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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尽头的灯笼扬起;男子俊朗的面孔微带风霜,剑眉之下目若寒星,令人见之难忘。 “杨姑娘,”单超微笑道,“听说今日师父大动肝火,单某甚为不安,因此特来赔罪,请您见谅。” 杨妙容不由愕然,只见单超极有风度地低下了头,从宽厚双肩到脊背、长腿,形成了一道非常诚恳有教养的弧度。 “……忠武将军太多礼了,”杨妙容别无选择,只得退后半步道:“外子外出未归,要么您先进来稍坐片刻吧。” · 谢府花厅内珠帘隔户宇、银砖铺红罽,侍女低头上了茶,杨妙容吩咐道:“请管家派人去北衙知会统领一声,就说忠武将军来了。” 侍女柔声称是,退了下去。 单超环顾周围,只见不远处是一座黑酸枝木多宝阁,墙上挂着工笔花鸟,角落是硕大的珐琅盆景栽玉石桃枝,清淡芬芳的安神香缓缓飘散,端的是富贵风流。 虽然外面正是隆冬,花厅中却温暖如春,窗棂边一只羊脂玉瓶里插着五色梅花;单超的视线停留了片刻,微笑道:“师父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摆弄花鸟啊。” 杨妙容微带歉意:“今日外子宿醉才醒,情绪未免有些不佳,把将军府上派来的下人都赶了回去……” “无妨,是我造次了。后来管家告诉我御赐之物不好轻易转赠,师父发怒也是理所应当的。”单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不怕杨姑娘笑话,我自幼在漠北长大,这些礼仪规矩一概不懂,真是出洋相了。” 他甚至没让杨妙容费心找借口,就主动替谢云找好了暴怒失态的理由,尤其话还说得妥帖圆满,甚至让杨妙容都怔了怔:“唔——将军费心……” “谢统领待我恩重如山,这些都是应该的。” 两人对视片刻,单超坐姿挺拔、潇洒利落,眉宇间是令人心生好感的坦诚和利落。 杨妙容不禁别开视线,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我知道外子曾在漠北待过几年,想必就是和将军在一起的吧,那时候将军还很小?” 那些过往她其实都听谢云说过,此刻只是没话找话而已。单超却似乎浑然不觉,笑着叹了口气:“是啊。当年我还是个突厥人的小奴隶,因为不服管教而被酷刑拷打,要不是谢统领花钱把我赎出来,现在早就死过十八回了。后来我跟谢统领在漠北长大,每天跟他习武、念书、打猎、赶集……打了狐狸剥皮去换盐,在沙漠中掘井舀水挖野菜,好几次遇上黑风暴,都是谢统领带着我逃出来的。虽然那时候日子清苦,但现在回忆起来,却过得很快乐。” 单超眉目萧索,叹了口气。 ——长一张英俊硬朗的脸确实有好处,只需稍稍作态,就让女子情不自禁地生出怜爱来。 这忠武将军一朝富贵,还能不忘旧恩,倒是个难得的人物。杨妙容这么想着,语气就更加和软了:“我只知道外子曾经流放漠北,倒不知道还有那么多事情。” 单超笑起来,瞥了杨妙容一眼。 “将军看什么?” “看师娘。” 杨妙容面色一红。 “其实昨天初见杨姑娘,并不觉得如何惊艳,甚至隐隐还有些失望之感。”单超唏嘘着摇了摇头,叹道:“小时候觉得师父十全十美、无所不能,定要个出身高贵又美貌绝伦的女子才配得上;因此昨天在长乐宫外我就想,师父怎么找了这个姑娘,没配个公主呢?” “但今天与杨姑娘短短一晤,才发现原来昨天的想法极其谬误。杨姑娘兰心蕙质、温文有礼,绝非庸俗脂粉所能比,是我太肤浅了。”单超起身抱了抱拳,充满了歉意地俯下身:“请杨姑娘原谅我之前的不敬……” “哎,将军做什么!”杨妙容立刻起身把单超扶了起来:“当不得将军如此大礼!” 单超顺势被扶起来,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起来。 ——单超这番试探可说是非常大胆,但正因为如此,原本因为陌生而略显怪异的气氛倒被打破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渐渐升了起来。两人又寒暄数句,管家来请开饭,单超立刻起身要告辞,但杨妙容怎能在饭点上送客?于是恳请留饭,单超又推辞两句,顺理成章地应了。 这其实是非常诡异的场景——单超府上那些下人早上才被赶走,谢云大发雷霆,严令闭门拒客,简直是重重一耳光打在了忠武将军府的脸上;然而晚上忠武将军本人就在谢府留饭了,还言笑晏晏,奉为上宾,浑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人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也没人发现这场交锋的节奏,已渐渐掌握在了这个貌似英俊诚恳、礼貌有加的男人手上。 · 晚膳摆在后院,从花厅过去要绕半个谢府。两人一路闲谈着穿过花园,单超言语得体、极有涵养,又有很多西域塞外的风趣见闻,逗得杨妙容掩口而笑,只觉自己从老家出来后见过的所有人里,单超的优秀程度简直能排上前三。 “吐蕃擅长结阵。阵前交锋,骑兵下马,各个穿着重铠组成铁锁大阵,寻常刀剑根本无法贯穿。有一年我就想了个办法,用火油浇在牛尾上,点燃了往吐蕃军队中一赶……” 杨妙容正听得有趣,突然只见单超似乎瞥见了什么,声音忽然一顿。 她好奇望去,却只见花木掩映中,谢府那方小小的白玉温泉还冒着热气,映在单超怅然的眼底。 “有何不妥吗,将军?” 单超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他那永远风度翩翩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痛苦,但再睁开眼时,瞬间便恢复了温和从容:“想起那年重回长安,在大门口奉上龙渊剑求见,统领便令人带我进来……走到温泉边,就见统领在里面浸着。一晃八年过去了。” 他环顾周围,只见溪水假山、花木依然,不远处书房在梅树中露出一角雕花的琉璃瓦。 “谢府什么都没变,连师父看上去都还是一样的年轻,变的只有我吧。” 那叹息伤感而悠长,杨妙容心中不由微微一动,下意识便脱口问道:“你师父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为何现在闹得势不两立了?” “因为太子吧,”单超说。 杨妙容当即僵住。 单超仿佛没看见她明显变了的脸色,一边举步向前走去,一边微笑道:“师父追随天后多年,早已有了非同一般的情谊,但在外人看来我却是站在太子那边的。虽然师父几次严令我与东宫保持距离,但要是我真的那么做了,他日太子登基后清算旧账,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