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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可是……遇着……” “宫之善,你此番来,林将军是否要放你回来了?” “正是呢,如此一来,宫之善又可为王爷驱驰了。” 萧煜站起,步到他面前,拍拍他肩膀,道:“又伶俐俊朗了不少,莫非在将军处藏起来了,怎的无甚晒黑?” 宫之善斜了他一眼,道:“莫非王爷觉得将军会养闲人?” “如此,那便只能怪你生得颇有女子姿态了,历军旅生活而清俊依旧。” 宫之善不理会他特意揶揄,转而问道:“听闻王爷去年纳妃,纳的还是前尚书之女,可是?” 萧煜忽而笑得暧昧又满足,道:“正是呢,只是此女非彼女。” “何为有此言?” “个中因由,遇着机会便为你解惑吧。你刚从边关回来,舟车劳顿,我让小镜子领你先作休息罢。” “谢……萧兄。” “江湖兄弟,何言谢?若是言谢,独独对你,怕我便要言上三日三夜。” 萧煜将宫之善安排在王府南边引元斋,一来离书房近,便于来往商讨事务;二来宫之善性情亦喜清静,那处修竹茂茂、亭水溶溶,倒亦是极适合他;三来,离芜园远些,省得坏了李容若冷处偏佳的气性。 夜里的芜园,清静却偏冷。春雨丝丝,今夜却有了月光。如此图画倒是极惹人的。 “娘子,娘子。” 李容若猛地睁开冰寒双眸,下意识便朝萧煜发招。只是意识恰中途回归,便立时堪堪住了手。一脸不悦,冷然道:“王爷怎的半夜醒转?” 醒了竟然还要叫醒他,当真以为他二十几年闯荡江湖是白闯的?而况,他本便是处处杀伐之人,仇家亦甚多,自然又比普通江湖人更警觉果断。 萧煜明明清楚他谨慎,怎的还偏要休息时靠近他? “莫恼,糖葫芦该长出来了,我们去瞧瞧?” “恕李某不奉陪,王爷自个儿去吧。”李容若一脸无语,卷过被子朝里侧躺又准备睡去了。 熟料萧煜却一把扯了被子,扔下一件外衣,居高临下笑道:“莫非容若不想知晓道人所言真假?不想知道道人是否真有道行?” 李容若脑中激灵,皱了皱眉,道:“王爷相信道人、出家人所预?” “信则有不信则无,然此次是个机会去验证此类人言说真假,容若当真不去?” 萧煜眼中似乎看透一切的笃定睿智与戏笑,让李容若当真心下又多留一个心眼起来。猜想萧煜是否知晓他所顾忌,便干脆来个一清二白装装样子去查看一番罢,免得他怀疑起他来了。 李容若披衣,萧煜便事先撑开油纸伞、燃起烛笼,与他走进月下雨里。 春雨虽细,亦打落了不少梨白。 萧煜认了认位置,翻开一抔土,一点一点。土下终于露出一颗艳红,然后是更多颗,每一颗都被竹签串起。待萧煜翻出已被潮湿泥土粘裹的……两串糖葫芦,李容若原本十分无聊的脸色顿时惊喜起来,只是这惊喜过于清浅,让萧煜差点觉查不出。 幽幽月光下,那张脸原是如此纤尘不染。只是月光多修饰,重重埋起了他无情下的腥风血雨。 容若,既是别有根芽,哪一日我萧煜不再护佑得住你,或者说,不再对你有价值,你便到别处去生发罢。而今日,便暂且让我为你做点能做之事。 萧煜按下心头不允许任何人窥破的惆怅,得意笑着,将两串冰糖葫芦于他眼前摇摆,道:“容若且看,想来是真的。” 李容若紧紧盯住那两串冰糖葫芦,一声不吭,将油纸伞递到他手里,自己拾起地上铲子提着烛笼到另一株梨树下,慢条斯理挖着。 萧煜一惊,明了过来。自知无论如何言说,李容若亦不会停下,便干脆忐忑地看着他一铲一铲翻出土来。 良久,李容若屈身,而后转过身来,一脸无语冷漠,塞给他一串葫芦,扫他一眼,道:“王爷是想来看我的笑话?怎的如此百无聊赖?” 说着,也不停步,径自被雨丝温润着回房去了。 原来,道人所言,是假的。那么,颐衡寺的老方丈呢? 萧煜进去时,李容若刚换好衣裳,也不招呼萧煜,自个儿躺下睡去了。萧煜知晓他秉性清冷,如此行径着实是正常,只是此番萧煜却觉着李容若正生他闷气。 萧煜凄然一笑,笑得比夜里春雨更料峭几分。 终究是高技琴师生性灵巧却又非要将心念苦苦收藏,何必呢,既然怜惜那一份孩童真性,为何不能对他坦诚?若是他知晓他如此,他定种上百里梨林,埋下千万糖葫芦,只为他珍视的未曾历过的洁净年月。 缅怀洁净,只因他,无法回头。佛曰回头是岸,然于他们而言,岸已不见,如何回头? 他们都不能回头。只是他,秘密地、深深地、淡淡地掀开心头面纱,只想趁此短暂年光给予他他此刻能给的。毕竟,日影长了短,又由短变长了。 他在黑暗里躺着,静静听取李容若的呼吸。 是时候了…… “李少主。” 私底下,称李容若,称李虚怀;属下前,称少主;江湖里,称……李少主。 李容若本能反应,意识惊醒瞬间便启动自我保护,未转身便一掌朝身后拍过去。掌力带动身子,终于瞧见萧煜脸庞,本欲住手,却被萧煜身子一倾、手上寒光一闪惊得招数依旧朝前。 霎时,殷殷鲜血滴落床前地上。月光哑了几分,萧煜整个人便深深嵌入阴影里。 决然,孑然。 “你……” 萧煜苍凉一笑,语声却又盈满庆幸与安心,道:“本王做事自有道理,你去让小镜子秘密请个大夫来罢。” 李容若怔怔看了一眼手中猩红,随即抽身而去,思绪却依旧与云雾中沉浮。萧煜伤看起来重,然无有生命危险,而况匕首仍在他胸膛里暂时阻住了血液快速流失,只要及时请到大夫,无甚大碍。只是,萧煜为何要如此做? 为何有意让他刺伤他?为何……偏偏要是他? 小镜子闻言,疾步赶来,一见萧煜便大惊失色,朝身后从容而至的李容若嚷道:“李容若,我家王爷庇护你,你怎的恩将仇报?你真是……” “小镜……子。” “王爷,王爷,小镜子这便让罗大夫赶来。” “不,去请外面的大夫,不可声张。” “王……” “去吧。” 小镜子紧紧闭了闭眼眸,愤恨地扫了一眼身旁依旧冷然的李容若,转身疾跑了出去。 “萧……王爷,为何?” 他问时一派天上悬新月般淡离,当真无关风月、心无所想么? 萧煜笑笑,眼神开始迷离起来,道:“容若,你当真不知原因么?” 他当真不知道原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