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李识柯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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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李识柯,是风中残月,是暮中夕阳。这当然不是说李识柯本人的衰败颓唐,只是和傅应喻的如日中天冽人锋芒比起来,他和其余人都一样,立马相形见绌了起来。 当初他一如这般,像只溺死在桥边的鬼魂,捉到一个路过他身边的生者,便问问喜不喜欢我,倘若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必定毫不犹豫,将别人也扯进自己的地狱轮回。 可惜了,他到现在仍然没有建立如此罪孽的机会,每次他得到的应答都是否认。 月见嗓子里挤出几声低压的嗤笑声,沉闷到如同置身在深远的峡谷中,最后进入人耳的是层峦山峰加工后的遥远哀鸣。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得偿所愿一次,一次就够了。 他曾经缠着傅应喻三天买过一个昂贵的bjd娃娃,昂贵是以他乡巴佬的见识来说,与傅应喻来说自然是九牛一毛。但他在傅家,没有实权,所有资产,有形的无形的,全都写着傅的姓氏,他一个外人伸手要钱,总是能感到耻辱难堪。 手心向上的样子,真的很像乞讨的流浪汉,该说他这个流浪汉有个还挺豪华的雨棚吗。 月见平时不太舍得下张口朝傅应喻要钱,结果来说,他要了,傅应喻都会给,给的金额往往都会比他索要的多上许多,令他心烦的是过程总少不了他低三下四的墨迹。 那次是他怎么讨要到钱的呢?记不得了,才怪。他也不懂傅应喻为什么独独在他的事情上如此亲力亲为,以傅应喻的繁忙程度,有必要对他的衣食住行,甚至仅仅是一个玩具而仔细核查吗,这功夫都够傅应喻赚上比给他的钱多千百倍的了。 是他在傅应喻房间打滚撒泼干脆睡了几天,最终同意让傅应喻在他房间内安了监控,以此丧权辱国的条件换来的娃娃。 傅应喻这个举动是在提点他,傅家大宅哪一处不是他傅应喻的,月见同样也是。 没他的同意,月见不能往这宅子里多任何一件物品,也不能使其少任何一个部分。 那个娃娃他摆弄了两天,换了几套妆容和衣服,然后便再无兴趣,使那个娃娃成了落灰的摆件。后面不知道仆人打扫房间的时候,收纳进阁楼还是丢进了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 拜托了,让他得到一次真正人类做成的娃娃,哪怕这是灰姑娘十二点就会过期的水晶鞋。 一点点酸涩从心口上涌到鼻腔,再涌现在眼睛里,结成几道水珠。 就着这点滑落到嘴角的咸涩,月见鼓出来一阵勇气,牵起齐北鸣的手,抚上自己的伤疤,晶莹的泪滴在划过增生的凹凸深色时有点迟疑。 “我都做到这个地步,还是不行吗。”一字一句,如泣如诉,他要是只杜鹃鸟,现在啼血不知是否能换回一点点的同情。 他还是没有力气握住齐北鸣的手,任由那点体温从掌心的夹缝中溜走,覆盖在他面庞上的是洁白柔软的纸巾。 干净,却也无情。 齐北鸣叹了口气,帮月见理好狼狈的衣着,无奈地说:“不要这么情绪化,你和我不是一种人,等你足够了解我,再谈喜欢吧。” 属实是花花公子难得的正经之言。 “我和你,不合适。但你找我,我永远都会做出回应。”月见太过脆弱莽撞,承载不了他深不见底的野心欲望。 也是他现今唯一不掺杂利害关系的朋友。 月见继续眨巴几下眼睛,泪珠滚落愈发汹涌,声音却是平静了,情绪封在一泓幽深的暗滩。 “知道了。”僵硬干巴得像是一只被扯断的木偶。 他趁齐北鸣放松戒备的时候,突然发力,冲到齐北鸣身边,摁住齐北鸣的头,柔软的嘴唇磕碰到坚硬的牙齿,渗出满口的铁锈味。 这是最后恶心他的方式。 凑到齐北鸣身边,视角移动,他看到街的另一侧,停驻的车上有一个相似李识柯的身影,他的梦魇又浮现了吗。 李识柯相比起后来者,还是仁慈了些,曾经说过喜欢他,但给他的喜欢,没有那么真,也没有那么久,是一场小憩半刻就被硬生生凉水泼醒的梦。 避免自己落入后手不利的境地,月见甩门下车,阴暗地希望自己甩门的力道能让齐北鸣抖上三抖,车子多点刮痕和机能上的毛病就更好了。 “你不用再委屈自己原地待命了,我不会再找你了。”月见不知道这句话齐北鸣听见了多少,自己朝着车头的反方向走去。 要去哪里,不知道,齐北鸣一刀两断的态度都这么坚决,他只知道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随后月见望见了街另一侧的人影随他的行动而动,朝他的方向而来。月见后悔今天出门没戴眼镜,远远能分出个物种就不错了,看不出是谁,万一……可能是冲着傅应喻绑架他的团伙,但是那辆车的翠绿的颜色和泛着流光的车漆又不像干这么掩人耳目的事。 齐北鸣与他见面的地方是首屈一指的富人区,周围都是身着时尚的青年女郎,月见一身灰扑扑的宽大卫衣运动裤反倒显得他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月见瞟了瞟那个人影,没有眼镜的视界依旧是模糊而熟悉的,他慢慢往齐北鸣那辆鲜红色的车门边挪。 希望这辆车刚刚没有被他甩坏,要是来者不善,跑还是得有个工具的,此刻月见脑内浮现出了许多速度与激情的追逐画面,腹诽着这块人太多,跑不动啊。 也希望齐北鸣不要记恨他,别说朋友了,他抱着大腿叫哥都行,刚刚让出点血不是桃园三结义的歃血为盟,流点血情谊深。 正当月见踌躇犹豫要不要回头找齐北鸣逃跑之时,那个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刚刚好,是他心心念念的起点,一团乱麻的绳结。 李识柯。 那双手抚上他带血的嘴角,与记忆中温软的手,相比之下,现在李识柯的手已经有点粗糙坚硬,月见不知道是李识柯变了,还是过往的那段回忆被他加工太多本不属于现实的东西。 声音流水般清脆,李识柯长了幅好嗓子,但没长出与之相配的好心肠,“刚刚是怎么了,嘴上流血了,哭成这幅样子。” 来的人真不合适,他承认他把齐北鸣寄托了些初次暗恋李识柯的影子。 宛宛类卿是浪漫,阴魂不散是恐怖。 月见看见了李识柯,有种做贼心虚的尴尬,立马往反方向走,被李识柯拽住,“你一直都在看我,怎么不和我叙叙旧。” 李识柯刚刚到底看到了多少,月见盘亘想问的事情,在齐北鸣这个当事者的面前,总是问不出口。 齐北鸣此刻也下了车,皮笑肉不笑地对李识柯打了个招呼,“不知道李大少爷从国外回来,没准备好接风洗尘的宴会。今天先请多担待,我和我的朋友约好了等会一起去音乐厅,演奏快要开始,恕不奉陪了。” 他抓起了月见的另一只手,试图将月见带上车。 李识柯指尖染血,仍然保持着温良的模样,“小月,我记得你给我说过,最不喜欢音乐会那种无聊又故作风雅的玩意儿,听了就想睡觉。这么多年没见,你的品味变化如此之大吗。” 加在月见手腕处的力气逐渐变大,撕扯着月见的心。 齐北鸣这一侧的态度也变得坚决,“李先生,请你放开我朋友,他是我带来的人,刚刚我们是发生了些争端,我有义务讲我朋友完整送回去。” 李识柯微笑的弧度扯大了些,透露出些许不屑和被人驳斥的怒火,“你们是朋友?流血的交情吗。他刚刚摔门下车,我是全程看到了的,送回去怕不是小月的意愿。” 齐北鸣毫不示弱,“那你又是什么身份对我的人施加干涉呢。” 月见位于两人的中间。 李识柯故作苦恼地思考了一番,含笑看着月见,“这得问小月了,当年的话还作数,那我大概就是小月……久别重逢的初恋吧。” 啪—— 齐北鸣钳制不住,月见从齐北鸣那一侧将手抽出来,结结实实地一巴掌砸到李识柯那张白净娟秀还有些书生气的脸上,刹那间红肿一片。 相辉映的是月见又开始泛红的眼眶,之前稍能控制的落泪,现在彻底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李识柯嘴角的弧度不曾有半分减退,还是那个悠然从容的公子哥儿,那一巴掌不仅没有打出他的错愕狼狈,更助长了他势在必得的嚣张气焰。 “小月,这是最好的证明,这些年,你从未忘了我。” 见此情状的齐北鸣暗下了眼眸,他知道这两人有严丝合缝,他无法涉足的过去,然而那已经是过去,不应该作为现在行动的准则。 月见呜呜哇哇地嚎着些什么反驳的话语,李识柯又加重了他那一方的筹码,遏制了月见的哭声。 “我帮你对付孙承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