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情敌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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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止原此刻难能没有落井下石,神色淡然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月见悻悻将接下来一连串的炮弹吞下了肚,自我嘲讽没有羞辱到对方让月见十分沮丧。 是啊,方止原是离他心灵最近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水性杨花的本质。那和他这个贱货交欢的方止原,那又算什么,自甘下贱? 是觉得这样裸露能勾引起傅应喻的兴趣不成。 方止原截住了月见即将出口的质问,“要说为什么我能做出如此之大的牺牲,那当然是这样才能打开你体内的潘多拉之盒。我很期待有了与人亲密接触后的你,上瘾索求而不可得的样子。” 他高挺的鼻梁和月见微微相触,唇与唇直接再一低头就能碰到,眼神凝视着月见丑陋的脸庞,没有丝毫闪躲,月见差点被这种的威压逼退。 “体会一下,这幅容颜不及你心灵丑恶的十分之一。品尝过被人拥抱后的滋味,再看着你被一次次地拒绝,看着你为了求欢能下贱到如何地步,我很好奇。” 真正残酷的折磨不是让一个人一出生就沉沦与寒冷中,而是给予那个人关心温暖和爱以后,再把他丢回一开始的地方,任由那个人追忆往昔美好,只有记忆存留,那就是凌迟自己的刀片。 月见听着方止原残酷话语的时刻也攀登上了天堂,脱口而出的反击变成了软弱的呻吟。 只是如此而已,连关系的建立都算不上。 余韵过后他本来就不好听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我让你不要走,你会留下吗。” 方止原对月见的这个请求有一些意外,扭过头去,摊摊胳膊,“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尽管这么说了,这也不是你想要的。” 月见阖上了双眸,不是你不能决定,是你不想为我做决定,然而他仅仅是悄无声息地听着方止原说着。他的确不否认,他挽留方止原是因为不敢再向其他人有所请求的懦弱。 他最想要的是雪山上的那朵孤傲的莲,但他只是山脚下不值一提的泥土,任人践踏的他,怎么可能跨越山巅。 内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无须我去追求,那已经是我的了,我现在想要更多山上的风景。 “你应该有所察觉,自己的意识时而错乱时而清醒吧。你不是一个迟钝的孩子,不好奇这是什么回事吗?” 方止原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白大褂,随意掩盖在自己身上,没有清理过的身体流出了罪恶的证明。月见把身体蜷缩起来,头埋入双膝里,似乎在为自己的恶行啜泣,避而不见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月见的脑内刹那间跳出两个罪魁祸首,李识柯,以及,傅应喻。 方止原对月见的抗拒视而不见,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像在炫耀着自己的作品一般介绍着,“在你的跳楼事件以后,你患上了PTSD,每天拒绝进食,依靠傅应喻强制给你输送的营养液维持生命。傅应喻或许是厌倦了每次与你见面,你砸过来的碗筷碟子,还有你蹩脚笨拙把家里弄得一团乱的自杀方式,于是他找到了我。” 月见的脸被强制抬起来,方止原打断了月见的鸵鸟状态,“看着我,你有感觉到熟悉感吗。” 零星的片段从月见脑海中闪过,月见仍然嘴硬地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没有。” “你能好转是因为,傅应喻以自己的血液样本和细胞切片为报酬,委托我给你催眠洗脑,忘记了许多李识柯的记忆,并且让我给你植入关于他的命令信号。” 月见呆滞得像一个木偶,从傅应喻身上闻到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怔怔地吐出来一个线索词汇,“香水。” 方止原满意地笑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香水就是每次催眠你的素材,打响指是催眠开始的信号。”他玩笑般地打了一个响指,月见惊吓得一个哆嗦,却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除了月见在脑海中闪现更多的画面,他以为的幻觉。 恶劣的弧度在方止原唇边扩散,“别害怕,这不是惊雷。傅应喻是让我把你脑海中的记忆,很多从李识柯替换成他的。这样只要他在你身边,你就能维持住情绪的稳定。他想把你培养成听话的玩偶,你自以为是的抗争,都是按照他手中的线而演绎摆弄。催眠开始以后,他真的向你下达命令,你不可能有拒绝的意识。” 那这样,他对傅应喻若有若无的情愫,那些深藏心底的爱慕与嫉妒,都被傅应喻了如指掌,或是,那就是他所希望的吗? 遑论自己的人生,他连自己的记忆和情感,都无权操控吗? 方止原继续摧毁着月见心中微小的希望,“李识柯回来找你,大抵是为了复仇。不知道你是否看见了他腹部的伤疤,那是你用水果刀刻画出来的杰作。他不会对你轻易善罢甘休的,可能要对你,十倍百倍奉还吧。他给你送的鲜花饼里面加的就是我给他的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我会一直保持中立。毕竟傅应喻只要求我监视你的动向和心理状态,没有禁止我和李识柯的合作。” 月见不可置信地看向方止原,李识柯的狰狞伤疤历历在目,他还为此嘲笑过李识柯,这是……来源于他的? 越想否认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就在脑海中扩散,月见问出了他最不解的部分,“那李识柯为什么没有当即报复?为什么李家能放过我。” 方止原戴上了眼镜,有了镜片的遮挡,那一双眼瞳回到了月见熟悉的状态,置身事外,不近人情。 “那时候你手上有老爷子离去留下给你的巨额财产,可能动摇了傅家的根基,傅应喻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吧。不知道他和李识柯达成了什么协议,李识柯自己也同意不追究你的责任。相反他因此出国,遵从了家里的安排,李家因为他的顺从很高兴,也就应允了他的请求,放过你。” “李家催促李识柯出国接手一些东西,施压了许久,李识柯是因为傅应喻的关系,坚持留在这方寸之地。那次事件以后,他像是了结了什么执念,同意离开傅应喻的身边,斩断了他对傅应喻那众所周知的念想,李家是十分欣慰的。逼迫李识柯出国,大半也是为了隔开他和傅应喻。” 方止原对于当年的事件了解得远比他所诉说的要多,但他只说出了最终的结果,那就够了,月见是不会理解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境地的。 纷乱的念头在月见脑海中绕来绕去,破碎的记忆像是渔网一样束缚着他,缠绕着他无法呼吸。 傅应喻到底让他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的感情,他的经历,他的……爱? 这样说来他的梦境和他把傅应喻错认为李识柯,如此的混淆都有了来由。 月见声音闷闷的,压抑住自己的抽噎,眼泪掉下来,他胡乱地抹着脸颊,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那么……你是为什么和我做这种事,医生,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方止原若有所思地说道:“什么关系……?截止到今天以前,我和你是医生与患者的角色,但是我作为医生的个人操守,是不能和患者发生私人接触的。我和你的医患关系,已经终结了。” “……是因为傅应喻的关系,你才会接触我吧。”月见讷讷的,语气没有任何询问的部分,平静地在陈述。 “是,我不否认。”停在这里,方止原没有再说更多的解释。 “我对你来说,就是,接近傅应喻的工具对吧?即使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和你也仍旧什么都没有。” 月见的神色越来越黯淡,张牙舞爪的姿态再也摆不出来,与方止原初见他的印象渐渐重叠。 这种表情是因为他而出现的,是他的杰作,方止原不动声色的感到喜悦。 “那你是为什么,现在解除了对我的催眠,让我知道那些,对你有什么好处?”月见竭力地摆出不在乎的样子,分析利弊,他流泪不成样子的脸颊出卖了他的心情。 这样的月见,竟然让方止原觉得,能称得上美丽。 方止原把玩着白大褂中的手术刀,在自己手指尖切除一道血痕,“因为我现在发现了,比傅应喻给我的报酬,让我更值得心动的东西。” 月见刚想继续质问,一阵眩晕占据了大脑,他的力气都刹那间都抽了干净,包括他的逞强。他隐隐约约听到脚步声,即便没有见到人影,他就能辨别出是那个人的气息。 傅应喻过来了。 月见想嘲笑自己可鄙的本能反应,有傅应喻出现了,他突然就放松下来,感到无比安心,沉沉地,昏厥过去。 只要傅应喻在,即使失去意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程度就够了,你添油加醋得太多了。”如同玉盘碎落的清朗嗓音响起,然而月见并没有听见这句话。 “你居然能容忍我说到这个地步。”方止原问候着密室新的来客,傅应喻已经在摄像机后面等候他多时,他在等待着傅应喻喝止的那一刻。 傅应喻冷漠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他抱起昏过去的月见,轻柔地,像在抱着一个棉絮做成的枕头。 就像以往那些年里,月见在李识柯房间睡着的姿态。 方止原遗憾地继续玩弄手术刀,那把手术刀骤然闪现在离傅应喻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傅应喻仍然凝视着怀中的月见,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你为了独吞庞大的家业,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痛下杀手,他该如何畏你如恶鬼修罗呢。” 这颗石子投进了傅应喻这个深不见底的幽潭,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你不会,你和我都知道,他的世界里,承受不了争权夺利的残酷。”傅应喻理了理遮盖月见眼眸的头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月见了。 “把他养成一个不知世事,天天纠结于伤春悲秋的懦弱废物,从来不教他任何在上层世界的生存技能,是觉得这样他比较没有威胁力好操控吗?” “傅家有我一个处理事务的人就够了,耳濡目染之下,他能弥留下来天真,倒是难能可贵的。” 月见是一个纯粹天真的人,尽管有再多的恶毒任性,他做事永远不会真正权衡利弊,只会凭借自己的性子想做就做。对傅应喻自以为是掩藏很好的憧憬,在他们这些人精的眼里,就是皇帝的新衣。 方止原再度说出自己的揣测,“你同意解除月见的催眠,是因为李识柯回来了,你为了避免李识柯给月见灌输一些事实,就先发制人对吗?还有月见当初会刺伤李识柯,在你的意料之中,你故意让月见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情,哪怕他因此受伤,你也无法容忍他对别人产生在你之上的感情,是吗?” 傅应喻不理睬方止原的询问,脱下外套包住月见,上面浸染了点点血污,洁癖的傅应喻也没有嫌弃。 “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询问我的?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对雇主的隐私过于好奇了。” 方止原又摆上了公式化的商业笑容,摆摆手,“别这么冷淡,我的话,是私人立场调查一下,情敌的状况而已。” 傅应喻没有理会方止原的开战宣言,抱着月见一步步离开一片狼藉的房间,刚才的躁动没有丝毫波及到他的沉着。 “你还不配。”眼神都不肯施舍给问话的人。 这是傅应喻留给方止原的最后反馈。 方止原攥紧了自己手中的手术刀,收敛了笑意,满意地发现他自己的手术刀没有像那只可怜的圆珠笔一样被他捏得粉身碎骨。 凝视着深渊太久了,自己也被吸入深渊。 方止原自认为自己比起医生更像个艺术家,操控纪录多种多样的心灵图画,人的心理比所有调色盘上的颜色都要来得丰富,永远不知道下一笔落在哪里,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爱上自己的作品,是否是每个艺术家的宿命。 方止原没有和月见多说,他很清楚,月见的个性,就是会对能够索取的人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的性格。而且拥有的东西,对月见而言,就是过期的报纸,可能只有在需要擦玻璃的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不把心掏出来给他看,月见不可能相信任何人对他的情感。 方止原在自己心脏的地方比划,如果能够自我解剖,他也的确不介意把心掏出来给月见看看。但月见应该对心脏这种血淋淋的肉块没有兴趣, 然后就把那颗心脏与残羹剩饭一起,倒入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 那就还是算了吧,月见喜欢的,是金钱,美貌,荣耀,学识,地位。在以此的基础上,月见还想要无穷无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