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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最爱泡澡接待大臣的地方,飞霜殿是他的寝殿。这十个字翻译一下不是“你快洗洗干净躺下等朕临幸”吗!而且时间还是当晚!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太不可思议,邢逸疏又不巧随太子去了洛阳。裴羲岚临机立断,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洛阳,自己跟杨玉环去了骊山。 月圆之夜,晚凉幽径,石榴花烧了漫山的火。萤飞思悄然,酒盏生红浪,有人月下临风,起一线清笛,此后便是行云流水,同伴花开花落。杨玉环倚树而立,一个晚上叹了一百二十口气。裴羲岚望着她的背影,小声道:“姐,其实你的心情我都懂。你思念寿王,但对陛下是九五之尊,又待你好到了骨子里,要狠下心拒绝,实在有些难。要不咱们跟陛下说说,再拖延个十天半个月?他这样喜欢你,应该不会强迫你的。” “岚儿,你知道的,我自小学舞,也很喜欢凤吹之美。”杨玉环指了指天上,“你听到了么,这笛声。” 裴羲岚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在心头琢磨几遍,忽然一个念头出现,犹如一道惊雷从天上劈落,直击她天灵盖。再仔细听这月下声喷霜竹之乐,时而温婉,时而哀伤,时而如江城五月落梅花,时而如胡天八月飞白雪,不言一语,已有绝尘之致,传递了满骊山的情意。裴羲岚提起一口气,试探道:“这笛曲……可是陛下奏的?” 杨玉环轻声朗诵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裴羲岚两眼一黑,再度睁开时只觉天愁地惨,日月无光。近日,她从杨玉环那听说了太多关于陛下的事,这令她很早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李隆基对女人的感情一直有些微妙。武则天、韦后、太平公主,是他年少时的镜子与阴影。五王政变令他震撼,韦后之乱令他如履薄冰。继位后,后宫的女人也没一个不会为自己、为子嗣的地位做打算,而他早已深谙女人争宠之术,可以轻易化解矛盾,也对她们兴趣寡淡。直到遇到杨玉环,他才知道,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与世无争。只要和她在一起,他便觉得怡然放松,浑然忘记身在何处。他自小参与政权斗争太多,当他发愤图强并实现了抱负,到了中老年迎来开元盛世,反倒向往起了渊明之乐。他通音律,爱法曲,在梨园设了坐部伎子弟三百人。传闻只要有人弹错,他都能跟周郎似的察之正之。这段时间,他与玉环姐姐时常在梨园中幽会。他奏乐,她跳舞,这原来都不是只是哄玉环姐姐欢喜,而是因为他俩之间真有牵绊。综上所述,玉环姐对陛下动心了。裴羲岚本一直盼着姐心属寿王,或许时间一久,陛下疲了,把姐还给寿王也说不定。然而她可能还是有些天真。 渐渐地,笛声变响变清晰,离她们越来越近,裴羲岚机智地躲到了树后面。当一道被月色拉长的人影盖住了石榴花影,那笛声便一直在几米外处徘徊不去。裴羲岚看不见树影下的人是什么表情,只看见一朵完整的石榴花从树梢落下,杨玉环听着听着,也落下一滴眼泪。 最后,笛声渐次变轻,缓缓收了尾。李隆基从繁花枝桠后走出来,把一朵石榴花别在了杨玉环的鬓发上。杨玉环垂头,苦道:“玉奴早已知陛下情意,却深知这段感情为世人所不容,所以一直使小性子,想让陛下对玉奴厌而弃之,却不知,却不知……” “却不知朕可以认真至此,是么。” “陛下,玉奴只是一介无名女子,不介意世人目光,可陛下是千古明君,若真是因玉奴龙威受损,玉奴便是死一万次,也……”说道最后,杨玉环已泣不成声。 李隆基喟叹一声,伸手把她揽入怀中。明月本无情,却因人有情。圆的是心合一,缺的是久长时。他们久久沉默,似是再找不到言语以阐明此时心境。一个是大唐的天子,一个是倾国的佳人,配上此夜风物,美得让裴羲岚都不忍心去破坏。她太纠结了,导致邢逸疏骤然出现在身边,差点灵魂出窍。她按着胸口平定心情,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悄声道:“得了,他俩是真爱,如来佛也阻止不了。若你预言是真,大唐好日子估计也剩不了太多了。咱们还是撤了吧。”说罢往后退了两步。 邢逸疏却一动未动,漠然地看了一眼李隆基和杨玉环,周身有十多条碧光环绕,衣摆无风自舞。裴羲岚被光亮吸引得回过头来,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没能得到他的回答,只是看见碧光旋转得越来越快,纷纷化成了剑的形状。她看看月下的两个人,又看看邢逸疏:“难道,你想杀了玉环姐姐?不行!总会有别的方法的,使不得莽性!这样随便乱杀人,还有没有王法!” “在我这里,没有王法,只有邢法。”说到“邢”一字,他特意停了一下。 “……”如此关键的时刻,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他是认真的吗? 她刚冲上去两步,一把碧光剑便飞过来,化作枝条缠住她的双腿,令她不能动弹。她张嘴想大叫,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眼睁睁看见邢逸疏周身的碧光剑整齐飞出,刺向杨玉环! 心都快从裴羲岚的胸膛中撞出,她闭上眼不敢看下去,但久久都没听见人倒地的声音,或是求助的呐喊。她睁开一只眼瞄了一下,发现杨玉环和李隆基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他们被定格了,周身有深黛雾气环绕,碧光剑一把把撞上去,都被拦截下来,在地上摔成粉碎的波光。接着,一道黑影瞬间闪现,挡在他们前面。 那是一个留着绛红长发的男子,玄色华袍与苍白面孔上均有绛红花纹点缀,看不出具体年龄,举止打扮均不似唐人,甚至不似凡人。他仪态端庄,手握书简,书简像由动物的齿骨制成:“多年不见,太微仙尊。” 邢逸疏面无表情,眼中却有隐怒:“涵虚,我早该猜到是你在从中作梗。” “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身为魔界的无生左尹,本座向来只与高位神族交手,你还是本座第一个对付的仙。当然,也会是最后一个。”涵虚自得地笑,眼角自带一股裴羲岚从未见过的妖冶之色,“因为待结界打破,神仙界都会成为魔族的地盘,哈哈哈哈。” “做梦!”邢逸疏又聚集了碧光剑,挥手令它们向涵虚飞去。 涵虚用书简一挡,把飞剑打成了碎光。他拉下脸,冷笑道:“不自量力。今日本座没空和你玩。宝贝,去罢!”他打了一个响指,一团烟雾在地面爆开,粗重的兽类呼吸声响起。待烟雾散去,一只宫殿大小的凶兽出现。它羊身人面,虎齿人爪,每走一步都会地动山摇,踩碎大片石榴树,犹如凡人踩碎枯草。它胸脯上下起伏,吐出的红雾团绕成百丈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