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玉簪

    台风会在这儿滞留个两三日，原定今天飞国外拍摄的行程也因为航班的全线取消而不得不延后。可惜没有侥幸得来的假期，公司见缝插针地塞了个当地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他们又得风雨兼程地赶往市中心。

    闵夏只是助理，自然是要比艺人早到，在现场打打杂，提前打点好一切。坐在保姆车里接艺人上下班这种轻松活是暂时还轮不到她的。狂风暴雨中，她打着伞从地铁站出来等公交车，细小的身影几乎被雨幕吞没。只有他们这些韭菜的命不值钱。闵夏想着现在的楚栀或许还赖在床上和她家猫一起睡懒觉，任凭它窗外风雨如磐，只暗自感慨同人不同命。

    苦等许久的公交车终于颤颤巍巍地划开大雨，慢慢停在闵夏面前，原本总是爆满的392路如今却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她和寥寥几名和她一样面色如土的乘客面面相觑。

    都是苦命打工人。

    她在窗边落座，抖了抖湿透了的裤腿，小心翼翼地把包包抱在怀里，避免沾染雨伞上的水滴。

    自己这趟铁定会迟到了，不过还好是台风天，大家看到她这副落汤鸡的样子大概也不会过于苛责。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人们不约而同地都会给彼此留一些余地。

    她唯一只希望到的时候艺人们可以还没到，在自己每天都要面对的人面前迟到，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思绪到这，她又突然想起昨天的饭局。

    哪怕昨天周子陌和楚栀并没有过多交流，甚至连微信都没加，可是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莫名的氛围，说是暗送秋波倒是太轻浮了，但至少有那眼波流动，欲说还休的味道在。

    她决定敲打敲打周子陌。

    被台风吹傻了小脑袋的闵夏还没想到，那种莫名的氛围，叫做暧昧。

    闵夏的担心纯属多虑，等她到了现场，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都闲下来去买了杯咖啡后，团员们才做好造型来到演播厅。

    依然是C位谭枫走在前面打头，身高最高的周子陌则和vocal徐闻远边闲聊边玩手机，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队员们看到闵夏纷纷打招呼，兴致不高的周子陌也朝她点了点头，当做是招呼过了。闵夏趁着旁人不注意，溜到周子陌旁边，低声道：一会中场休息的时候你过来和我谈谈。

    也不明说是什么事情，但她知道周子陌心知肚明，一定会来。

    灯光渐渐打亮，全方位的摄影机开始运转。主持人笑语嫣然，台上的成员们也应答如流。

    舞台上聚光灯下的周子陌一向是他们团里最吸睛的一个，除去优越的身高和无可挑剔的五官，特殊的是他身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举止温文尔雅，相处起来也让人舒服，一看就是受到了非常良好的家教。但眉目间总有一些挥之不去的疏离，他又喜欢架一副眼镜，把这种距离感发挥得淋漓尽致，就像是个出身世家的纨绔小少爷，清隽疏狂却彬彬有礼。

    这顾贵气的确他良好的家世和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的产物。周氏的公司在他还没出生前就已经名震江北，后来因为公司发展的关系，父母携两位哥哥全家移民到了美国定居。与他出生同年，周氏集团在美国上市，市值过亿美元，一直荣耀至今。

    现在偌大的周氏集团有他的父母当顶梁柱，两个哥哥协助学习经营，就给了周子陌这个清闲的小少爷留了巨大的余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不过为了避免口舌，公司在外界只称周子陌是个普通富二代，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仅限于公司内部。

    这只是这个世界上又一个出生富贵，不知疾苦的幸运儿。

    这样的访谈节目播出时长也就一个多不到两个小时，可为了保证足够的剪辑素材，在现场的录制时间却是要超过四个小时。冗长的节目录制时间容易导致大家精神疲惫，所以楼下咖啡厅的客人络绎不绝。在节目录制过半的时候，闵夏下楼帮大家带咖啡。她刚下完单，就遥遥地看到周子陌下了电梯，朝她走来。

    闵夏帮忙带的咖啡还没做好，两人就站在一旁的角落，边等边开始说话。有着绿植作掩护，倒没人能看到他俩，是个绝佳的聊机密的机会。

    你刚刚干嘛那样对吴临？闵夏扶额，不知这群小孩又在闹什么矛盾。刚刚节目录制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周子陌话里话外都在暗暗地怼吴临，而吴临则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敢回怼，一点都不像他咋咋呼呼的性格。虽然这些事总有经纪人管，但虚长几岁的年龄让她自然而然地开始担当起了知心姐姐的角色，有时帮他们解决内部矛盾。

    一说到吴临周子陌就来气。

    吴临把早上撞见他晨勃的事情在队里宣扬得无人不晓，甚至还添枝加叶，十分生动地加上了各种莫须有的细节，将原本常见的正常男性生理反应描绘得活色生香，几乎可以和媲美。以至于今天成员们看他的眼神都是一幅年轻就是精力旺盛啊的表情，甚至目光还不住地向下瞟，就像是想要确认吴临的故事的可信度。

    一直到周子陌彻底恼了，逮住吴临，威胁他说再乱编故事就要把他只穿着内裤睡午觉的床照发给他的站姐们欣赏，他才知道收敛，不敢再乱说下去了。

    这也才导致了刚刚舞台上的那一幕，余怒未消的周小少爷趁机报复，而唯唯诺诺的吴说书人敢怒不敢言。

    别问，问就是他活该。周子陌皱眉，显然火气还没完全消下去，我知道分寸，已经给他留面子了。

    这点闵夏倒是不担心，她知道他向来掌握得好。见他不愿意说，便也猜到是男孩子之间的那些小秘密。何况尽管外面粉丝撕得腥风血雨，可总的来说队里成员之间的关系都相当不错。吴临和周子陌也是打打闹闹，相爱相杀。

    念此，闵夏就不往下问了。话题一转，又绕回到昨天的事情上面去：那你说说，你和楚栀昨天是怎么回事？

    周子陌垂下眼眸，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回事？我连她微信都没加，能有什么事情？

    闵夏却不给他打太极的机会：少来。我看得出来你对她不一样，你不会真的想追她吧？

    闻言，周子陌似笑非笑地掀眼看她：当然是认真的。原本不一定，不过昨天见过之后就认真了。

    你们俩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为什么你说见过一次，可是楚栀却对我撒谎说你俩没见过？闵夏不相信周子陌会因为昨天短暂的相处就决定要认真开始一段感情，只认为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前缘是她不知道的。

    可这她就真的是冤枉楚栀了，周子陌自然得说清楚：她没撒谎，她没见过我，是我单方面见到的她。具体的细节他不想和闵夏说，只想藏在心里当做是一个和台风分享的秘密。

    闵夏没继续追问，沉默了半晌，深吸一口气，终于又开口：不止你喜欢楚栀，大家都喜欢她。但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也就只有齐萧追到了她，而且一谈就是四年。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过的是什么日子吗，知道她的家境如何嘛，你这就敢说要追她？

    她看向周子陌，对方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她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来：楚栀就是个命运之神眷顾的人。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被爸爸舅舅哥哥甚至上一辈的爷爷外公，捧在手心里宠大的。

    漏了一人，周子陌好奇发问：她的妈妈呢？

    没听她提过，可能是不在了。她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她的外公是北京上边退下来的人，虽然已经没有实权了，但家底毕竟是摆在那。爷爷是以前香港的珠宝商，各大拍卖行开拍前拍品都得让他老人家先掌个眼。

    楚栀从出生起后每一年，她爸爸就会天南海北地给她寻一件顶级珠宝当生日礼物。她十六岁生日那年我去她家给她过生日。她爸爸送了她一个老坑玻璃龙石种的翡翠手镯。你能想象么，那些向来只会出现在拍卖会上面的那种没有一丝结构的，能清晰透字的，翡翠手镯。而那只是她众多藏品里的其中一件。

    你瞧她身上没一件奢侈品吧，那是因为人家old   money压根不在意这些品牌溢价的东西。在你们这些new   money还在爱马仕配货拿鳄鱼的时候，人家是直接飞到澳白的产地选最顶级的珍珠串腰带。

    我知道你们家不差钱，但是不管你给她买什么样的好东西，她都早已拥有。像她这样从小被泡在蜜里养大的女孩，想要什么都有人追星逐月地给她捧过来，你说怎么追？

    说这话的期间闵夏的咖啡好了，三十多杯。周子陌没让她动手，径直就拎了过来。休息时间也快要结束了，两人一起往回走。

    周子陌在电梯里沉思许久，久得闵夏以为他终于打算放弃了，他却突然扬起那双灿若繁星的眼，带着笑意径直地盯着她：闵夏姐我觉得你说得不全对。闵夏愣住，没明白他的意思，像楚栀这种见过世界上所有珍宝的人，的确不会再因为物质而心动。唯一能打动她的，只有我付诸所有真心。我也觉得这才是爱情应该的样子，与物质无关。

    闵夏像是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看周子陌。

    周子陌迈腿走出电梯，转身站定，朝她扬起一抹笑：我有自信，以我的真心换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