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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得及时医治,白白拖死了一条小命,都是你这好母亲的功劳!” 对着儿子的尸首,曼娘痴痴笑着,忽然满嘴胡说八道起来,半说半唱,又时哭时笑,旁人也听不清楚,只知道她抱着儿子尸首,直说要回家。 明兰指尖微颤,午后温暖的阳光似乎突然冰凉一片,好像小时听聊斋里的故事,妖异诡秘的鬼怪,从地底下潮湿的土壤,酝酿出可怖的阴冷。 她颤声道:“曼娘,她…她疯了…?” 谢昂点点头,忽想起隔着屏风主母瞧不见,赶紧出声:“没错。公孙先生和几位大夫也都这么说。” 说到这里,他也是唏嘘不已。 他是正经的良家出身,家有薄产。父亲早亡后,寡母宠溺得厉害,纵得他每日在市井中胡闹,顽劣不堪。十五岁时闯下大祸,险险没命,被顾廷烨救下后,开始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每日扎马步,吊砖块,练习刀枪棍棒,还要写字读书——顾廷烨从不客气,那阵子他没少挨揍,终长成了今日叫寡母骄傲欣慰的谢昂。 顾廷烨于他,可谓半师半主,他既畏又敬。 当初他还暗暗羡慕过,想这位顾大哥就是有福气,哪怕流落江湖,也有红颜知己相随,可这一路看来,却是愈发心惊害怕——这哪是红颜知己,简直是索命债主! 有件事,他谁也没告诉。 那时有个羞涩的邻家女孩,扎着红艳艳的头绳,模样秀气,暗中恋慕着顾廷烨,常来送些衣服鞋帽,车三娘觉着她人品不错,既然顾廷烨死活不喜曼娘,便想等那趟买卖回来,把这姑娘说给他为妾,好日常伺候。 曼娘得知此事后,没露半分不悦,反拼命善待那女孩,自责不讨顾廷烨喜欢,把那女孩感动当曼娘如亲姐。某日深夜,那女孩不知何故跑去一条僻静巷子,被三五个恶徒欺侮了。 女孩次日就投湖自尽了,红色的头绳漂在水面上,良久才下去。 顾廷烨回来后,没人提起这件事。 很久之后,谢昂才意外得知真相——是曼娘诓那女孩深夜出去的。 顾廷烨虽也混江湖,和众兄弟同吃同睡,毫无架子。可他的孤僻倨傲,他的讥讽自嘲,甚至某些不经意的细致习惯,总无时不刻流露出他与众不同的高贵出身。 众兄弟从不敢随意跟他打趣,造次。 谢昂更加不敢。 他想,反正顾廷烨也决意不要曼娘了,自己就别多嘴了,徒惹侯爷不快。只不知旁人是否晓得内情,反正那之后,车三娘再不肯理曼娘。 叹口气,正要接着说,忽听背后一阵熟悉的稳健脚步,他忙起身拱手:“侯爷回来啦。” 胡子笑着迈步进来,挥手挪开屏风,“放这劳什子做甚?”然后坐到明兰身边,将下巴搁到她肩上,亲昵道:“下午睡过没?别是我走后,一直说到现在罢。” 明兰扯出笑:“小谢兄弟说故事的本事好,我听得都入迷了。” “哦,是么?”胡子浑似不在意。 谢昂感觉额头冷汗滴下,仿佛回到十几岁时,又要挨揍了。 谁知,胡子居然冲谢昂笑笑:“得了,你回去歇着吧,明儿咱们还得忙。” 谢昂如临大赦,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天气渐热,胡子在外头跑了一圈,早是浑身大汗,到净房中匆匆浇了两瓢温水冲洗,换了身干净的白色绫段中衣出来。 他搂着明兰再度坐回去,“老耿惧内的毛病更重了。从郑家出来,我叫他来家里吃杯茶,他死活不肯,跟有鬼在后头撵似,死命打马回家。” 明兰揉着他湿淋淋的头发,“郑家两位姐姐可好?怕是累坏了罢。” 胡子拧了她一把,瞪眼道:“女眷的事我怎么知道?!”又叹,“可郑大哥…唉…,足瘦了一大圈,听说还呕了血。” 说到这里,夫妻俩一齐唏嘘郑家的离奇际遇。 胡子四处看了下,“两个小子呢?” “团哥儿不肯睡觉,要找姐姐顽,叫崔妈妈抱去了。阿圆饿了,叫乳母抱去了。” 胡子皱眉道:“既饿了,为甚你不喂?”他还记得生长子时,头两个月大都是明兰喂的。 明兰扭着帕子,懊恼道:“这回,我没吃的给阿圆。” 胡子摸着她微黄的发梢,内疚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你没好好休养。” 明兰叹道:“是呀!谁家都有麻烦的亲戚,可哪家也没咱们三弟这么厉害的。比蓉姐儿的娘,也不遑多让。”老公还不错,可惜要捆绑销售给你两个死敌。 胡子神色一冷,又柔声道:“适才,你们说到哪儿了?” 明兰犹豫了下,才道:“说到昌哥儿没了,曼娘疯了。”然后去看他的神色。 胡子并无半分阴郁或尴尬,泰然自若的坐到明兰对面,执壶倒茶,先自饮一杯,才道:“其实到那地步,下头也没什么可讲的了。不过……” 他抿了下唇,“我还是说说罢。” 明兰直了直身子,表示洗耳恭听。 “这回出门时日久,反能静下心来想些事。张老国公老笑话我,说我以前想太少,现下又想太多。可我不能不想。以前的我,做什么都错,说什么都没人信;愿意信我,好好听我说话的,只有曼娘……谁知,还都是演出来的。”胡子自嘲一声,将把玩的茶盏平平放下。 “曼娘是个极好的戏子,可惜没得登台,不然定能成个红角儿。”胡子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而非一个与他纠缠了近十年的女人。 “初识她时,我觉得她是一潭清可见底的泉水,心思简单,性子温柔。待我知道她用心之深,什么身世可怜,什么兄长外逃,乃至余家……我当时觉她是一潭浑水,布满蛛网,污浊不堪。及至后来嫣红过世,我方才惊觉,她实为见血封喉的毒水!” 明兰暗自吐槽:若非被老娘喝破了,不论清水,浑水,毒水,你还不一样喝得欢。 “其实,甫知她本来面目时,我并没很怪她。不论是骗我数年,还是搅黄余家亲事,引嫣红去闹事……我觉着,只缘她对我一片深情。说实话,那会儿我虽气曼娘骗我,但心里还有些隐隐高兴。到底,她不是为着侯府,而是看中我这个人,想跟我名正言顺的做夫妻罢了。” 明兰想撇嘴,忍住了——人家喜欢的未必是你,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