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卵

    第五章

    不愧是梅里克尔西的佣兵聚集地，热闹得像个集市，酒馆门口的布告栏前围了一圈人，有攀谈组队的，有兜售武器魔药的，还有挂出长羊皮卷骂人打架的。

    洛特挤进人群看了几眼，布告栏上没什么适合他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些零工。佣兵接单子也需要人脉关系，他这种外乡人在站稳脚跟之前很难找到来钱快的，他摇了摇头，打算进酒馆去喝一杯，顺便问问消息。

    他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站在柜台后，自从他一进来就打量着他，等洛特坐到柜台前，老板给他拿出一只杯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生面孔啊？”

    “嗯，北方来的，世道不好混啊，最近有什么活吗？”洛特知道这种人都很精明，在她面前装老手反而会穿帮。

    “外面贴着那么多，没有合适的？”

    “我急用钱。”洛特喝了一大口麦酒，凉凉的酒液穿过喉咙的感觉令他很舒服。他本来是想到了梅里克尔西用旅费之外的钱买把剑的，谁能想到遇见了那个孩子呢。

    “来钱最快的办法就是做情夫，虽说现在流行白皙纤瘦的小男孩，但是你这个条件还可以，身材不错，我可以给你牵线，有的人连入行资格都没有呢。”老板咧开红唇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洛特缺钱，却也没缺到那个地步，他谢绝了这条提议，问问还有没有别的。

    “你再买一杯酒我就告诉你。”老板说道。

    洛特笑了笑表示明白，在柜台上又排出几枚铜子。

    老板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低声说道：“上面有位先生，要午夜时去红顶钟楼取一样东西，回来给我就行了，重赏，干不干？”

    洛特摸了摸下巴说道：“给多少？”

    老板伸出三根香肠一样的指头。

    洛特说道：“三百？”感觉值得一接。

    老板又咧开血红的嘴唇：“三千，金币。”

    洛特完全愣住了，三千金币简直可以让他在皇都横着走，这样天大的好事，难道不会是陷阱吗？

    老板无意地握住他搭在柜台上的手，肥软的掌心在他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间蹭来蹭去，爱不释手似的，说道：“委托是一个大人物刚刚才托人带话来的，我看你英俊时机又刚刚好才告诉你，别人都还不知道呢，考虑考虑？”

    洛特的手被她攥出了些薄汗，她身上的香水味也熏得他有点恶心，三千个金币像精灵在他的脑子里盘旋，有了钱可以置办产业，说不定还可以把阿比斯接回来，那样他们就可以成为朋友，甚至是亲人。

    洛特一仰头喝光麦酒，让杯子重重地落在木柜台上，说道：“我接了。”

    五分钟后，洛特怀里的钱袋重新变重，塞着预付的几枚金币。他为自己买了一身柔软轻便的衣服，还有一把旧铁剑，从模样上看已经像个真正的佣兵，只是高鼻梁和深邃的轮廓依稀能看出不是梅里克尔西人。

    酒馆里依旧吵闹着，老板擦着杯子，嘴角挂着微笑，另一边一个大胡子凑过来笑着说：“心情不错啊琳娜，那个外乡人被你打发了？”

    老板也笑着抬头，说道：“是啊，就是那个好麻烦的单子，可算是找到替死鬼了，今天高兴，你这杯算我请的了。”

    大胡子和老板都哈哈大笑起来，酒馆内外仍是那么快活。

    入夜，洛特对照着地图，发现他们说的红顶钟楼，就在圣光大教堂隔两条街的位置，是城里众多小钟楼之一，没什么特殊的，只是……

    它就在教会孤儿院的后面。

    洛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他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个金发碧眼的骑士团团长不也恰好出现在孤儿院吗？他努力让自己觉得那只是巧合，悄悄地向那幢尖顶高塔走去。

    黑色的铁门没关，锁链只是虚缠着，绕几圈就开了，铁器摩擦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地响。洛特轻手轻脚地穿过空旷的前庭，孤儿院不大，穿过这个院子是最快到达钟楼的路线。洛特站在塔下，钟楼的窄门也虚掩着没有锁，他拉开门，空无一人，里面只有旋转向上的石阶和砖墙上明灭的灯。

    难道已经有人来过？洛特猜想有可能是守夜的人没关门，也有可能是接应的人等着接单的佣兵去取东西。他借着微弱的火光拾级而上，头顶旋转的楼梯汇聚于一点，在外面看觉得着钟楼很小，真正地爬上去才会发现原来很高。

    整个楼内没有多余的门可以进入，洛特一边走一边摸遍了窄窄台阶两边的砖墙和窗格——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看来只有——洛特抬头，顶端传来凉风，快到塔顶了，楼梯的尽头就是放置着钟的露台，而旁边是一道小门，门缝里微微透出光亮。洛特右手握紧剑，掌心的薄汗让剑柄有些打滑，用左手拉开那扇门，门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吱的声音，在他精神紧绷的状态下无异于噪音，不过……门里不像他想的那样有什么陷阱或守卫。

    小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鸡蛋样的东西，光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比一盏灯还要明亮，那东西外面套着一个透明的圆柱形罩子，洛特不知道那是什么魔法材料做的，试探着用剑柄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样子应该就是这个了。洛特走上前伸手抓起，准备掀开透明外壳将发光鸡蛋带走，突然脖子上一疼，一柄泛着银光的剑刃已经搭在他颈间。

    “你果然是海伦雇的佣兵。”

    这个声音他记得！低哑却清冷的音色，是圣光骑士团团长亚珀里安！

    洛特猛地转身闪躲。他被酒馆的老板骗了！有人想雇佣替死鬼来钟楼，正好撞上亚珀里安的剑尖，现在看来，老板所说的“大人物”无疑就是那位议长。

    洛特只来得及在闪躲间找到缝隙抽出剑格挡一下，那把旧铁剑居然就如此脆弱地断在当场，他看着亚珀里安在黑夜里闪着冷光的剑刃，甚至觉得能挡一下都是他运气好。

    “白天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绝非无辜，毫无魔力却听命于法师，心术不正。”亚珀里安即使在训斥人时也无比优雅，用剑的动作没有一丝破绽，脸上的表情在激烈的动作间仍是一派淡然，仿佛只是在收拾什么垃圾。

    亚珀里安根本不给洛特解释的机会，一心只想制服他，长剑再次挥来，洛特只能闪躲，狭窄的房间难以发挥，他别无选择地往后一跳，正好撞倒了石台，透明罩子被摔个粉碎，那颗发着光的卵落在地上，正好掉在他手边。

    亚珀里安蕴含着神法的一剑劈碎石台，居高临下地说道：“交出魔卵！”

    魔卵是什么？洛特不知道，但是亚珀里安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难道说……虽然圣骑士大人守株待兔，用的诱饵也是货真价实的诱饵？洛特想把那颗卵拾起交给亚珀里安以换取谈判活命的机会，可是当他一低头，屋子里已经骤然暗了下来，只剩骑士剑上附着的神法光芒盈盈闪烁。

    亚珀里安的完美表情出现了一条裂缝：“你这个贱民动了什么手脚？”

    洛特在地上摸着黑摸了半天，除了一手石头和透明的碎渣以外什么都没有了，就像那颗魔卵不存在过一样。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接了个单子来取东西，我都不知道那个发光的是什么……唔！”洛特急忙为自己辩解，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体内一股剧烈的疼痛打断。仿佛有一柄钢刀在腹内搅动，整个人像是被拧在一起，体内的水分瞬间透出来黏在衣料上，又湿又冷。洛特的四肢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手指扒着地面，两腿却大大地叉开，腿间似乎就是虚拟的刀刃侵入的地方，要把他从中间切开，露出鲜红内脏。

    亚珀里安的剑从他身上缓缓划过，纤长的剑尖从脖颈一直到后腰，薄薄的布料炸开，蜜色肌肤上划过一道细细的剑痕，又被肌肉的弹性抿去。

    他心里出现一个奇妙的想法：“魔卵……被你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