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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快穿) 第114节

    领头那个宫女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想要拦阻、却见卢皎月人已经往外走去。她是可以将人强行拦下,但是伸了伸手,却莫名生出一种敬畏来。

    原地犹豫良久,带着人跟随了上去。

    她想,或许是陛下命她们看守这位夫人,若是对方出了事,她们没法交代。

    卢皎月倒是没注意身后的宫人那番心理纠结,她只是对这个时候、在宫中闹出的这种动静,产生了一点猜测,忍不住想去亲眼确认一下。

    她也确实看到了。

    在推开宫殿外门的那一刻,卢皎月似有所感地往侧边偏头看了过去。殿外平整青石路的尽头、繁茂的花树的掩映之下,一队身着甲胄的卫士整齐而来。

    蒙尘的甲胄并不灿亮,阳光照射下还显出些斑驳的痕迹,这冰冷肃杀的存在与后宫实在格格不入,仿佛在靡丽华美的景致上绘了最浓墨重彩的血色一笔、将整幅画面都撕裂开了。

    卢皎月听见身后的嘶气声,也看见了不远处仓皇跑远的宫人。

    但是此时此刻,好像这些都模糊了,她瞳孔中映入的、是那道渐渐走近的身影。他这时候的样子大概是有点狼狈的,几缕发丝从冠中散落,面上掩不住连日赶路的风尘之色,脸颊侧带着一道新鲜的血痕,连铠甲也不复出征时的光亮。

    人影由远及近,最终站定在她的身前。

    凝霜般眉宇渐渐染上暖色,仿佛飘散着血气的眼底戾气压下,神情中的冰冷之处一点点融化,最终只余下温柔。

    他轻轻执起了对面人的手,温声,“月娘,我来接你回家。”

    卢皎月眨了下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

    第103章 结发42

    虽然顾易那么说了, 但是两人最终还是没有回顾府。

    宫变之后正是要稳定局势的时候,别说今天了,恐怕顾易这几天都得住在宫里。

    卢皎月也没走。

    毕竟论对皇宫情况的熟悉, 顾易还真不一定比得上她。卢皎月心情相当复杂地发现, 换了一个小世界,又换了一个皇宫, 她还是捡起了熟悉的工作。

    倒是嘉安宫那边传来消息,陈帝醒了, 但是疑似中风,人不能动弹了。

    顾易神情没多大变动,更没有过去看的意思,只是冷淡吩咐,“让太医过去看诊, 再找几个宫人去照顾, 别让他死了。”

    侍卫领命去了, 顾易这么说完,自己却有些怔神。

    冰凉的手背被碰了碰,顾易顺着那手往上看去, 纤细的手臂、瘦削的肩膀,再往上看是略微苍白的唇, 最后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顾易倏地缓了口气, 连紧绷着的肩膀都放松塌了下来。

    他反手抓住了手边的这只柔荑,紧紧握住。

    他以为自己永远也踏不出这一步,但是真到了如此的地步,却突然发现, 情况远没有那么难熬。只要有这个人在他的身边,无论怎样的境地, 他都能继续往前走下去。

    虽然心中种种情绪,但是顾易也只握了一下手就松开了。两个人现在都很忙。

    顾易忙着按名单处理陈帝的心腹大臣——这必须快、快在宫变的消息传出去之前。

    而卢皎月接手的是控制包括后宫在内的全部禁中。她对陈朝的皇宫不算熟悉,但是对皇宫很熟悉,也知道怎么最大程度地封锁住宫中消息……说实话,因为往春煦宫走的这一趟,顾易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了,她得暂时把这些消息摁住。

    在这样的忙碌中,这座宫城原本的主人,仿佛就被这么遗忘在了偏僻的宫殿角落。

    倒也有人没有忘记他。

    禁卫重重把守的寂静宫殿前,一个珠翠华服、相貌明丽的女子缓缓走来。

    守着的禁卫立刻架起刀来拦阻,但是看见来人之后,神色却松了松,“许贵妃?”

    这会儿把守嘉安宫的正是前些日子守东宫的高济,因为太子巫蛊之事,他也知道这位许贵妃是“自己人”,见来的是这位,一下子放心了不少。

    许寄锦对着高济轻颔了一下首。

    高济也行了个礼,问:“贵妃来这里做什么?”

    许寄锦往看不清里面情况的幽暗宫殿里看了一眼,低着声,“我来看看他,毕竟……也是多年情分。”

    高济一愣,紧接着露出点为难之色:“将军有吩咐,我恐怕不能放您进去。”

    许寄锦往后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那个宫女立刻拿出一个荷包来,鼓鼓囊囊的、一看就不少重量。

    高济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属下真不能放您进去。”

    荷包在推拒间坠到了地上,闷响声让两边动作都顿住,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高济到底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在停顿了一下,提议:“贵妃不若让人请示一下将军?将军一向极讲人情,定会答应下的。”

    许寄锦垂了一下眼,遮住眼底的神情,“将军此时正是事忙的时候,哪有闲暇理会这点小事?我也不好这么过去搅扰他。”

    高济:“……”

    也确实,将军这会儿恐怕没时间理会这些。

    这么说话间,正碰到旁边有宫人准备送药进去。

    但那颤颤巍巍、面带难色的样子,倒是一眼就能看出,这药不是自愿送的。

    许寄锦瞥过去几眼,突然开口,“顾将军有说,让什么人送药吗?”

    高济一愣,他看看身前的许贵妃,又看看那边送药的小宫女,突然觉得、这倒是也行。

    这一碗药已经送了三趟的小宫女简直是千恩万谢地将手里的药碗送出去,许寄锦带着婢女进了嘉安宫。

    刚一进门,就听见里面“咚”的一声,不知是什么被扫落在地,紧接着是一声口齿不清但异常大声的厉喝,“滚!”

    宫殿门还没关上呢,这动静原原本本的传出去了。

    递药碗的小宫女一抖,往后缩了缩,逃避的意思十分明显,看起来像是生怕这差事再被扔回自己头上。高济也露出点尴尬的神色,询问地看向许寄锦,确定她要不要接着进去。

    许寄锦倒是神色未变,冲着高济点点头,便命身后的婢女关上了殿门。

    关阖的门扉宛若巨兽闭上的嘴,将一切都阻隔在幽暗的宫殿深处,高济心底蓦地紧了一下,但回神又是迷惑:这会儿也没什么值得警惕的啊?

    嘉安宫内。

    许寄锦缓步走到内殿。

    玉枕被扫落在地,陈帝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躺在榻上,艰难地小幅度活动着,试图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许寄锦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两眼,从婢女手里端了药碗走了过去。

    她没有理会被扔在地上的玉枕,只是不急不缓地走过去,人站到了榻边,也没有帮忙扶起陈帝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看着这帝王的狼狈之态。

    陈帝当然知道来人了,还只当是那个送药的小宫女。

    他一开始以封妃厚遇许诺对方帮自己联络亲信,可不曾想那个小宫女实在是个没用的废物,只是一个劲儿地打哆嗦,开口就是“喝药”。

    喝药?他这会儿哪里敢喝药?!保不齐那姓顾的在里面加点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不至于,但是让人一点点虚弱致死的慢性毒可说不定。那狼子野心的狗东西干得出来!

    陈帝现下这么闹,也是有意让外头把给他送药的人换一个,最好换个机灵懂事点的。

    这会儿人进来,陈帝侧耳听了半天,却没听见哆嗦磕头的动静。

    他一时不确定地这么想着:这是换人了?

    陈帝想要转头去看,但脖子上的肌肉僵硬不受控制,他只能大幅度地转动眼珠,终于看见了静静立在榻边的那个人,一个格外熟悉的人。

    他愣了愣,一时之间百般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飞逝,陈帝的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涨得酱红。

    他嘴唇哆嗦着,发麻的舌尖艰难地蜷起,唾液横飞的喝出了那两个字,“……贱人!”

    “奸、奸夫淫……妇!是、是你……是不是?!你、顾易……”

    定是这两个人早就背地里勾搭上了!!串通一气,谋夺他的江山!这才有了今日之变。

    陈帝说话实在艰难,半天没说出完整的词句,还一边说着一边涎水横流,再配上眼歪嘴斜神色狰狞的丑态,这样子十分吓人。

    但是许寄锦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帝的癫狂之态。

    她确实帮了顾易,但要说她真的做什么的,也只有太子巫蛊之事的那一次而已。就连那次也是借着冯力德的手达成目的——那也是陈帝自己的目的。陈帝应当是不知道这事,他这会儿喝骂的,大概只是一些无中生有、自己猜测的龌龊事。

    许寄锦并不意外。胸怀磊落的人看谁都是光风霁月,卑鄙小人看谁都肮脏下贱。

    她在榻边站了许久,一直到陈帝喝骂得力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才端着药碗坐下来。她拿着调羹在瓷碗里搅了搅,漆黑的药汁沿着洁白的勺柄泛起一道道涟漪,调羹和碗底发出一点清脆的碰撞声。

    榻上的陈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这药碗打翻在地。

    因为许寄锦及时伸手捞了一下,那药碗只是翻扣过去,并没有打碎,可漆黑的药汁却泼了满地。许寄锦目光转过去地看了一会儿,从袖子拿出一张帕子盖在了汤药之上。

    看着那张洁白的帕子被药汁一点点浸着上暗色,连上面鲜亮的绣花图案也因为绣线被污变成了更深沉更黯淡的颜色,许寄锦兀地笑了。

    这笑声实在突兀,还粗喘着的陈帝都忍不住转着眼珠看她。

    许寄锦笑意盈盈地看过去,那是她侍奉君上时最常见的明丽笑容,放在这时候却只显得诡异。许寄锦却像是无所察觉,似是觉出陈帝的疑惑,她语调轻快地解释了自己发笑的原因,“妾身像是看见了自己。”

    看见了自己怎么从那灿烂明亮的样子,变成现在这被药汁浸透的满心怨毒。

    陈帝当然是不明所以的,但是许寄锦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弯下腰捡起了帕子。

    原本干爽洁白的帕子早被浸得湿透,一提起来、深褐色的药汁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许寄锦却像是全不在意。

    她并没有把帕子拧干,而是仔仔细细地把褶皱处捋了平。

    然后,就那么整张盖在了陈帝的脸上。

    湿透的手帕将陈帝的口鼻全都盖了住,榻上的人顿时挣扎了起来,但是不受控制的肌肉让说话都变得困难的,更遑论摆脱这种桎梏。

    跟着进来的婢女不知何时打了一盆水过来。

    又一张崭新的帕子浸在水里,许寄锦再往上盖了一层。

    这么一层叠着一层,直到那榻上的人连痉挛的抽动都失去了,许寄锦才像是终于解脱了一样,靠在床头的柱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玉行担忧上前,“主子,您没事吧?”

    许寄锦轻轻吐了口气,艰难回答:“我没事。”

    隔了一会儿,又像是觉得这一句话没法说明自己的心情一样,她加重语气强调,“我很好,特别好。”

    她从入了宫以后,就再没有这么好过。

    许寄锦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陈帝彻底咽了气之后,才着手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