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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进入时小凡的皮囊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他父母的儿子了。 他们没有血缘关联,没有法律关联,甚至都没有社会关联。 唯一的情感关联,也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 哪怕他真的站到他爸的面前,向他做出了完美无缺的证明,他爸八成也只会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要把聪明用在正途上”,然后送他进监狱——他们这些有钱人,最怕被别人摸个底儿掉,丧失日常居家的安全。要是连个亲子鉴定都不做就认儿子,家门早就被来认爹的挤破了。 如果他还是孟周翰,那么就算他是个人渣败类,他的父母也肯定一如既往的爱他,无非更为他而操心烦忧。 如果他不是孟周翰,哪怕他是个完美的子女,他们也最多羡慕一下别人有这样成才的孩子。 如果他们能自行决定可不可以切掉他的一只肾去救他们的人渣儿子,他们八成也会选择——切。 ……这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全盘接受的爱。基于血缘的爱。极度无私的爱,极度自私的爱。 但唯独不是“我爱你的灵魂”的爱。 当然他还是会去找爸爸——毕竟那是他的爸爸,他的妈妈。那是他的血缘羁绊,感情羁绊。 就只是…… 就只是,在此之前,他也想要,被眼前这个人看到。 “没有了。”他说,“我证明不了。我只能告诉你我家住哪儿。我有哪些家人,他们叫什么,哪天生日。我有哪些朋友,哪些喜好,经历过什么事。然后你可慢慢去查证我说的对不对。”他仰头看着苏禾,带一些期待,“你想听吗?” 苏禾怔了怔,“……不想。” 孟周翰:……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薄情寡义,铁石心肠。根本就完全不想了解他! 苏禾看着他燥乱难安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 “你……时小凡的法语并不算很流畅。”她说,“如果你可以说出他做不到的水平,也可以证明。” 孟周翰愤恨的仰起头来看向她,流畅如歌的法语脱口而出。 很多人都说法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但作为一个纯正的中国人,苏禾完全听不出法语有任何比汉语优美的地方。就像一连串粘连不清的音符在喉咙和舌头之间反复弹跳。但当然,汉语也差不多,无非弹跳的音符和位置不一样。 这世上没有优美与不优美的语言,就只有优美与不优美的嗓音。 而时小凡的嗓音无疑是优美的——至少在她的耳中,是优美的。 所以当他的声音停下来的那刻,脑海中不断翻涌着的记忆,和耳中所听到的话语、眼前所见到的人,令她一时甚至无非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曾经为时小凡——当然更是为了去法国参加国际会议,以及跟那边的项目组合作,而学习过法语。 所以她听得很清楚。 他说的是—— 我是孟周翰,我把自己弄丢了。 我的灵魂被困在了别人的皮囊里。 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所有人都不认识我。 但是唯有你,我请求你…… 请你看着我,请你认出我。 请你相信我。 她捂着脸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悄悄擦掉了眼泪。 ——无论他是自我认知混乱也好,是别的原因也好。这个身体里的灵魂,都已经不想再继续当时小凡了。 她弄丢了她的爱人。 待平复好情绪之后,她才回过身来面对他。 “好的,我相信你了。”她说,“从今天开始,直到……直到小凡回来为止,我都会把你当成孟周翰。” 她说,“现在,我们回医院吧——我希望你能珍视我男朋友的身体。我不希望等他回来后,找回来的是因为你的粗心大意,而有任何运动障碍的身体。他……他还挺喜欢打篮球的。” 17. 孟周翰(三) 孟周翰和苏禾,第一次对…… 苏禾不想了解孟周翰和他的生平。 ——当然不想。 如果不是孟周翰, 她爱的人根本就不会受伤,不会失忆。她跟他之间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牵连、有什么“感情”,那也只是恨恼罢了——恨恼他超速, 恨恼他不避让行人, 恨恼他……把她爱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他真的如所宣称的那般“魂穿”了,苏禾甚至都能违背本性, 不去把他当什么科学标本如获至宝的尝试证明并解开这个未解之谜。而是会立刻去找人跳大神贴符纸,用最便捷的经验论, 把他从她男朋友的身体里赶出去。 但是…… 但是最初激荡的情绪消退下去之后, 她到底还是无法让自己被愤恨、痛苦支配着去迁怒, 去报复。 ——不管怎么说, 孟周翰已经付出了代价,至今仍昏迷不醒。而他的家庭也在法律和情理规定的范围内, 积极的赔偿,配合时小凡的治疗。 何况,现在她眼前这个“孟周翰”, 其实是时小凡。 至少在她的认知中,这就是时小凡。 她可以对这个“孟周翰”冷言相对, 在照顾好他的身体的同时, 用冷暴力去打压他、驱逐他。 她做得到的——至少在他的身体还需要她照顾的这段时间里, 她能做到让“孟周翰”的灵魂饱受煎熬, 日夜不宁, 而时小凡的身躯被精心照料、完好无损。甚至或许都不必限定时限, 因为这么做本身就是一套PUA。在他从精神到身体都是一只遍体鳞伤的败犬的当下, 很容易对他唯一可信赖的异性产生精神依恋。 可是,她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在时小凡的眼睛注视之下, 变成这么一个扭曲、恶毒,恶心至极的人? 她凭什么要为了惩罚这个“孟周翰”,而忍受双重的精神痛苦,去伤害她的爱人呢? 苏禾翻来覆去,一整夜没睡好。 但良好的作息习惯,还是让她清晨一早就睁开眼睛,翻身起床。 而时小凡……或者说孟周翰,也几乎在她发出起床的动静的同时,就睁开了眼睛。 苏禾愣愣的看着他,片刻后,肩头舒缓下来。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她平心静气的问道,“我说真的……对着这张脸,我叫不出孟周翰。” 并且她也不想把时小凡叫成孟周翰。这么做就好像她认可了,可以抹除掉她所爱着的那个人格。 孟周翰说,“我的小名叫凡凡……” “那我还是叫你小凡,可以吗?” 孟周翰张了张嘴,稍微有些烦闷。但是他也能感觉到,苏禾已经在她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