑身疼得发抖,背上都是刮伤和划痕,擦拭的时候感觉痛得钻心。

    ——他一想起自己往那马身上套绳索,就想给自己一拳,自己救谁不好,救这个荒诞的狗皇帝,还赔了半条命进去。

    现在,他和这个李崇郝,被那疯马一路奔驰,给带到了山腰上,马把他们甩了下来,拍拍屁股就不见了,留下浑身是伤的他们俩。

    身边树从极高,遮蔽视线,身边偶尔探出的几簇树丛,叶枝如针,刮在身上,像是锐器刮过一般,徐羡骋浑身痛得难受。

    他望向身边的皇帝,那李崇郝现在哪有皇帝的样子,披头散发,一身华服划得破烂,上面全是血渍,还丢了一只鞋,远不似来时神气。

    “你把衣裳脱了,”徐羡骋没好气道,他本就恨极这所谓的中原皇帝,在这样的情况自然不愿讲什么客气,“这五爪蟠龙,明目张胆的,是等着别人认出来么?”

    ——他们虽然沦落至此,需要折返去找御林军,一路上仍然需要提防追兵,若是被额尔齐玛的军队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那李崇郝想换衣服,又顾忌着他。

    徐羡骋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意识到李崇郝在想什么,“呸,”他怒道,“我要想操你,早就把你屁股操开花,还和你在这儿客气什么?”

    李崇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如何敢这般对朕说话!”

    “还在摆皇帝的威风?”徐羡骋冷笑,“我看你做了皇帝,真是天下人之劫难,荒乱酒色不说,还信任奸邪,巡游无度……”

    李崇郝面红耳赤道,“住口——”

    徐羡骋哼了一声,“比起和我逞能,不如回想一下来时的路,怎么走出这山,不被游兵发现。”

    那李崇郝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心高气傲,没受过这般的对待,“朕……我记不住了。”

    徐羡骋被那马拖着,昏了一路,自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早知朕便呆在狄恰,也不会遭此大祸了。”李崇郝道,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你在狄恰,已经把那儿翻了个地覆天翻,”徐羡骋道,“先是胡乱指挥,开炮放走额尔齐玛,甚至还强抢世子妾室,怎么好意思说若呆在狄恰就好了,脸皮比狄恰的城墙还厚,是如何能说得出口?”

    李崇郝愣了一下,正色道,“是那许清告诉我,李瓀那厮,因玛尔罕家道中落,常欺辱妾室,朕觉得她可怜,才命人……”

    徐羡骋愣了一下,“我在狄恰这么久,从未听说过这事,那死太监真不要脸,人家夫妻举案齐眉,他就在后边嚼舌根,”他冷笑着,“就算你是被哄骗的,自以为是救风尘,做了桩美事。那日子久了,你看不出玛尔罕一直郁郁寡欢?”他啧了一声,“或者说,你心里其实清楚,只不过任由那些太监欺上瞒下,骂名他们承担,美事你一个人独享罢。”

    “够了!”这话诛心,李崇郝道,“你住嘴!”

    徐羡骋冷笑了一声,“这么不爱听,我每天都给你念念。”

    李崇郝想打他,见徐羡骋比他高壮,只得郁郁收回手。

    徐羡骋见他这幅窝囊样,心里更气,他站起了身,“把衣服换了,就穿那死人身上扒的衣服,待会儿我去找路。”

    徐羡骋离开后,听见身后的李崇郝踢了一脚身边的树,又嘶地一声,捂着脚哎呦起来。

    徐羡骋冷笑一声,没理李崇郝。

    徐羡骋离开了,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孜特克,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那个暴雨的夜,孜特克在帐外,和他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孜特克肯定知道自己失踪的事情了,徐羡骋想,那叔叔心里该多担心呀。

    他难受得要命,又开始胡思乱想,他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孜特克得知自己失踪的焦急模样,他想,也不知道叔叔在军营里,有没有来找自己,有没有忧虑得吃不下饭。

    徐羡骋越想越难受,捂着伤蹲下来许久,才喘匀气儿,他心慌极了,使劲拍了拍脸,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情。

    无论如何,为了孜特克,徐羡骋想,他爬都要爬回去。

    此刻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叔叔,正躺在那兀人的帐里,危在旦夕。

    -

    帐内涌进一股清风。

    帐帘被掀了起来,那铃铛叮铃作响,外头的声响清晰起来,隐约传来牛羊的叫声。

    孜特克睡醒了,摸了摸自己胸膛上的布,那布沁出了血。

    “好点了儿了吗?”有人笑意盈盈地问。

    孜特克深吸了一口气,忍着那闷痛,费劲地抬起头,撑起身体,“嗯,好上不少了。”

    “前几天啊,真是吓死我了,”那姑娘道,“我晚上来看你,都要摸摸气息还在不在。”

    来人一身靛青兀袍,梳着兀人特有的发髻,颊边垂下两条小麻花辫,鼻上的雀儿斑十分俏皮可爱,不算漂亮,身材却很康健有力。

    ——这是之前便帮过他们的兀人姑娘,赫祖。

    孜特克自醒来以后便一直呆在赫祖这里,他了解到,额尔齐玛兵源吃紧,就连赫祖的弟弟也被抓去参军,被迫替额尔齐玛卖命,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赫祖的弟弟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孜特克,恰好赫祖和舅舅在附近游牧,便悄悄地保下了孜特克。

    ——孜特克便这样得救了。

    “……额尔齐玛允许蚩人经过我们的地方,”之前的赫祖和他这么道,“他们把我们的牛羊抢走了,掳走我们的小孩女人,我们只能往这边走,这儿兀人的军队多些,会安全些。”

    赫祖的弟弟名叫赫尔奇,还不到十五岁,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却要被抓上战场,做那娃娃兵,他心地善良,少不得被其他年长的兀兵欺负,成天郁郁寡欢的。那日见孜特克未死,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不愿造这样的孽事,连夜把孜特克送了过来,在帐里坐了半晚便离开了。

    孜特克强撑起身子,接过了赫祖手里的碗,他吃了一口奶疙瘩,又喝了碗奶茶,对着赫祖倒了谢。

    ——上次见到赫祖,她的身上还挂着许多漂亮银饰,摇起来叮当作响,而现在,赫祖的衣饰非常素净,看来在此场战役,兀人也遭难甚多。

    孜特克今日能稍微走动了,他穿上了兀袍,看起来很滑稽,赫祖看得直笑。

    ——西域部族众多,有兀人这样五官与汉人并无二致的部族,也有羌人、蚩人这样的深目高鼻的长相,中原人分不清,西域人自己能分清。

    孜特克套着这袍子,着实是非常怪异,他自己都不太好意思。

    “你身子好些了,便要回去么?”赫祖问他。

    孜特克点了点头,“我不在,我家的小孩要急死了。”

    “是那个姓徐的汉人么?”赫祖笑嘻嘻道,“他一定是哭死了,那时候,一会儿见不到你,便心神不宁的。”

    孜特克有些尴尬,他不清楚赫祖知道了多少,但确实戳中了他的心事。

    ——这些天,他死里逃生,心里始终放不下徐羡骋,他刚醒来,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甚至拖着身体在地上爬,脑子混沌,内心只跳着一个念头,想要去找他的阿骋。

    那日他被赫祖臭骂了一顿,因为这一遭伤口崩开,又病上了一场,赫祖觉得他定是被人下了咒,还请了自己舅舅来给他解咒。

    若是用徐羡骋的话来说,赫祖的舅舅是个神棍,每天雕上一些有的没的骨笛,再用这些东西和长生天对话。

    孜特克被那赫祖舅舅灌了一小碗羊尾油,呕得胸口伤口绽开,痛得他几欲昏厥。

    “——他怎么样,”孜特克紧紧地抓着老人的手,老人吹着那骨笛,手里捻着那珊瑚石做的珠串。

    “在很远的地方,”孜特克没有说自己话里是谁,但老人好似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样,浅褐色的眼珠注视着他,“他在思念你。”

    孜特克捂着伤口,沉重地呼吸着,这话的意思是徐羡骋还活着,他松了口气,半晌才沉沉睡去。

    ——孜特克的回忆被打断了,他瞅见赫祖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给他身上盖上毯子,抄起一边的水壶,摆在他的身边,试图用东西遮挡他。

    “快,你躺下罢。”

    “怎么了?”孜特克问。

    “我哥哥要回来,”赫祖有些忧愁,“他非常崇拜那额尔齐玛,你可别出声,就在这儿,不要走啊。”

    ——孜特克也走不动,点了点头。

    赫祖还不放心,回头看了一会儿,又拿了架子,费力扯开,支起来屏风一般的布帘,将孜特克挡住挡住了,这才急匆匆离开了。

    赫祖的哥哥并没有进帐篷,而是在外头和赫祖说话。

    孜特克听不真切,只能听见一些字句。

    “……你不能这么做。”赫祖道。

    “随你,”那男人道,“我越来越不懂你们了,汉人、羌人、蚩人、谁不是男人当家的?我瞧那蚩人,家里的姑娘都是自己抢来的,咱们这里,居然有男人不出去干一番事业,留在家里喝奶的理呢?”

    “赫尔鹰,你真是疯了,”赫祖道,“那蚩人抢了我们多少东西,居然去羡慕那些蛮子?”

    “等着吧,”男人道,“额尔齐玛殿下是长生天之子,此次中原皇帝都被他打败了,待他做了定西侯,草原上便再没有这样的道理了,到时候,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再不会像现在这样荒唐了。”

    “你这踢人的驴,”赫祖怒道,“我是家族首领,我不许你这么做!”

    “家里统共就四个人,真是好威风一个首领啊。”

    赫祖更气,“额尔齐玛给你下了什么咒,哥哥,”她恼火道,“他放任蚩人来抢走我们的牛羊,羞辱我们的公主,让赫尔奇这般大的孩子去打仗,哥哥,我们生来就在这草原上,自然是要按照祖辈的方式去过,别的部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哼了一声,“赫祖,我就知道你还心向着哈曼公主,我告诉你,要是让我发现你背着二王子替公主做事,阻挠了二王子的大事,我是不会包庇你的——”

    男人又说了些话,孜特克没听清了,只知道那男人最后和赫祖闹了个不欢而散。

    孜特克听见那人走远了,才敢大声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赫祖才掀开帘子进来,发髻都乱了,看起来恼火又难过。

    “你都听见了?”赫祖问,弯下腰去挪孜特克身边的杂物。

    “没听太清。”

    “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赫祖低声道,“从前不是这样的。”

    赫祖自己给自己顺气,过了好一会儿对着孜特克道,“你若是好了,便带着我走吧,”赫祖笑道,“我也想去狄恰转一转呢。”

    孜特克不明白赫祖这一遭是什么意思,若是羌人姑娘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她心仪于一位男子,想要与男子结为夫妻。但草原上的兀人并不嫁娶,若说有什么类似于嫁娶的,只有单身男子归依女方家族并改姓的传统。

    “你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买些盐啊茶的,没别的意思,”赫祖笑道,“你是怕我跟你去狄恰,做了额尔齐玛的暗探么?你觉得我像么?”

    孜特克想笑,胸口的铳伤又实在疼,他摇了摇头,“看出来你讨厌那额尔齐玛了,我只是想,你一个姑娘家的,去那么远,哥哥弟弟他们不担心么?”

    赫祖不明道,“我是我们家族的首领,我做的决定需要他们同意什么?”

    孜特克有些犹豫,他被赫祖救了一次,这让他非常感激,若是他病好了,带上赫祖返回,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想,就算赫祖跟着他去了狄恰,那儿都是男人说话的地方,又怎么会让她一个小姑娘打听打仗的事情呢,赫祖也大抵只是过去狄恰转转罢了,正如她说的,这兵荒马乱的,没茶也没盐的,布匹都稀缺,正需要去狄恰置办一些呢。

    想起狄恰,孜特克又想起了徐羡骋,他忆起那日,御林军用徐羡骋来诱骗他——想到这儿,他又开始紧张起来。

    孜特克心里清楚,他得弄明白这是谁对自己这么做的,那人又是为什么要杀他。

    孜特克自己只是个无根基的小军官,若要害他的那人是小人物,必然是不能买通御林军,而若是大人物,能调动这样的军队,又犯不着对他这无名小卒痛下杀手。

    孜特克怎么也想不通,他不记得自己树过敌,需要这样报复他。

    他担心,自己若是想不通,徐羡骋便有可能会陷入危险中,孜特克心里急,恨不得飞到徐羡骋身边,将消息告诉他,兴许徐羡骋会知道些什么,好让这小子早点提防,免去那可能的祸端。

    孜特克叹了一口气。

    ——阿骋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孜特克想,依徐羡骋那个性子,以为自己死了,定是天天以泪洗面,他心里徐羡骋总是个孩子模样,委屈的模样,希冀他的怀抱和爱。

    他做过几次梦,梦见徐羡骋去找那羌人萨满,哭着求那人帮助自己,徐羡骋在那儿哭得撕心裂肺,痛苦的模样像失去伴侣的狼,在尸体前低低发出呜咽。

    孜特克想去抱徐羡骋,去亲徐羡骋的眼睛,摸对方那乌黑的漂亮头发,但在梦里,他动也动不得,只能望着他心爱的小崽子流眼泪,恳求所有认识的神佛保佑自己。

    孜特克想见徐羡骋,时间越长,便越归心似箭。

    ——他清楚徐羡骋心里的痛楚,在那遇见雨蒸风之日,他以为徐羡骋死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滚着滴血,想到徐羡骋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痛苦,他便更难过,只觉得舍不得小崽子这样伤心。

    ——自他决心与徐羡骋好的时候,便暗自决心不让这孩子难过,却总是不能如愿,他觉得愧疚极了。

    孜特克叹了一口气,捂住了伤处,他起来坐了一会儿,准备走几步路,好让自己腿脚更利索一些。

    -

    狄恰。

    侯府内。

    玛尔罕捻着布,手上的针线迟迟不动,她的眼泪滴在布上,晕开几颗深洇。

    “小姐……”身边的小侍女道,为她擦拭眼泪,“别难过了……”

    侍女心急,笨手笨脚的,玛尔罕偏过了头。

    “我怎么能不难过呢?”玛尔罕怔怔道,她美丽的黑眼睛蓄满了泪珠,“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么走了,我甚至见不到他离开的样子……”

    “小姐,”那侍女也流着眼泪,“您也要想一点好的,不能总是这么难过,”小侍女吸了吸鼻子,“我听说那皇帝也多半是死了,外头乱成一团呢,我还听说,”她压低声音道,“世子正紧着往我们这儿赶呢。”

    玛尔罕低头不语。

    那侍女拿起了椅子上给婴孩用的小兜布,“再过段时间,小姐就要有孩子了,到时候契玛有了侄儿,您也有了牵挂,世子还说,待他回来,你们也和从前一样,不去谈那死鬼皇帝的事情了。”

    玛尔罕闻言,摸着自己显怀的小腹,“是啊……我知道,李瓀是待我好……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不是么……”虽然这么说,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一般往下掉,“我只是想起小时候,我在古拉玛上跳舞,他给我采了花儿,说那花儿没有我美丽……那时候,爹娘都在,姐姐也没出嫁,我常常想,若是能回到那阵子,该多好啊……”

    小侍女眼泪也止不住,“别再想了,小姐,我听说,肚子有了的人总伤心,小娃娃也会多愁善感,喜欢哭……”

    玛尔罕摇了摇头,“是么,我不哭了……”可还是止不住眼泪。

    她们正垂泪,听见外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有人在外头气喘吁吁地嚷道,“小姐,小姐,世子殿下来了——”

    玛尔罕闻言,抬起了头,见那风尘仆仆的男人进了屋,男人衣冠凌乱,脸上带着关切和焦急。

    ——是世子。

    玛尔罕流着泪,唤道,“李瓀。”

    李瓀拥住了她,“玛尔罕……”

    二人相拥而泣。

    小侍女在一旁抹眼泪,悄悄离开了。

    李瓀和玛尔罕说了好一会儿话。

    李瓀自责道,“我真糊涂,怎么能把你放在这狄恰,那皇帝昏庸,尤好女色,我也是昏了头……你受了委屈,我心里痛极了……”

    玛尔罕垂泪不语。

    李瓀握住了她的手道,“那皇帝定是活不下来的,到时候,他们中原兵也带不走你,”——反正中原兵来西域,明面是平叛,暗地则是来夺权的,李瓀不想客气,他咬着牙,语气狠厉,望向玛尔罕,神情又变得柔情,“我不会让你去那京城的,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好么?”

    玛尔罕没答话,半晌点了点头。

    李瓀去摸玛尔罕的肚子,“真是苦了你和孩子,玛尔罕……”

    玛尔罕垂下眼。

    良久,玛尔罕问道,“李瓀,你可知,军中有个姓徐的校尉?”——不知孜特克死的时候,他是否在他身边?玛尔罕没有问出口。

    李瓀嗯了一声,“怎么了?我听说,他也遭了不测,怕是也折在那山谷里了……”他皱了皱眉,“——说来奇怪,他长得很像我那故去的师长,不过我那先生姓陆。”他皱了皱眉,“我那师长年轻时,风华绝代,才识过人,没想到啊,因为那空印……落魄潦倒,我大些的时候派人去寻访,听说他英年早逝……”他低声道,“陆先生有一个儿子,若是活着,应当同那徐军官一般大,我见过几次,长得很漂亮,就是刚出生时,体弱多病,都以为养不活,陆先生到处搜人,买了好些奶娘婆子,才养活呢……”

    玛尔罕道,没往心里去,“是吗……”

    李瓀继续道,陷在回忆里,“陆先生当年还调去做过龟兹的知县呢。”他对着玛尔罕道,“我那年去见师长,在龟兹的古拉玛上,见到你跳舞,只觉得天下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玛尔罕垂下眼,她又流泪了,李瓀只当她想起家乡,心里难过,为她擦掉眼泪。

    半晌,玛尔罕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颤声问,“那位陆先生,是否在巴图买过农奴呢?”

    李瓀有些茫然,“龟兹附近就那么点地儿,巴图大差不差应当是有的……”他望见玛尔罕神色极震惊,问道,“怎么了?”

    玛尔罕摇了摇头,“没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玛尔罕想起孜特克便是在那个年纪,母亲被卖掉,刚出生的弟弟没有奶喝,落下了病根,并在几年后病死了,孜特克便成了孤家寡人。

    “不会有这么巧的事的……”玛尔罕低声道,话虽这么说,她的心却很乱,良久说不出话。

    ——这时候想这些有什么用呢,玛尔罕想,再去纠缠这些也没有用,孜特克已经不在了,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