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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娇 第37节

    “还在装傻?”

    殷稷抬手捏住了她的脖子:“你去含章殿干什么?”

    谢蕴一滞,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十分不好的猜测,殷稷为什么会问这个?

    她微微侧开头:“只是去送吉服……”

    “朕说的是昨天!”

    谢蕴一滞,昨天?昨天她何曾去过含章殿?

    “我昨天没去……”

    “还撒谎?”

    殷稷声色俱厉:“谢蕴,你还真是撒谎成性,当年的事是这样,现在的事还这样……好,不说是吧?那朕来说。”

    他嫌恶地松开了谢蕴的脖子,一连后退了几步才重新看过来:“你去含章殿,是要投靠庄妃,要助她得宠……”

    他拳头狠狠攥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在拿朕当筹码!”

    谢蕴本能地摇头:“我没有,我说了我没去,你为什么不信我?”

    “你凭什么让朕信你?”

    殷稷冷笑一声,“凭你六年前悔婚另嫁吗?”

    谢蕴一时哑然,沉痛的回忆和殷稷的嘲讽羞辱交叠在一起,一时间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扶着门板慢慢跌坐在地上:“当年的事,我身不由己,我解释过很多次了……”

    殷稷脸上的戾气逐渐褪了下去,却不是消了气,而是彻底的失望,他轻哂一声:“是啊,你是解释了很多次,只是可惜的是,没有一次说的是实话……”

    谢蕴再次哑然,殷稷又是一声轻笑:“罢了,朕就当你当年是身不由己,可这次呢?这次的背叛也是为人所迫不成?”

    那两个字太过刺耳,谢蕴本能地摇头否认:“不是背叛……”

    她从未和庄妃泄露过殷稷的丝毫,说助她的高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做个饵吊着她而已。

    可这话说出来殷稷也是不信的吧。

    她苦笑一声:“我只是要活命,我只是想要保护我身边……”

    “朕会杀你了吗?!”

    殷稷怒吼出声,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人失望透顶,却不想还是被她一句话再次激怒了,他气得浑身哆嗦,“朕说过,不会让你死,你说朕不信你,可你呢?你宁肯信一个宫外来的人,也不肯信朕是吗?”

    谢蕴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反驳,可在开口的瞬间脑海里却闪过了很多很多的画面。

    忽而是殷稷站在萧宝宝身前,冷漠又嘲讽地说,主子想罚你就罚你,不需要理由;

    忽而又是偏殿里他头都不回地往外走,声音无谓地说,下次别玩这种把戏了,朕的禁军很金贵;

    忽而是他高高在上的拿着谢家人来威胁她,义正严词地指责她,奴婢怎么能记恨主子……

    画面纷纷乱乱,太多太杂,将谢蕴嘴边所有的话都压了下去。

    浓郁的酸涩委屈涌上来,激得她眼睛发烫,她仰头看着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哑着嗓子开口:“皇上的话,奴婢倒是很想信,可我又拿什么去相信?”

    殷稷仿佛戳中了痛脚一样,声音嘶吼得近乎破音:“你既然不信朕,又为什么进宫?!”

    为什么进宫?

    因为她想看看,那传言里几乎要了殷稷命的伤是不是好了;她想看看这个从小生活在萧家的人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她想……再陪陪他……

    所以哪怕明知道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她也还是来了。

    可这真心实意的关切在殷稷冷漠厌恶至极的神情面前,像极了一个笑话。

    已经一无所有,难道要连这点自尊都丢出去给人践踏吗?

    谢蕴仰头闭上了眼睛,声音轻不可闻:“我大约是……疯了吧……”

    殷稷静默片刻,陡然笑了出来,笑声逐渐阴鸷,又变得嘶哑:“疯了吗?疯了的不是你,而是朕……谢蕴。”

    他再次抬眼看过来,眼底已经是全然的冷漠了:“既然不信朕,朕也不必再护着你了……”

    谢蕴垂下眼睛,她知道今天这件事不会善了,庄妃太懂人心,六年前的事,算上今天这遭,新仇旧恨,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蔡添喜!”

    殷稷语调陡然拔高,蔡添喜不敢进来,隔着门板应了一声:“奴才在。”

    殷稷扭开头,似是再不愿意看见谢蕴:“她以后再也不是贴身女侍了,换个人上来伺候。”

    谢蕴脾性严厉,先前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没了高位,可想而知以后的日子会多不好过。

    然而谢蕴仍旧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站起身推开了门。

    可在迈出去的前一刻,她还是再次开了口:“兴许你觉得没什么区别,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当初告诉庄妃的,是助她登高位,不是得宠。”

    第62章 互不相见

    谢蕴走了,因为刚才的发作,整个乾元宫都安静得针落可闻。

    殷稷靠在罗汉床上,抬手揉了揉眉心,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她刚才的话,是登高位,不是得宠……

    这有什么区别?!

    他气得将矮桌上的东西砸了一地,可诡异的是,心里的火气竟然真的消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听得懂谢蕴的意思的。

    后位不管是谁的,都不会落在谢蕴身上,所以谁坐都一样,可得宠这件事,是关乎圣心的。

    谢蕴她……

    殷稷踹了一下椅子,愤愤不平道:“这算什么?这个女人真是偷奸耍滑,红杏出墙,不守妇道!”

    椅子翻倒的动静惊动了外头的人,蔡添喜虽然不敢,却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殷稷理都没理他,蔡添喜叹了口气,喊了德春来收拾一地的狼藉,等收拾好了,见殷稷还是不说话,他试探着开了口:“皇上,既然谢姑娘现在不是管事了,这偏殿的住处……”

    殷稷顿了顿,扭开了头,仿佛没听见。

    德春正要开口再问一遍,就被蔡添喜拦住了,他无声地摇了摇头,拉着德春出了门。

    “干爹,皇上刚才没听见,你怎么不再问问?”

    蔡添喜敲了敲他的头:“皇上是什么人?能听不见咱们的话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皇上既然没吩咐,那就不用动。”

    他左右瞧了一眼,见没有人在才压低声音开口:“虽说她不管事了,但你见了她还得给我客客气气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听见没有?”

    德春虽然不够聪明,却足够听话,闻言也没多问就答应了,蔡添喜却仍旧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

    说话间,谢蕴提着个小包袱从偏殿里走了出来,蔡添喜连忙上前拦住:“谢蕴姑娘这是往哪里去?”

    谢蕴微微屈膝:“我已经是个寻常宫婢,不好继续住在这里,烦请公公给安排个住处。”

    蔡添喜心里发苦,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倔,闹得他时常觉得自己会错了殷稷的意,以为他已经不在乎这位了。

    可偶尔泄露出来的情绪又让他不敢真的放肆,这皇帝的心思难猜,一旦摸到了苗头,他就不敢乱怀疑。

    他压低了声音:“谢蕴姑娘,咱家也不是指责你,可这次的事儿的确是你不对,日后总还得在这宫里生活,你不能这么犟着,逮空得去哄哄皇上。”

    谢蕴苦笑一声:“我也知道,可皇上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应该就是我……想让他消气,我还是躲着得好。”

    蔡添喜一听这话头就觉得不对劲,这两人相处自然地互相哄,皇帝拉不下脸来,要是谢蕴还犟着,两人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谢蕴姑娘,你这样可不行……”

    谢蕴摇了摇头,她知道蔡添喜说这些是为了她好,可她没办法照做,蔡添喜没见过当时殷稷当时看她的眼神。

    她也不是没心没肺,也会难受的。

    “多谢公公提醒,我先回去了。”

    她打断了蔡添喜的话,转身略有些仓皇地回了偏殿,等门板合上她才苦笑了一声。

    这件事的确是她不对,可她只是想多一道保护符而已,她总不能让秀秀一个无辜的人跟着自己受罪。

    殷稷在理直气壮怨恨她指责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的处境呢?哪怕只是一瞬也好,有过吗?

    应该没有吧。

    算了,她现在也不想见到殷稷,先这样吧。

    她靠在床榻上发呆,冷不丁外头传来脚步声,随即秀秀推门进来:“姑姑,我怎么听说你被皇上罚了……”

    谢蕴收敛起所有情绪,平静无波地应了一声:“是这么回事,以后你就不必喊我姑姑了,也不必再来伺候。”

    秀秀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不行,就算你不掌事了,你也是我姑姑。”

    谢蕴揉了揉她的头,心里泛起一丝动容,又安抚了秀秀两句,才把她撵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她起身跟着一众乾元宫宫人身边列队等候蔡添喜吩咐。

    察觉到她在,宫人们神色各异,时不时就会有目光瞥过来,带着探究和幸灾乐祸。

    她只当没察觉,秀秀却十分不满:“这些人看什么啊,又不是不认识。”

    可落魄的谢蕴应该是没见过吧。

    她不至于和这样的人计较,太掉价。

    蔡添喜很快来安排差事,他一眼就从人群里看见了谢蕴:“你们两个去清理博古架,都是宝贝,要小心些。”

    这算是最轻省的差事,谢蕴知道蔡添喜是在照顾她,可她不大想去正殿:“蔡公公……”

    蔡添喜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摇了摇头:“谢蕴姑娘,听从安排吧。”

    谢蕴原本还有很多话要说,却都被这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她如今一个寻常宫婢,确实应该听从安排。

    她叹了口气,带着秀秀进了正殿。

    殷稷一炷香后才起来,谢蕴听见动静就缩到了架子后头,等人走了才出来,可随后几天她竟再没见到殷稷,对方住在了长年殿。

    大约也是不想看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