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心锁（中）

    康劳德又做了那个梦。

    他看见浑身赤裸的母亲被困在倒五芒星法阵中央，一对乳房被刀子割下来，放在被砍掉头的兔子尸体旁边。

    她的全身都是血，蓝色的，饱和度很低的蓝，像晴天之下的清透海水，流得满地都是。

    康劳德伸出手去摸她，摸她坚硬的角，摸她浓密的黑发，摸她明亮的眼睛。

    她怎么还是笑着的呢？那些合谋害死她的雄性人类称她为邪魔，使用黑魔法把她控制住，用最残忍的方式凌虐她。

    她还是笑着的。如此温柔，像一朵在夏季盛放的红莲花。

    她把双臂张开，做出接纳的姿势，腹腔处燃起一把火焰，如此旺盛，仿佛足够摧毁所有的负面力量。

    我的孩子，不要怨恨，不要害怕。记住我所教你的，经历这些痛苦的时候把它们转化成智慧和洞察，这样你才会变得更强大。

    康劳德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衣服被浸得湿透。他有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天还是黑的，黑暗宁静地包裹着他，好温暖，像一个拥抱，也像母亲的子宫中的环境。

    母亲

    巴列维斯，也就是他的母亲在死前把记忆都给了他，在想尽办法活下来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前往母亲的记忆宫殿，看到了幻梦一样美好的提阿罗，母亲的故乡。

    每一个几乎快被击碎的瞬间，他都会想，我还有个很好的故乡，我要归乡。

    而自己现在终于在此地了。

    他再次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决定再睡一会。

    泽尔万猛地睁开眼，发现身体无意识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惊醒了安特洛斯。

    你怎么了？安特洛斯抱住她，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胸口。

    做了个梦，梦到了巴列维斯。

    安特洛斯轻轻抚摸着泽尔万的头：你的心跳好快，放轻松，我在这里。

    泽尔万缓了一会，慢慢说道：我梦见了她的死。好真实，仿佛亲眼见到一样。这是她离开之后的那么多年，我第一次梦见她。说完，她也伸出手回抱住精灵柔软的身躯，把自己全部埋进去。

    安特洛斯觉察到泽尔万此刻波动得厉害的情绪，没再说话，只是让桌上的线香燃烧起来，安静地拥抱着她。

    日间，提阿罗圣殿。

    简单沐浴过后的泽尔万调整好了情绪，对着大地女神的雕像进行了一番祷告之后，开始听属下汇报从边境传回来的情况。

    经过她的准许，康劳德也加入进来，在一旁听着。

    爱惜生命的泽尔万不好战。她原本的主张是加固防护，让人类知难而退。没想到几队穷凶极恶之徒集结在一起有这么大的力量，昨夜爆发了非常血腥的冲突。让人类攻破了南部的边境，整个库克山脉地区都有危险，她得考虑向北部的索奥马和东部的郎吉请求支援。

    你怎么看？泽尔万看向康劳德。

    康劳德笑了一下：您不是一直顾虑我驻扎在外面的旧部下吗，是时候利用他们了。

    泽尔万问道：再怎么说都是你的旧部下，你身为一方领主，真的毫无恻隐之心吗？

    人界乱成这个样子，我们一起走到这一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反水才是常态。更何况，他们之前待我并不好，不过是看我实力强，半忌惮半窥窃地把我推上位。

    疑人不用。泽尔万看康劳德并没有撒谎，便决定交给他试试。而自己也得去联系援兵。

    去吧，给我看看你的用处。

    泽尔万来到图书馆，查阅跟人类有关的资料。

    三千年前，由于一场特殊的大地震，一个边角碎成小块，漂离中央大陆。这就是现在的库克山脉地区。

    一个个小族群逐渐在这块与世无争之地建立起来。先是精灵，然后是想追求精神上的提升的魔族，再到慢慢生出智慧的兽族。一个多种族混居的地区当然不可能没有爆发过战争，只是大家在数次斗争中两败俱伤，明白战争百害无一利的道理之后会共同选择双赢的模式合作。

    这就是共同往更文明的方向发展。

    也不是没遇过外来者的入侵。在库克山脉地区发展到相对稳定的阶段后，入侵的几乎都是人类。

    海莱最有智慧的学者们曾经说过，人类频繁的动乱是因为他们正处于一个非常畸形且危险的社会形态，像是没设计好的建筑，不把骨结构敲掉重建便会濒临毁灭。

    人类所主宰的中央大陆因为战乱变成一片废墟是报应，可是当一颗威力极大的炸弹爆炸的时候残片总会波及周边。

    泽尔万站在巨大的地图旁边，看着图中不断升高的负面能量，问旁边的精灵：安特洛斯，你活得比我久，也比我更有智慧。你说，为什么人类这么热衷于争夺资源和权力呢？

    好战，是人类这个种族目前要面对的功课。原初神在创造世界的时候把自己分成千万份，就是要来体验无限种不一样的经验。你我的种族都已经过了那个血腥的阶段，在前往爱和智慧的道路上行走，但不要忘了，依然有无数进度在后面的种族。

    泽尔万的视线停在灰黑色的部分：知道道理是一回事，亲身体验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没法不憎恨人类，也怕无法保护我的臣民。看到在冲突中死去的同族，我心里充满了痛苦。

    安特洛斯把一只手搭在泽尔万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插在她的黑发里握住：我的王，整个提阿罗里的最强者，你从登上王位的那一刻起就不把自己当成至高无上的权威，而是全身心地将自己奉献出去。你肩负重大责任，要承受得更多，但也做得很好。

    泽尔万点点头，抱住安特洛斯。

    三天后，泽尔万等回来了浑身是血的康劳德。

    当然，在康劳德回来之前泽尔万就已经得知了结果。康劳德用挑拨的方式让自己的旧部下和目前集结起来正在攻击提阿罗的那支部队起了冲突，他们杀得两败俱伤。

    看着康劳德的伤，泽尔万感到好奇：你为什么也伤得这么重？

    戏要做全套，不然我的那些老朋友们怎么可能相信呢，他们一定是先把我扔出去。

    过来吧，我先给你疗伤。

    康劳德乖巧地跟在后面，泽尔万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落水的金毛小狗。

    康劳德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我在您眼中那样可爱。

    请不要随意具象化我的想法。

    如果您如果我们您也可以对我那样。康劳德突然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泽尔万停下脚步，转身，康劳德没反应过来，差点一头撞进高大的女王的胸口。

    撞是没撞上，但被一双手接住了。泽尔万那张美丽又凶悍的脸在他面前放大，犄角的尖威胁性地指过来。

    糟糕，这让康劳德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从胸腔里升起来。

    泽尔万感觉到了对方的欲望，但毫不介意：看来伤得没有看起来那么重。

    她手一伸，手指插在康劳德腹部的一个伤口里，挖了一小块出来。

    康劳德痛得嘶了一声，眼看泽尔万把自己的肉放在嘴里。

    红肉的味道确实不错。泽尔万舔了舔嘴角：走吧，不然你要忍耐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