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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为何这样】在宫殿

    

【七爷为何这样】在宫殿



    二人讨论的是自己,阿箩听的稀里糊涂,什么国破,什么公主,她都听不太懂。

    鬼差走远了好几步,谢必安才从府里出来,手上提着一大包一小包,等范府门合上,阿箩才现身,接过谢必安提着的包裹,说:七爷真好。

    你既然知道,就少在心里骂七爷。谢必安没搭把手帮阿箩提东西,她的力气不小,精力无限,除了鬼魂提不动,其它东西都能提得动。

    阿箩在想鬼差说的话,她想问七爷,又怕嘴笨问错话,就拐弯抹角,问:七爷,您说阿箩投胎佳期将到,那阿箩还要去阎王哪儿诉冤诉苦吗?阿箩什么也不记得了,怎么诉呢?

    七爷给你开后门,直接投胎。谢必安回的很干脆,但你若想记起,七爷就直搭直告诉你。

    阿箩是前朝公主,她生在乱世里。

    乱世的朝政蹇塞,四方夹攻,北芒垒垒,于她而言出生即是一场悲剧,谢必安每每去宫里都能遇见她。

    无常出现的地方没有什么好事儿发生,他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娘娘、兄长、姐姐的魂都勾走了。

    其实阿箩三岁那年死了一回,和姜灵秀死的年龄相同。

    但她的魂比姜灵秀调皮多了,十分棘手,魂出了肉体以后竟然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她熟悉宫殿,一会儿往西,一会儿往东,上跑下跳,或是躲到窄窄别别的炉里,或是钻进池塘里,一团魂弄得浑身伤痕又懒懒散散,看得两只无常眼碜,也耍的两只无常团团转,满脸是汗,倒了架。

    谢必安初次觉得,这勾魂之责难胜任愉快,范无咎寻魂寻到怒火攻心,扬言若他抓到了阿箩,要把她绑起来,找擂家汉来打上十拳。

    她边跑,还边喊:怪东西滚开,不许碰本公主。喊还不够,还要捡起地上的石子木枝往后砸。

    魂魄的庚齿小,易受损,故而不能使用哭丧棒锤之,不能用勾魂锁锁之。他和范无咎分头寻找,丁一卯二,寻了一昼一夜才把这只魂引回来。

    阿箩跑累了,躲累了,肚子又饿,蔫蔫地躲在门缝里吸西北风,谢必安就拿了一块桂花糕把她引了过来。

    阿箩快一步慢一步,试探似地靠近,离着三步之远,她一趁手就夺了桂花糕,连头搭脑吃进嘴里。

    谢必安快马溜撒,将她倒背剪抓住了:跑,小鬼你接着跑。

    被抓住的时候阿箩嘴里还鼓鼓的,嚼着桂花糕,骂人的时候糕屑喷了谢必安一脸:怪东西,放开本公主!

    什么怪东西,叫七爷。一口一句怪东西,谢必安两只耳朵听了不舒服。

    怪东西,戴长帽,拿棒子的怪东西,抓本公主,是要做什么勾勾搭搭的事儿。阿箩柳眉踢竖,手挥脚踢,欲从谢必安手臂里挣扎出来。

    叫七爷。

    怪东西,横死眼。

    抓住了阿箩,谢必安心里小有成就,亲自看她走上黄泉路上,她坐窝儿不知自己已死了,把鬼差当宫里的奴才,在哪儿梗着一截红红的脖子喊:狗奴才,放开本公主。

    魂进黄泉路,谢必安以为不会出什么岔子了,黄泉路还没走过半,结果她陡地飞起一脚,把押送她的鬼差狠狠一踹,踹倒在地,然后掇转脚步跑了,跑出黄泉路,跑出土地庙,魂归肉体。

    简单点说就是还魂了,小姑娘求生还挺强,现在想起这些事儿也是一件大快之事。

    阿箩当初问他姜灵秀小姑娘可否能还魂,他不是不回答,而是答不上来,她都还魂了,或许姜灵秀也会还魂。

    正如他所想,姜灵秀确实还了魂,肉体虽已执薪,还魂后却不夺舍,而是借藕重生,更名为姜豆娥,仍然是姜员外之女。

    上面的事情阿箩不会记得,出了黄泉路那刻,前先发生的事儿皆忘的一干二净,她在纠结,皱着眉头问:那七爷觉得阿箩要不要知道呢?

    没必要。谢必安第一次在阿箩面前叹气,七爷觉得阿箩就这般挺好。

    七爷这般说的话,那阿箩就不要知道了。阿箩眉头一平,边飘边翻动包裹,翻出那方织锦香帕,包在里头的玉佩还在,没有一丁点破损。

    阿箩追上谢必安,遮他前方的路:七爷,您的哭丧棒拿出来一下。

    为何?欠打了?谢必安待搭不理地绕过阿箩继续走。

    他腿长,走起路和踩滑轮似的,抹眼就到了几尺之外,阿箩撇撇嘴,说:那七爷把一只手伸出来。

    谢必安迟疑了一会,袖下的手才有动作:到底是干什么?说完,手心里多了一件东西,拢眼一看,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

    交出了玉佩,阿箩心情倏尔变得很美,道:送给七爷,其实阿箩吵着来拿东西,是为了给七爷拿礼物。

    托在掌心里的玉佩慢慢发热,谢必安指尖似凝了冰,指骨受冻而不能屈伸,他蜷起五指的时候,指上的关节发出脆响。

    拿七爷的钱,给七爷买礼物?谢必安袖好玉佩,扫搭阿箩一眼,笑说,就这般,你还觉得十分骄傲了?

    阿箩佯装耳聋,将小包裹装进大包裹里,一齐背在肩上,然后嗖地一下飘到十里之外。

    低低弯着腰儿又肩负包裹,从背后看,阿箩像一位虚心的偷儿,谢必安不急着去追,提高了声音,说:阿箩,你可是忘了一件事情,你家七爷的生辰,将到。

    阿箩的心咯噔漏跳了几拍,七爷的生辰就在中元日之后,她忘了,全然忘了,怕七爷追究,她赶快捂着耳朵,自然地哼出一首曲子:

    几瓣桂花掉落,贪眠阿箩醒咯。

    揉揉眼,揉揉眼,春日将来咯。

    轻风冉冉桂树动,花香透,且吹愁。

    雀鸟凝枝头,翻只蚂蚱逗,春泥袖里收,阿箩不知愁。

    远方山色秀,原还颠倒在梦中,匆匆来,匆匆去,咿咿呀呀哟。

    这曲子熟耳,谢必安回想了一忽儿,记起是阿箩生前唱的一首曲子。

    瞧她虚心的样儿,和小时候那泼辣的性子截然不同,谢必安看笑了,扫开喉咙,偷偷哼几声学准她的调子,也唱:

    春日到,桂花笑,豆绿蚂蚱翻翻跳。

    阿箩阿箩慢慢飘,氽魂的油锅已备好。

    那唱着歌儿的阿箩一听,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弃包裹,折回来抱住谢必安的腿求饶:

    阿箩吵,阿箩笨,不记七爷千秋是该氽。

    但请七爷怜阿箩弱,两双贵手高高抬,莫让阿箩进油锅。

    阿箩谨记七爷好,往后愿做牛马跑。

    七爷好,七爷行行好。

    阿箩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在谢必安腿上,脸上残妆添泪痕,好凄凉。谢必安怎么都拔不出自己的腿,只能一拐一拐,拖着一只阿飘回府。

    巡街的鬼差见前边一团高高的白影,正拖着一团欲散不散,小毛球似的白影,两团白影皆朦胧,他们看不清,挑起灯笼近前一照,照出了七爷一张冷峻的脸。

    灯笼里的黄光耀到七爷的眼睛里,七爷的眼睛里闪出了绿光,鬼差吓得纷纷委地行礼:七爷安好。

    七爷很好,大家走吧。

    阿箩代谢必安回了话。

    阿箩是七爷的近婢,七爷在时鬼差也怯她三分,于是连滚带爬,提着灯笼跑了。

    谢必安沉住气,敲阿箩的头,说:你不觉得丢脸吗?快起来。

    回七爷,阿箩不觉得。阿箩两目止不住流泪,都要进油锅了,丢一次脸算什么痛痒。

    瞧她平日心里挺玲珑剔透的,遇到事关生死之死,手脚也会乱成一团线似的,理乱,不理自乱,谢必安不想把话说的太宽,于是半是威胁半是慰藉道:起来,自己飘回去,就不进油锅。

    好嘞。阿箩的眼泪说收就收,丢下谢必安一人飘走。

    回到谢府,阿箩一溜烟飘回自个儿屋里。

    曾几何时,谢必安也回来,阿箩锁上门,熄了明亮的油灯,仍旧害怕谢必安找茬,丢下手头的事儿,直接钻到窝里蒙头睡。

    吃了七七四九颗定魂丸与定魄丸后,她的魂魄是定住了,但还得继续吃七七四九颗定魂丸与定魄丸善后。既已睡到床上,阿箩便懒动,想着偷懒一日不吃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躺了一会儿后,黑暗中一缕魂接着一缕魄,正往梁上飘。

    谁啊,谁家做饭动静这般大,烟都飘进来了阿箩认真看了一会儿,正纳闷儿这些白白的烟雾从哪儿钻进屋子里的。纳闷了好久,她反应过来这不是烟雾,分明是她可爱的魂魄,只好欲哭无泪爬起来吃药,先吃一颗定魂丸,再吃一颗定魄丸,七爷说了,吃药的顺序不能错。

    吃完药,魂魄归位,阿箩寻了个舒服的睡姿睡下了。

    醒来谢必安已出城去,阿箩汲水洗好脸,良心有点过不去,怎就把七爷的千秋给忘了呢。

    怎么就忘了呢

    阿箩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府里只有她一人,凡间人伸腿了,所以七爷又出城勾魂去了,她汲水洗脸漱齿,而后从里至外清扫谢府。扫讫,摘了几颗酸涩的果子吃。

    每日服用了药后,第二日疾便可小愈一分,今日较昨日身子更轻松了些,闲来无事,阿箩开始翻新来的包裹,看看能翻出什么东西来当作七爷的千秋之礼。

    早知道当初就不把玉佩给七爷了,要不还能应急一下。

    阿箩从头翻到尾没翻出一件适合的东西,叹叹气翻起蓝本语子来看。

    翻开第一页,是一张男女贴肉的景儿图。

    男在上,女在下,脸偎颊,唇相碰,舌互嗍,有翘举伟物半塞女股之间,旁边写着一串文字:阴阳交融,鸾颠凤倒,甜蜜美满也。

    又翻几页,渐就明白了什么,里头的图男女的皮肉粘成一片,这可是一本闺房之书。

    阿箩从速合上蓝本语子,脸上止不住红烫,虽然只是看了几页,但这和听春没甚区别。

    看到你浓我浓的两具白肉之躯,阿箩心恒怏怏,手一讪,把蓝本语子全塞床底去。

    她手气真不错,随手拿几本语子,竟是这些颜色语子,真当是要羞死一只牝阿飘。

    驿使送来包裹时,范无咎看一眼便知是谢必安买给阿箩的。

    他不理解的是驿使送东西来时的神情,红着一张脸,眼神也做逃避。范无咎想阿箩是买了深闺姑娘所用的东西,比如月经布,比如肚兜儿,于是收到以后没翻一下,丢在角落里生灰,也不让二狗子送去,等着二人自己来拿。

    谢必安和范无咎的想法同然,看也没看一样,故而那奇奇怪怪的蓝本语子出了驿使,还没有别人看见。

    阿箩看看新来的包裹,又看看前先的布匹,七爷喜白衣,不如就大展针技给七爷做件新衣裳,让七爷把那件千补百衲的衣裳丢了。

    虽然七爷买来白布时也是这个意思。

    七爷所穿的白衣定要用最上等的针线来缝绣,能用金丝线就不用银丝线。

    极细的金丝线绣入袖口绣进衣领甭提有多好看,阿箩把谢府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翻出上等的针线,她苦恼,数数自己的寓金银。

    寓金银被她用来吃吃喝喝,只剩下两张,其中一张还破了一半,应当用不出去,而一张寓金银仅够她去茶点小肆走一遭。

    这个月似乎没收到人间来的银子,忆起蓝额鬼差说她收到的银子是七爷差人烧的,再有七爷用劳银给她买了这般多东西,花了不少银子,所以七爷的手头一定紧巴巴的。

    阿箩想到这儿,懊悔自己贪心,害得七爷变成穷光蛋,心上愈发对不起七爷,愈要做出一件极好的衣裳送给七爷。

    主意已定,阿箩卷怀自己所剩不多的寓金银,飘到酆都城的针线铺去买。

    酆都城的针线铺专为各位大人制衣,想买里头的布匹针线可不大容易,阿箩用所有银子才买来不过一寸长的金丝线。

    一寸长,五根指头都绕不住,怎能缝绣一件衣服。

    一寓金银仅能买到一寸长的金丝线,阿箩没趣耷拉地回到谢府,望住胭脂水粉花鞋鬓朵等物发呆,望着望出个绝妙计策,她要忍痛割爱,昧着良心,将别致的它们一一行行倒动换钱。

    趁着谢必安没回来,阿箩背着这些东西到鬼街上,随意择了一块地就开始倒卖:镜前怎能少一豆胭脂一钱水粉,发上怎能缺一枝鬓朵一件发簪,买之为容,引镜一瞧,可是如花窈窕。

    酆都城有女鬼差,也有因无胎可投,暂作逗留的鬼魂,阿箩的东西从人间来,件件别致吸人眼眸,不一会儿,鬼魂挨肩压背,抢攘而至,七嘴八舌问:

    胭脂如何卖?

    鬓朵可卖一片否?

    竟真有鬼魂鬼差来买,不至于鬼打更,一心要挣钱的阿箩吃了惊,原来大伙儿都是好美之鬼嘛。虽因吃惊而慌乱,她倒也算了算所需要的金丝线,而后认认真真报了价:这些东西皆卖四百寓金银。

    四百寓金银才能买得一束金丝线,要做出一件精致的衣裳,远远不够,单是绣一朵花儿就要费去三尺线。

    诸位牝鬼魂女鬼差听了价,啧了一声,只说买不起,踵接而散。

    守城门的阴兵听了,抹一眼阿箩所卖的东西,打趣道:阿箩姑娘诈鬼也?在这儿买位秋胡戏窝伴后世也不过八百寓金银。

    只能怪金丝线是用金条熔化而做成的,价太昂贵,阿箩也不想这般,正打账要回话,余光见城外出现一具器宇纯粹的白衣人,乖觉如她,心道是七爷归来,赶忙收起东西藏到两边袖口中。

    阿箩疾如飞隼,七爷已快入城了,她没处可溜跑,就避在树里,以浓密的树叶遮身,口中默念:阿箩收了东西,七爷挤眼儿,挤眼儿~

    藏来藏去可唯独忘了嘱咐鬼差阴兵莫多嘴。

    城门的鬼差阴兵见七爷行上一礼,其中多嘴的鬼差阴兵,指着阿箩摆摊的地方,把阿箩诈鬼的事儿说了出来:七爷,您家的小女鬼诈鬼呢,溢价卖胭脂水粉,一豆胭脂卖四百寓金银,卖了好几个时辰结果是鬼打更,嘿嘿。

    状告的声音十分响,阿箩心跳如同放了鞭炮,劈里啪啦个不停,口里没忍住出粗:他爹爹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别转头,隔着老远阿箩都能看到谢必安的脸是瞬间抹下来了,色甚不怿,旁边的鬼差阴兵幸灾乐祸,冷眼旁观。

    阿箩自己心虚,虽躲在树里,可还是一下子就逢上那记冷冰冰的眼神。

    眼神相逢,她不敢上前殷勤,死也不敢去,静住身子,停在树叶里装作人形灯笼:七爷挤眼儿,七爷挤眼儿。

    谢必安在阴兵鬼差所指的地方停步,阿箩收东西太着急了,落下了一只花鞋。花鞋孤零零半倒在路央,十分触眼,谢必安二指捻起绿提跟子,一句话没说动身回府。

    把七爷买给自己的东西倒卖出去,七爷心里头自然气了个事不有余,不动声色的七爷最可怕了,阿箩看在眼里,两排牙齿在乱敲,徘徊在大树里良久,咬咬牙,折了根儿臂粗的树枝回府。

    还是乖乖伏不是罢了。

    谢必安把门给锁死了,谢府上空也布了结界,有了结界鬼魂进不去,阿箩下死眼,瞅着一道门缝出神,看来只能从这儿进去。

    阿箩试着把袖里的东西先扔进府里,树枝也扔进府里,这些东西都能进到府内,原来七爷弄个结界只是为了防她。

    她很想哭,憋上一口长气,魂魄泽泽,一丁点一丁点地从门缝挤入,实在是好煎心。

    下半身的魂魄好不容易挤入了,门倏尔打开,阿箩猝不及防向后跌了个四梢朝天,还翻滚了几圈。

    谢必安绷着脸儿,噙一抹冷笑在眼底,衔威而道:脸皮厚不知羞,还敢回来。

    阿箩在地上滚了几圈,来不及宽痛,就拾起丢进来的木枝捧在手中,对谢必安跬跬拜拜,颤哆嗦道:七爷责罚,阿箩错了。

    谢必安故意将脸一变,拿起儿臂粗的木枝在手中掂量。

    没了木枝在手,掌心里一轻,阿箩心里松了口气,把两臂端好,乖乖等木枝落下。

    小心思也多,你一介幽阴之质,用木枝打,可不会痛的罢。方才树上折下来,木枝上的绿叶未枯落,谢必安掂量着掂量着,木枝变成了哭丧棒。

    阿箩头沁着,别说她鼻扣着腔,但眼珠子可是灵活地往上瞟,跬步之间,谢必安的一举一动她看的一清二楚,看到木枝忽然变成哭丧棒,皮肉感到一疼,肩膀蓄缩,端平的双臂也往后撤。

    用木枝打百下的疼还没有哭丧棒敲一下疼。

    哭丧棒在眼前三下五落,阿箩惶怖汗浃,色变如灰,吞咽一口唾沫,口儿咬了一截袖子,呜咽着说:那七爷就打、打一下,轻点。

    未受打先泣数行下,哭丧棒真正打下来,其劲不啻是挨两记五雷掌,泛泛鬼魂不能消受,谢必安收起吓唬人的哭丧棒,说:说说吧,为何把七爷给你买的东西拿去卖了。

    阿箩跪着,双足未着鞋,飘飘裙摆遮不住的玉足与踝骨了了可见,十个足趾头若玉酥揉成,玉琢一般,不沾一掐泥尘,却在哪儿滴粉。

    谢必安看上一眼,看的心里微微发痒,慌忙别过眼看别处去,心道:脸蛋儿喂眼,原来一双足儿也吃喜。

    阿箩想买金丝线给七爷的衣服绣绣文。阿箩膝跪在地,不敢仰视登登笃笃的谢必安。

    听了这话,谢必安更是不由乱了阵脚,又问:为何?

    七爷千秋将到,阿箩想送七爷一件漂亮的新衣服,七爷穿白衣,白衣与金丝线绣成的绣文最相配,可是金丝线昂贵,阿箩买不起,只能倒动七爷给阿箩买的东西。

    阿箩说着说着觉得好生委屈,眶里复滚出热泪,阿箩忍痛割爱呜呜呜

    阿箩的心意,七爷心领了。谢必安说。

    一颗心心被她一通话说热了,喉咙滚进一颗温玉,说出来的话不觉又轻又柔,即使在面折她之错,也毫无势焰:

    只是阿箩,七爷买给你的东西,你拿去卖给其它女鬼,那就是七爷给别的女鬼买东西了,以后酆都城里的女鬼都用着七爷买的东西

    不行!经谢必安这么一说,阿箩心里酸溜溜,投袂而起,七爷只能给阿箩买东西。

    以后做事要审思,知道了吗?阿箩吃太多阴间饭,做事偶尔不大清醒,但一语能使其革心易行,不多费口舌,谢必安心宽慰许多。

    还好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没被他活生生养傻了,要不去投胎的时候没准会被有心人忽悠,忽悠下辈子去投成一头任劳任怨的畜生。

    阿箩有力地点点头,衔哂道:七爷,您张开双臂,阿箩帮您量尺寸,尺寸量好了,才能制出一件可身的衣裳来,阿箩做什么都不行,但女红之技是极好的。

    希望是如此。谢必安张开了臂等着阿箩来量。

    阿箩挼热了两只手掌,张个眼慢投进谢必安怀里,两只手不安分,摸了肩头又摸腰:七爷腰围二尺一寸,真是好腰啊

    不料到阿箩是用手来测量,一双手还想往下走去摸腰下之地,谢必安一时着忙忘了后退,只把她紧紧一抱,抱进怀里:有量尺,何须尔尔?

    今回轮到阿箩动弹不得,这是七爷第一回抱她,以前都是她凑过去粘在七爷身上的。七爷两臂放到后背上时,一股温流窜进魂魄中,她放在七爷背上的手也不自觉加紧。

    相互紧拥不放,紧拥之间,阿箩感到七爷身下有物翘////然而举,正抵腹上,此物硬硬然,热热然,不觉想到语子里的画面,平稳的呼气渐粗,而自己常冷如冰的身躯在发热。

    谢必安抱着阿箩,下颌轻抵在她头顶上。

    阿箩两条腿好像钉住了的一般,足踩在谢必安鞋上,她满脑子都想抵在腹上的伟物,羞得不能躲避,胸前两团软玉酥,被挤压的有些痒。

    相互拥抱时阴阳能互达能电生,阿箩不讨厌谢必安抱她,反而很喜欢,她一只不定的魂魄在谢必安怀里时心十分安定。

    不只是今次有这般感觉,往常也是这般,不管何其外界糟糕,何其危险,只要躲进这宽大的怀里,便能避开一切尘嚣。

    阿箩加紧双臂,上齿啮下唇,撩看谢必安,嗡嗡喊一句:七爷

    一句软声的七爷,身与心两下里难消受,谢必安风流不禁,脖颈一低,做出暧昧不明之事,他欲寻到一张软软的香唇亲吻。

    小巧的娇唇近在眉睫,谢必安觑的亲切,凑近一分便能触碰唇上的柔软,凑近半分,能清晰地感受阿箩的温热鼻息迎面儿洒来,有些急促。

    因紧张,阿箩的脸像一朵芙芙子苗,娇脆的香喉里,也发出一道细微的闷哼。

    鼻尖已挨着鼻尖了,唇与唇之间不过一指之距,阿箩把唇啮得更紧。

    谢必安一手托起粉颊,摸着被玉齿藏了一半的唇,说:莫咬,松开。

    谢必安被温柔之质附了身,阿箩微垂了眼皮,不再啮唇。

    两片唇瓣都在眼前,谢必安却退步了,他头一撇,只是让阿箩的唇挨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莫咬自己,会疼。

    腾云价地挨擦,快到阿箩没能察觉到自己的唇碰到了谢必安,还把一丝香唾留在了上面。

    得了无形的一吻如醍醐灌顶,谢必安放开阿箩,向后退一武,脸上有说不清的颜色,是喜悦之色是羞涩之色,又或是隐忍之色。

    阿箩身子软塌塌,鲜少碰地的足,不得已踩在地上。

    谢必安垂下眼,从正面看玉趾更为可爱,一只两只的像未下锅的汤圆儿,这般可爱就该藏在那半折儿的花鞋里,不该给别人看到。

    想到她日日光足乱飘,谢必安脸色又变得如常冷漠,拿出哭丧棒敲敲她的脚踝,假装有烦言,没好气道:买了鞋子又不穿,你买鞋子做甚,拿鞋当枕头吗?往后不管地上跳还是天上飞,都把鞋穿上,一个大姑娘整日价露脚,也不怕现眼。

    方才的暧昧气氛因为这一敲,全敲没了。

    哭丧棒敲脚踝,阿箩挨忍不过,就大喊一声,两足离地,蹦跳到十武之远,苦着秀脸弯低腰儿,摸起受敲的脚踝,脚踝麻麻辣辣的,她生了气,便张致骂人:七爷为何这样,总是动不动就拿哭丧棒打阿箩。君子动口不动手,七爷甚坏,非君子也,乃是大怪物也。

    她横了胆子,当着谢必安的面,趾高气扬地骂了几句不入耳的话。骂完又害怕,赶紧撒娇撒痴飘上前,叉手不离方寸,嬉笑着一张脸认错:阿箩错了。奸不厮欺,诈不厮瞒,七爷是阿箩最好的七爷,阿箩最喜欢七爷了,阿箩往后要重重报答七爷的恩。

    滚。谢必安袖子一挥,把正飘来的阿箩,以及地上散乱的胭脂水粉物一并打回了她的寝室。

    阿箩飞回寝室,好巧不巧撞到了墙壁,更巧的是后衣领挂在了壁牙上,心影谢必安是故意的,她整只魂挂在壁牙忘了下来,只隔着门大喊大叫:七爷尽管欺负阿箩,等阿箩去投胎时,阿箩就一把火把谢府烧了,让七爷露宿街头,与老树相依而眠

    大喊大叫了半日,回应她的是一记清脆的合门声,阿箩安静下来沉思,七爷该不会因她几句气话而大发雷霆,然后就离家出走了吧?

    论七爷的胸襟,偶尔是比海阔,偶尔比侧径窄,得看他心情美否,可有心事儿烦心否。

    今日七爷动了两次拿哭丧棒揍她的念头,心情定糟糕无比。

    阿箩手忙脚乱从壁牙上跳下地,探头探脑飘到院子里把眼四下观看,偌大院子里没了七爷的身影,静悄悄的,连点风声也没有,她有些落寞,飘到柳树上坐着。

    七爷好像总是喜欢一声儿不言语就离开,也不管她一个人在府里可否孤单无趣。

    谢府有一颗高大的柳树,此柳可随意移动,长年青绿不曾秃枝,坐在上头可看见府外之景,阿箩偶尔会飘到柳树上拔闷,她轻舒玉指拍拍柳条,说:柳妹妹,往大门哪儿走几步,我看看七爷去哪儿了。

    呜啦呜啦啦。柳树很听话,往大门走了几步,阿箩看到她家七爷正提着一盏灯笼翩然离去,脚步不曾留恋,一步也没回头。

    看见这样情形,阿箩娇脆的喉咙发出一阵胡言乱语:阿箩把七爷气走了,怎么办,阿箩的啖饭处也要没了。

    只说她越开口说话,谢必安走的更远,阿箩伤心不已,撩袖抹抹泪,泪干,再举眼看时,谢必安已远去,再也看不得一点身影。

    阿箩眼朦胧,顿时涕泪同下,仰天长叹一声:七爷心胸忒狭窄,不能骂也。

    后面的骂言谢必安自然听不见,他摸摸脸上香唇擦过的地方,摇摇头做出苦笑,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曾经对阿箩简简单单的怜悯,竟变成了烈烈如火的喜欢。

    幸好他转了念头没做出不轨之举,阿箩终究要去投胎做人,就在不久之后。一想到阿箩要走,身上竟有剔骨般的疼痛。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在第二次来接引阿箩的魂的时候就喜欢了。

    谢必安收起苦笑,三步并两步去了一趟针线铺,凭自己在地府里的身份地位,谈了半刻,而后狮子打开口,直搭直索了二十束上等的金丝线。

    金丝线是阿箩想要的东西,她想要,他便去拿。

    威态逼人,针线铺的鬼差不敢不从,心里滴着血,将上等的金丝线给七爷打包讫,交过金丝线时,领头的鬼差频频跺足,磕磕巴巴问:若、若七爷用不完这些线,可否归还,一寸也可归还。

    金丝线在手,谢必安脸上放出一点温和之色,把金丝线褪入袖中,说:好。

    鬼差好似得了阎王的赏赐,连忙作揖,说:多谢七爷,多谢七爷。

    重返府上,一打开门,一颗柳树挡在面前,阿箩俯身挂在一条柳枝上一动不动,谢必安心下一惊,以为她受了什么攻击魂魄受损了,两个箭步走过去,抬头仔细一看,只见她双眼紧闭,鼻息均匀,原是在酣眠中。

    谢必安无语,目指柳树用柳枝去瘙她腰儿上的痒痒肉,或是她的脚板来唤醒她。柳树领意,伸出十根柳枝到阿箩腰上与脚底瘙痒。

    柳叶刮过脚板,柳枝钻着痒痒肉,阿箩在梦里打了个寒噤,先两脚一踹,把作恶的柳枝踹断了,再趁手捉住腰间的柳树向下一拗,不留张本,直接拗成两截:滚!

    柳树好委屈,强转了个方向嘤嘤哭泣:呜呜啦啦,呜啦啦呜啦呜。

    柳树说话声和风过叶时发出的沙沙声相同,寻常鬼魂听不懂,但谢必安听得懂,它在埋怨阿箩,说自己被力大无穷的阿箩断了两根柳枝可疼了。

    谢必安摸摸吃屈的柳树,表示安慰,又无声示意它弯下腰,姜挂在上头的阿箩送下来。

    柳树别扭了一阵子才肯弯下腰来,柳腰一弯,阿箩从枝条上掉落,她刚才哭到伤心处,有了浓浓睡意,再大的动静也醒不来,谢必安伸出手接住正掉落的她:也不知是不是得了拙病,一眼不盯着你,就弄些混账事儿来。

    阿箩掉进熟悉的怀抱里,嘟囔一声,脸向内里转,剔开饧眼儿见到眼前人,态度若喜若惊,困神陡地离开,她伸两臂勾住谢必安的脖子,百声叶气地哭道:

    呜呜阿箩还以为七爷不要阿箩了。

    您可是阿箩心上的七爷。

    七爷怎么总是这样呢

    阿箩闹了好久,因自己伤心就两耳紧闭,不听别人的解释,你解释,她越发有精神,非得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倾诉讫了才肯安静下来听人解释,自始至终没认清自己是一位婢女而已。

    谢必安习惯若自然,等她一住嘴,拿出休中的二十束金丝线送去:可以闭嘴了吗?

    阿箩还阁粉泪的眼见到灿然的金丝线,两边嘴角一咧,半日说不出一句正常的话,倒把眼儿斜溜谢必安,涎脸涎皮学柳树呜呜啦啦。

    谢必安的手在她的额上一按一弹:前不久才说了做事要审思,不能急性子,你嘴上答应的快,却是左耳听右耳出,你儿时可不是这般,你还魂以后可听七爷的话了,七爷说东你就往东

    说到后头自知说错了话,谢必安默默闭上了嘴,怎说着说着就说起以前的事儿来了。

    听见谢必安说此话,阿箩挨了五雷掌的心间疼不过,两边的太阳穴一麻,忽然之间又觉得谢必安恍若熟识。

    阿箩围着谢必安油回磨转几圈,她绞尽脑汁想了半日,回想起一些零碎又不能拼接起来的片段,脑子里闪现一座明晃晃的宫殿,紧接着宫殿消失,一位穿白衣的男子半蹲在床边,之后只听一道稚嫩的喝声,说:吃本公主一记五雷掌。

    话落男子往后一飞,倒在地上喘大气儿,很难爬起身来。

    如何?七爷可有骗你?过了一会儿,男子薄薄的唇动了几动,艰难道出这一句话。

    这声音很熟耳,阿箩已而不登的,定住身子不转了:阿箩生前可认识七爷的吧?一定认识的,七爷您和我说说罢。

    阿箩姓李,单字一个箩,李是皇室之姓。

    万岁爷膝下有三位公主,阿箩是最小的公主,亲娘娘是当今皇后,自然最受宠,故而养成了一个娇脾气。

    阿箩三岁的时候宫里发生了一件怪事儿,只道是阿箩的乳娘天尚未亮时起身解手,却看到一位身穿白衣,打着一把伞的人进了阿箩房里。

    以为是贼人,乳娘单枪匹马赶忙进到屋里看情头,却不见那穿白衣之人,而屋里的阿箩已经醒了,自己洗好脸漱好了牙齿,躲在床里偷吃东西。

    乳娘心道奇怪,好几日都在哪儿抬快:公主房里只有一处可进出之地,怎那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了?公主也说没见有人进去,难不成是我眼错了?

    此事儿发生后,乳娘将这事儿告诉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告诉万岁爷,万岁爷一听,一方面觉得是乳娘眼花看错,一方面又担忧,便就布了兵在阿箩屋前把手。

    一连守了数十天,并无可疑之人出现,阿箩居处如常,万岁爷便又把士兵撤走了。

    乳娘也渐渐宽了心,当心彻底放下时,乳娘又看见了一穿黑衣的公子进了阿箩屋子里。

    不过一月而已,先出现白衣公子,又出现黑衣公子,这一黑一白,莫不是阴间的七爷与八爷来了?

    七爷八爷不会随便来生人屋里,一旦来了可不就是说有人的魂将被收去了?

    乳娘慌了手脚,今次不敢声张,只偷偷告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听花容失色,寻到阿箩,问她夜间睡时什么可有异样?

    阿箩才三岁出头,皱着眉想了许久,才道:近日阿箩睡时总觉得好吵,吵死了。

    皇后娘娘又问: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声音,阿箩能与阿娘说说?

    这一问很为难阿箩,她言语涩,不知怎么描述,就说是嗒嗒嗒的,好像是木条敲地的声音,还有一道模糊的声音,说着跟我走罢。

    阿箩说到此十分生气:娘娘,真的好吵,根本睡不着,阿箩这几日天未亮就醒来了。

    是地府有人来接阿箩了,皇后娘娘心凉了半截,又不敢露出半点异常,她摸着阿箩的头,颤声道:阿箩乖,这几日来娘娘来陪你睡可好?

    亲娘娘来陪她睡觉自然是好的,阿箩太高兴,当晚搂着亲娘娘到天亮才睡下。

    往后的半年里皇后去哪儿,做什么事儿都带着阿箩,她觉得只要阿箩在她眼皮子底下便不会出事儿。

    阿箩那半年里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娘娘说:阿箩要好好的。

    她不知是什么意思,每每都点头回应:阿箩会好好的,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好好的读书。

    皇后娘娘请了许多道士神婆到宫里来,当中有个神婆,只见阿箩一面,便摇摇头离去了,口念:苦,命不能到偶年。

    神婆说完这句话的六天以后,未出幼的阿箩便伸腿了,离阿箩四岁生辰仅剩一个月。她在树下跌了一跤,脑袋磕到了石头,昏迷三日,延医无用。

    阿箩呼吸断开的那一刻,亲娘娘眼含热泪,让人灭了殿里所有的灯火,又让人将门敞开,说是要迎七爷八爷来。

    皇后娘娘如诉如泣,道:妙妙阿箩,逢时不祥,不偶年而去,请爷怜我阿箩庚齿卑,路上多指点。

    不是所有的魂都由无常来接引,命本贵者无常来接引,就算无胎可投也不会变成孤魂野鬼,也算是一件好事儿了。

    灯一灭,谢必安与范无咎便出现在阿箩床头。

    在皇后娘娘的哭声下,谢必安勾走了阿箩的魂魄。谁知阿箩太好动,一不注意就溜之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