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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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台上。 医生护士在做术前准备，有点儿吵。 我平静地看着顶上的无影灯。 “Doctor，”我问，“ I ter have my uterus removed， too？（待会儿可以把我的子宫也一起拿掉吗？）” 周遭沉默了一阵。 医生尽量放慢语速回答我，但术语太多，我也懒得凝神去听。 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Yes”。 “Thanks.” 我回他们一个微笑，安心地闭上眼睛。 ……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抱着一个圆滚滚的肉块要往地上砸。 它却突然长出尖锐的獠牙，死死咬住我的小腹，撕下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我吃痛，狠狠把它摔开。 但霍岩跑出来接住了它。 又像对待珍宝一样紧紧抱着它。 一双眼睛瞪着我，恐惧又愤怒。 我张开口，却发不出声。 霍岩抱着它转身要走。 我想迈开腿去追。 却被钉死在了原地。 小腹上的洞慢慢扩大，鲜血止不住地涌。 体温也跟着一点点冷却。 那恶魔一样的肉块却又长出了鼻子、耳朵和眼睛。 跳上霍岩的肩头。 咧开满是獠牙的嘴，笑着看我。 …… “越越，越越……” 谁在叫我？ “不要、不要……滚！啊——” 我挣扎着醒过来，腹部一阵抽痛。 疼出一身冷汗。 “越越，你快躺下！小心动到伤口！” 是顾女士。 捂着平坦不少的小腹慢慢躺下。 那块肉已经不在了。 我没死。 心情逐渐雀跃：“我躺了多久？” “三天了。”顾女士递给我一杯温水，眼睛又红又肿，“你昏迷三天了。” 抿了一口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渴，我追问：“他们有没有把我的子宫也一起拿掉？” “你知道他们会切除你的子宫？”顾女士惊诧地看着我，“我以为是因为你大出血才不得已……” 看样子是已经拿掉了。 心情愉悦度又一次攀升。 “出血很严重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已经迫不及待想飞回国了。 霍岩一定等急了。 “出院？”顾女士的眼泪莫名其妙就掉下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手术的时候失血过多休克，好不容易救回来又无缘无故昏迷了三天……” “所以呢？”我打断她，“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她又莫名其妙生气了，叹了口气才平静道，“医生说至少要好好卧床一个月，至于什么时候能出院还要看你身体的恢复情况。” 一个月？操。 但腹部的抽痛又提醒我，这很可能是真的。 我闭上眼，懒得再开口了。 “越越，你饿了吧？想吃点儿……”她顿了下，“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她起身了，但离得不远。 “喂？小舟，怎么了？” “你哥醒了……又哭了吗？” “让你爸看看尿布湿了没……没湿很可能就是饿了……” “我晚点儿再回去……” 挂了电话。 脚步声渐近。 “越越，它……” “不用告诉我。” 我转过身，背对她。 …… 一个月后。 我脱掉病服，赤条条站在镜子前。 及肩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两颊上。 一张脸像发面馒头一样肿，还透着不健康的青白。 胸部小了很多，但依然像对女人的奶子。 尤其是两个奶头，又大又红。 肚皮虽然平了不少，但也显然变松了。 还有肚子上的那道疤，紫红色的蚯蚓一样的疤…… 就这副身体…… 我死死盯着镜子里那具白肉，目眦欲裂。 就这副丑陋又恶心的身体，我他妈还敢脱给谁看？！ “越越？你换好衣服了吗？”顾女士在门外催我，“该走了。” “马上。” 低头狠狠洗了把脸。 确定看不出哭的痕迹。 擦干，穿上衣服。 开门。 “你先出去吧，我还有点儿事想问医生。” …… 诊室。 “ I get ba shape…a normal man’s shape？（我还能恢复体型吗……一个正常男人的体型？）” ＂A normal man’s shape？You mean your breasts and……（正常男人的体型？你是指你的胸部……）＂ “Yes！……I’m sorry I interrupted you.（是！……不好意思，我打断你了。）” 医生脾气很好，笑了笑，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又耐心跟我细说了具体该做些什么。 我借了纸笔，一一仔细记下。 …… 四个月后。 周末，顾女士家。 换上运动服，把房门锁好。 经过客厅的时候，赵子舟正开着笔记本在看电视，怀里抱着一团白色，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宝宝你看啊，屏幕里套着灰白校服的那个，不仅是个丑八怪，还是个王八蛋，你长大以后啊，看他一次就得揍他一次……” “赵子舟。” 一大一小两张脸一齐转向我。 “哥、哥，”赵子舟结巴了，一只手还想着去把笔记本合上，“你、你又要去健身房啊？” 我瞥了他一眼：“再敢说他坏话，你会先挨我的揍。” 迈步往门口走。 “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唉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哭了？不哭不哭……妈你快来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关上门，走向电梯。 …… 从健身房出来又去了趟理发店，把新长出来的头发剃了，理成寸头。 回家路上，看见一家纹身店。 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What type of tattoo do you want？（你想要什么样的纹身？）” 我翻了眼老板给的图册就放下了。 “Here.”我撩起衣服下摆，又把裤头往下拽了点儿，指着自己下腹上的疤。 “A rose.”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草草解决了晚饭，回房开了电脑。 霍岩的那部偶像剧前几天就上映了。 我没有兴趣看他在荧幕里搞什么校园纯爱，但自从他凭这个阳光健气的男二角色又火上一个高度后，接的通告也多了——有关他的讯息我一个都不会落下。 他前阵子跟剧组一起上的节目正好今天就播了。 这是个棚内综艺，无非就是玩玩小游戏、问几个粉丝感兴趣的问题，最后再一起给剧做宣传。 肖一铭那个死变态也在。 我拉动进度条，只挑霍岩的镜头看。 他的运动细胞在游戏环节很占优势，加上身上光环多，话题度很高，节目组也乐得多给他镜头。 不用看也知道，微博那边肯定又掀起了一波对霍岩的热议。 接着又是才艺展示环节。 照理说霍岩应该会表演唱歌这一类的，但肖一铭自己唱完却又紧接着说霍岩会画画，然后就撺掇节目组拿画板上来。 在场的属他咖位最大，当事人也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节目组也就顺其自然安排霍岩展示画画才艺。 “那霍岩你打算画什么呢？”主持人把画笔递给他。 “我……” “不如画下你梦中情人吧。” 肖一铭突然在一边插了这一句，还对霍岩眨了下眼。 现场顿时沸腾了。 这死变态到底想干嘛？ 我握紧鼠标，耐心看下去。 “好啊。”霍岩答应了，还骚包地转了下笔，又引来一片惊叹。 接下来的镜头基本定在他的侧脸和画纸上。 他画得很快。 轮廓，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等等……这是…… 我按下暂停，突然心跳加速。 摔开鼠标，跑去翻行李箱。 在哪里……在哪里……找到了！ 小心取出画筒里的那张素描。 又跑回电脑前，展开画纸仔细比对。 杏仁眼，鼻尖痣…… 嘴角缓缓翘起。 “咦？霍岩，”肖一铭又开口了，“你的梦中情人还戴着王冠，看来你喜欢小公主型的啊。” 小公主？放屁。 我翻了个白眼送他。 霍岩倒是没有理他，继续修补细节。 “画得真好，这也太漂亮了，只是……”主持人夸到一半却顿了下，“没想到霍岩喜欢短发的女生呢。” “嗯。”霍岩把画笔盖上，发出一声脆响，眼神晦暗不明，“我喜欢短发的。” 我摸上自己的圆寸，突然酸了鼻子。 …… 一个月后。 “真的不再多留几天吗？”顾女士倚在房门口看着我。 “我已经订了明天回国的飞机。”把东西一件件放进行李箱。 “那好吧。”她走近几步，“你一个人在国内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及时告诉妈……” “你不用这样。”我抬头看她，“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贪心不懂事了。”有些东西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碰。 现在我只想要一样就好。 她双唇蠕动，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先收拾吧。” 转身离开。 但不到半小时却又来了。 “越越，奶粉用完了，妈妈现在得去超市一趟，小舟又上学去了……”她欲言又止，“你能不能……” 我猜出了她的意图。 “不能。”低头继续收拾行李。 “越越你别这样，它很乖的，现在也睡得正香，妈妈只是担心出门的时候……” 烦死了。 “你快去吧。”我把行李锁上、放好。 “你、你答应了？”她喜出望外，“好，那我尽量快去快回。” 说完就拎上包出门了。 我把房门关上，开电脑码字。 没过多久，外面就隐隐传来哭声。 一声比一声刺耳。 我对着电脑，半天才敲出两行字。 还全是废话。 吵死了。 一口气把字都删了，开门去客厅。 站在婴儿床边，居高临下。 “喂，”厌烦道，“别哭了。” 它看了我一眼，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操。 伸手想把它嘴巴合上：“我让你别哭了。” 结果它顺势反咬住了我食指。 还拿几颗乳齿磨我的指腹，一张嘴更死死含着不放。 不疼，但那种濡湿温热的触感让人厌恶。 “松开。” 显然它听不懂。却还敢睁大眼睛看我。 我移开目光。 后悔出来了。 又过了十分钟，它总算有松口的迹象，我趁机抽回手指。 抬腿往房间走。 “Ma、mama……”背后又传来它的哭叫。 身体有一瞬间僵硬。 呵。乱叫什么？ 我摔上房门，把所有噪音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