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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识已然不清楚,更怕那驾驶牛车的老头发现他,直接将他当作尸体从车上扔下去。 怎么办……他能怎么做? 他腰上还有一块玉佩,会不会给了别人,对方拿到手后直接拿石头将他砸死,扔进草丛。 兆来来回回的想,却好似没有一个让他能活命的办法。 他躺在冰凉的板车上,感觉到自己的血浸湿木板,死亡的惶恐来袭,但他却好似根本找不到一个自己该活的理由。 与虎为谋、引狼入室。 行归于周根本不是想改朝政,更不是单纯想要争取世家权益,他们是想重新立国!联合世家的情况下,他们很难去直接谋权篡位,换个人当皇帝,那样的结果怕是下头的人先反上来—— 难道山东与南方将从大邺的版图上永远割裂出去?他们是要让大邺变成西邺么? 大邺……殷姓的江山是要被他们咬的四分五裂了! 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愚蠢、远谋的可怕,极度的惶恐与惊愕之下,兆只感觉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眼角淌进了鬓发,他似乎流了太多的血,失血的冰冷使他四肢感觉发麻,他就像死了一样躺在马车上,拼命思考着曾经与行归于周的几次会面合谋。 他该猜到的,他早该猜到的。 是他自负,是他小瞧了世家的能力野心与大邺的处处隐患……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牛车驶进了一处村落,四周响起鸡鸣和一些窸窸窣窣的人声,兆闻到了一些陌生的气味,似乎有烧火煮饭、牛羊粪便的味道,老头将车驶入一道院落,从车上下来。 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清醒着,直到老头将前车的芦苇席子全都抱下车,走到后车,看见了顺着席子滴下来的几滴血。他吓得一把掀开芦苇席子,就看到有个身着深青色圆领长袍的年轻男子倒在车内,他面色惨白嘴唇干裂,手捂在自己腰腹的伤口上,睫毛动了动,用极其蹩脚的方言道:“求你……救救我,求你……” ** 殷胥是深夜才从王禄手中收到回信。 与他寄走的一道长长卷轴不同,回信简直就像是两个月剂量的药材纸包,绳索连着四五个一串,沉甸甸的放在了他桌案上。 王禄看着那一串纸包,也有点惶恐:“圣人,这、这有点不对啊,是不是下头人送错了?” 殷胥也有些无所适从:“不可能,现在信件消息的行路都是有迹可循的,各处都要画押,更何况我说了她那里寄来的东西都是要优先——” 王禄:“但要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儿怎么办,要不让奴来拆。” 殷胥瞪了他一眼:做梦吧你!你还想第一个拆她的信?! 他道:“不必。你先下去吧。” 待下人都退出去的时候,他才把自己把旁边几个桌案上的灯烛都拿过来,想要拆开最上头那个纸包,却又觉得自己这身衣裳袖子太宽,会碍事,急急忙忙回去换了件窄袖的外衣,才又坐在了桌案前。 这段时间收到的军信都是捷报,单从军信中,他也猜得到崔季明如今行进到哪里,打赢了谁又凯旋归营。从一开始大破于仲世在成武的主力,到后头宋州驻守的步兵向东推进,虽不能说是势如破竹,但基本也都是胜利的局势。 殷胥几乎是整个朝堂上最担心前线的人,他每次收到军信,心就往下安了几分。然而崔季明或许因为不是主将,并没有像前世那样将行军计划和见闻来寄给他,殷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想着,扯开了上头第一个纸包。 两层纸包着,他一下未抓紧,一大堆泥土小石块从里头掉出来撒了满桌,其中还滚落出了一个木塞小瓷瓶。殷胥满脸呆滞,就看着干了的泥巴掉在他墨玉砚台和袖筒里。 崔季明为什么要给他寄土来啊?! 他扒拉了半天,也没找见里头有信件,瞥了一眼手里皱皱巴巴的纸包,才发现她居然就把信写在了这背面。殷胥连忙拨开那些土渣,展开信件,凑在灯前,仔细辨认着她那潦草到不像汉字的字体。 “到了虢州,虢州这地方也没啥特产,就算是有什么烤鸭烧鹅之类的,我也没法给你寄回去。一路上累得够呛,阿公简直把人当狗,连打盹都是在马背上的。也是我好久没出去打仗,变得懒散了,腰背也跟着痛得厉害。” “想着你当时你从凉州骑马去大泽附近,累的腰酸背痛,还不好意思说,我感觉我已经退化到快跟你差不多的水平了。不像当年某人有人给揉腰这等无上待遇,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只能在床上趴的像个僵尸一样来缓解了。” “唉,都是废话,本来想扔了算了的,但有写着几个字的空档也不容易了。你光说让我给你寄信,没跟我说把信给谁才合适啊,我只能先留着,等什么时候你信来了,我再一并寄出去。至于特产,也算给你带上了。附赠虢州黄河边泥沙一捧,迎春花三朵,狗尾巴草两根,一小瓶黄河水。你闻闻土味儿,看一眼黄河水,摘两把草,也就算来到了虢州了。” 什么?殷胥这才扒拉扒拉土渣,找见了两三朵沾满土的蔫的不成样的迎春花和狗尾巴草…… 望着自己桌案上一滩泥土,她还去挖了两铲子土,装进纸包里,然后因为寄不出去还一路带在身边,继续往东走么? 她、她到底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啊! 殷胥想让下人把这些土渣给清扫了,又想着某人可能在短暂扎营的休憩时间内,连忙摘了两朵花花草草,合着土渣装进纸包内,或许策马跑了一圈路才取到的黄河水,全都给打包塞了进来。 他又舍不得扔了。 或许连笔墨都难得,她可能问哪个写文书的随军官员借了笔,摊开草纸垫在膝盖上,靠着篝火,乱七八糟划拉出一封信来。 原来到了虢州,她就开始惦记着给他写信了啊。 殷胥想笑,却又觉得心里头暖暖的。他能想象到某人用毛笔那一端搔头,毫无耐性,愁得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的样子。 他把那封信展开放在一边,将土渣扫成一堆包回了纸包里,嗅了嗅,也没感觉出来虢州的土跟长安的有什么不同的味道。 后面几包“特产”大抵都差不多。有她向武牢的百姓买来的黄豆,告诉他泡在水里可以长芽,尝一尝武牢的豆芽好不好吃;有汴州不知道哪儿讨来的杞县酱菜,装在小瓶里过了这么长时间,味道早就一言难尽了。从行军路上猎到的公鹿的一截鹿角,到杀了于仲世的那根箭矢的箭头。 她就像是个捡破烂的,把沿路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