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男狐狸精
“——别说了。”有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 徐羡骋循声望去,只见玛尔罕一席红衣,她挽着妇人髻,身材窈窕,肤若凝脂,端得是花容月貌,神情却十分忧郁,杏眼微微地肿着。 “你是来送侍女的罢,”玛尔罕对着孜特克道,“好,人我收了,若没其他的事情,便请回罢。” 孜特克垂着眼——他很少见玛尔罕,一来是玛尔罕已经嫁作人妇,还是自己顶头世子的妾室;二来他自觉没脸,玛尔罕知道他和徐羡骋的事情,他想起玛尔罕,内心便愧疚自责。 孜特克低声道,“我……想和小姐私下谈一些事……” 玛尔罕望着他,好一阵没有回答,她想笑,但是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挥手让侍女和嬷嬷退下,轻声道,“今日风沙大。” 徐羡骋没挪脚,孜特克想让他也走,却见这可恶的小子道,“叔叔,我担心你……”他语气可怜,“叔叔上战场受了伤,今日吹了风,还吃了点酒。这些日子很辛苦,我看在眼里心疼,今日怕叔叔心情不爽利,生病了怎么办,以防有个什么万一,还是让我呆着罢。” 他一席话非常不要脸,玛尔罕脸青了白,白了青,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是谁让你去侍奉皇上的?”孜特克也没心思和徐羡骋胡搅蛮缠,对着玛尔罕道,“为什么会这样……” 玛尔罕低低道,“我不知道……天子想要什么女人,底下的人,哪个不是尽力去搜罗,哪管她愿不愿意呢?” “你不情愿的话,”孜特克道,他眼神痛惜极了,“我带你走,我们今夜偷偷出城……” 玛尔罕抬起眼望向他,杏目颤动着,神色复杂。 “我带你去找世子殿下,”孜特克接着道,“殿下知道这事,定是会气坏。” 玛尔罕眼睛里的神采暗上几分,“……有什么用呢?怎么出城,带几个人去,去了之后,世子又该如何自处?我剩下的佣仆该怎么办?契玛怎么办?”她退后几步低低道,“他是皇帝,现在李瓀还要仰仗他,我看,不过是是白用功。”她捂住小腹,含着眼泪,“我就算去了,我的孩儿也熬不住,若是半路出个什么万一……” 孜特克道,“总不能让你就这么……白白的被要了去,那皇帝,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即使他不喜新厌旧,你也要去那京城,天高地远,离乡万里,我怎么能看着你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已经没有爹娘了,也没有其他的亲眷,”玛尔罕泪眼婆娑道,“即使去了京城,谁又会为我担忧?” 孜特克一时恍惚。 “……你现在已不是农奴了,”玛尔罕道,像是回过神了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止住了颤声,“你有官职在身,不应做这种意气之事,若你今天是来胡说这种混话,那请离开罢。” 孜特克还想说什么,却见玛尔罕已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孜特克想唤她,又觉得无力,他确实做不了什么。 那小侍女估摸着是扒在墙后听了许久,不顾嬷嬷的拉扯劝阻,含着眼泪跑了出来。 “你这混账——”那小侍女含着泪,“你知不知道,小姐知道你脱了奴籍后,加封了官职后,她多高兴啊,但你反而不念小姐的这份情,反而……”她恨恨地看了一旁的徐羡骋一眼,斥道,“——和这男人厮混,你对得起小姐么?” 徐羡骋在一旁,挑起眉,“你说得什么话?”他也是不嫌羞耻,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他们都多少年没见面了?过去只能算小孩子玩闹,能作数么?孜特克和我好,那也是叔叔和我两情相悦的。再说了,都这么久了,早应该过去了,又谈得上是谁辜负谁呢?” 小姑娘被他这般言辞惊着了,后退几步,显然气极了,可惜玛尔罕为人温柔贤良,侍女也学不会说狠话,结巴半天道,“你这——男狐狸媚子!” 徐羡骋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还欲说上几句,却被孜特克打断了。 孜特克皱着眉道,表情晦暗,“别争这些没用的。” 他对着那小侍女低声道,“我对不起你家小姐。”他对着玛尔罕离开的方向跪下,拜了一拜,低低道,“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孜特克和徐羡骋回去了。 徐羡骋路上就不太敢讲话,他知道孜特克心情不好,也不敢去烦孜特克。 到了家后,孜特克脸色始终阴沉得很,他不睡觉,坐在家门的台阶上,用磨刀石一下一下地擦着刀,他弹了弹剑,那清亮的刀背发出铮的一声。 刀刃反射出寒光。 孜特克几番实在是憋不住了,他站起身,往院里去,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那榆树上,榆树颤动起来。 徐羡骋站在一旁,头上掉下几条细枝,插在他的头发里。 他拨着弄掉那些细枝,心里很不是滋味。 ——孜特克本身就对李瓀纳了玛尔罕十分恼火,但至少世子为人循规蹈矩,也没什么女色方面的传闻,孜特克再生气也没辙,玛尔罕本就是孤女,遭此变故,家中富裕不再,亲事无人做主,世子身世算是西域里顶尖的,也称得上是高攀。 因此,孜特克对世子再有怨言,也忍了下去,但那皇帝是出了名的荒唐,宫里头后宫佳丽三千不说,听说他路上瞧着个有姿色的,便把姑娘纳入宫里,也不管人是否婚配。这皇帝有了新人,玩几天就厌了,他是得了趣,那姑娘的一生算是毁了。 孜特克杀了那皇帝的心都有了,徐羡骋看他发怒的模样,也不敢劝他。 “小姐真可怜,”连徐羡骋都忍不住了,他因为孜特克的原因一直对玛尔罕有敌意,但也确实是同情玛尔罕,“这个皇帝真不是个好东西……” 孜特克长吸一口气,道,“小姐似乎是认命了。” 徐羡骋嗯了一声,“有什么办法呢?早上已经有人快马加鞭去报了,待李瓀知道这事,也晚了,小姐身子不好,若是真私下跑了,那孩子还保得住么?” 孜特克沉默不语。 ——之后几日,孜特克都闷闷不乐的。 徐羡骋心里烦忧,他去皇帝处听讯的时候,还听见皇帝夸赞那叫许清的掌印太监,“你从前和我提起的那玛尔罕,果真温柔美丽,真是绝色,后宫里没有几个比得上。” 徐羡骋心里暗骂,死太监,活该你没有卵蛋。 那皇帝临幸了玛尔罕,觉得狄恰还称得上是水草丰美,再西就是穷山恶水了,在这里,又有美人在怀,又不用受那风吹日晒,居然有些不想走了,还是额吉恰这里,用话本的故事去探那年轻气盛的皇帝,那皇帝被激起了斗志,才准备上路。 “此番前去,你在后头安胎,”皇帝还这么牵着玛尔罕的手,他拿着根玉簪——那簪子还是之前其他美人送的,连换个新的都不肯的,“见簪如见我。” 玛尔罕接过了簪子,却始终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垂着眼,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