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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快穿) 第60节

    可是对面的人说完之后却眼睛明明灿灿地笑了起来,仿佛这句“奇怪”是什么特别大的夸奖一样,简直让人气都气不起来。

    当然是夸奖。

    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独一无二才是最难得的。阿嫦看起来那么乖,或许是最不守规矩的那一个,他其实很早之前就隐隐约约察觉了:最明显的,她不怕“皇帝”唉!她居然不害怕“皇帝”(稀奇.jpg)。

    周行训侧撑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了过来。

    卢皎月有点受不了他这眼神,略微别开了一下脸,问:“复州你打算怎么办?”

    比起朝堂上这些波谲云诡,当然还是受灾区的情况更令人忧心。

    提起这个来,周行训的神情也收敛了起来。

    “还能怎么办?”他撇了一下嘴,“赈灾、拨款、送粮……阿嫦你第一日就开少府是对的。朕倒要看看,皇家都动了内库,他们谁敢分毫不出?”

    要是送上来的只有歌功颂德的锦绣文章,别怪他拿刀子回礼去谈谈了。

    他又接着说了别的安排,“青徐宋几州今岁的税粮,就不必往长安送了,我下了旨意,让他们直接送复州了……”

    周行训缓声说着这些,脸色却一点点难看下去。

    他当然不信什么“天罚”“天谴”的,但是三郡刚刚归附就出这么大的事,对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这次要是没处理好,他可就真的要在大江以北止步好些年了。

    卢皎月听着听着,表情却忍不住奇怪起来。

    等到周行训的话告一段落,她不由地语气微妙地感慨,“陛下考虑得很周到。”

    岂止是“周到”,简直都可以说“体贴”了。

    这可一点儿都不周行训。

    周行训闻言,神情稍缓了下,他解释:“朕毕竟跟了尚父学了那么些年,照猫画虎也……”只是照猫画虎而已。

    ——他终究不是陆章。

    周行训并不吝于承认自己有不如人的地方。他要是样样都能亲自上,手底下养那么些人是吃干饭的吗?!可是这种“退而求其次”感觉却让他非常、非常地不高兴。

    他才不要什么“退而求其次”!

    他不是陆章,也从来没想过做陆章。

    那么又有什么是只有他能做的?

    ……只有“皇帝”能做的。

    某个念头闪过,周行训突然抬头,“阿嫦,我想亲自去。”

    话题转得太突然,卢皎月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行训:“复州。我要去复州。”

    这转瞬的功夫,他已经从‘想’变成了‘要’。

    这当然很危险。

    楚北三郡刚刚归附,人心不稳、易生变乱,又是国之边境、交战要冲。若说刺客之流尚可抵御,两军交战亦可取胜,但是复州阴雨未绝,涝灾不知会不会再起,大灾之后常有大疫,自然的威力和疾病的威胁实在非人力所能抗衡。

    周行训领兵打了这么多年仗,对这些再清楚不过。

    但是他更清楚、他得亲自去!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一瞬间的灵光闪现,对着卢皎月那显得错愕额神情,他试图解释自己的意图,“当年河定那一战的时候,我本欲带兵渡河突袭。可适逢天降的大雨,汲水涨潮,不得已只能原地驻扎,后来潮水褪了些,是我亲至河中测量的水位……我不是军中水性最好的,于水文测算一道更是知之寥寥,但是阿嫦、我得亲自去。”

    危险吗?当然危险。

    水流湍急、不知水深几何,下游是礁石滩涂,一旦连人带舟的被冲走,有性命之危也未可知。

    但是他就是得亲自去。

    周行训:“必须是我,也只能是我。”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追随,他得让所有人知道,跟着他是对的、是正确的。他会带着所有人的方向。只要他在,军心就在!只要他还活着,魏州军就不会输!!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1]”

    他确实读了《离娄》,却记住了完全不同的句子。就如此时,他看过来的眼神明明灿灿,带着丝毫不掩饰的灼灼野心,“阿嫦,我想要楚北三郡的民心。”

    那眼神实在太过明亮,卢皎月觉得自己简直被拖拽着拉入一片炽烈燃烧的火焰中,那焚尽一切的焰火炙烤着人的理智,让思绪都空白了瞬许。

    在卢皎月终于想要回应的时候,却听到一声突兀的轻笑。

    周行训就这么笑着,一字一顿地纠正,“不、不是‘楚北’,是‘大雍’!”

    这次之后,那三郡再无可能冠“楚”之名。

    那是他的土地、他的臣民百姓。民心在兹,他一抬手就能够到、为什么不去取呢?

    ——他要这天下的“民心所向”!

    卢皎月简直是深深地吐出了口气:周行训这个人、有时候是真的恐怖。

    她缓慢地呼吸了几下,让失序的心跳回归往常,又平复了下情绪,这才缓声开口:“好。我也一起。”

    周行训愣了一下,眼睛一下子亮起,“阿嫦!!”

    那灿灿的喜悦几乎要将人淹没,对上卢皎月显得茫然的表情后才有所收敛:他并未从那张秀美的面容上找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周行训的神情黯了一瞬,但也只是少顷,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没关系,他可以继续等。

    等到阿嫦愿意的那一天为止。

    这并不是一件“辛苦”的事,恰恰相反,这个过程就是充满惊喜又令人愉快的。好似在一点点拂掉世俗尘埃捏就的泥塑木像,触碰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灵魂。

    ——阿嫦真是太奇怪啊!!

    刚才的话不管对谁说,一定会被百般拦阻。但阿嫦就不,她会说‘我也去’。

    阿嫦才没有看起来那么乖呢!

    周行训想干什么是不可能被拦住了,他拍板敲定了“亲去复州”就是“亲去”,是命令而非商议。军中再一次筹备起来,因为人少又无需作战,这次行军甚至比去博州的那次还快些。

    卢皎月在复州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两年前自请赴任长清的郑淳。

    长清郡,是青州所属。

    郑淳对见到卢皎月倒是并不意外。

    帝后亲临复州的消息早就传开,郑淳是特意多逗留了几日,等到圣驾至此,才上书求见。他也解释了自己在这的缘由,“税粮转运,中间难免耗损贪墨,只是此遭非常情,少一斗米兴许便少活一人,我想着我亲自跟过来,可能会好些。郡中之事有丞尉相顾,我暂离一段时日也无大碍。”

    久别重逢,又是他乡遇亲,这固然都是可喜之事,但看着明显黑了也瘦了的郑淳,卢皎月还是忍不住心疼,“姨母看见你现在这样子,怕是要忍不住掉眼泪了。”

    郑淳:“令长者忧,是我的不是。此遭前来,我并未告知家中,还望嫦君帮忙遮掩一二,免得母亲担忧。”

    卢皎月:!

    她那乖巧听话懂事绝不撒谎的弟弟学会瞒着家里人了?还拉着她当共犯?!

    卢皎月那点心疼还在,但是情绪却一下子微妙起来。

    她表情奇异地打量了郑淳半天,忍不住笑起来,“好,我帮你瞒着。但长清灵山秀水、多出隐士大家,又是画圣旧居,诗画之风胜于长安远矣,谧回这次回去、可得多送几幅画给我。”

    她眨了下眼睛。

    ——封口费。

    郑淳微微怔神。

    对着那带着调侃的轻快的笑意,他神色也一点点松缓下去,终是轻笑着颔首,“应当的。”

    卢皎月和郑淳没聊多久,眼下的复州可不是什么闲聊的好地方,而郑淳作为一郡之守,无故离开任职之地是要吃挂落的。卢皎月不知道他请离了多久,但想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在复州久留,之后又要奔波赶路,她只说了几句,就催着人回去休息了。

    郑淳没有拒绝。

    只是分开之后没有多久,一个小童子追了过来,卢皎月止住了想要拦的护卫,伸手接过了对方垫着脚抬手往前递的手炉。

    看看郑淳离开的方向,又看看眼前的小孩,卢皎月忍不住再一次笑起来。

    她也没问是谁让送的,而是蹲下身去摸了摸这孩子的脸,莞尔,“吃糖吗?”

    ……哄周行训的糖。

    第53章 帝后53

    周行训饭量大又饿得快, 经常没到饭点就往桌子上一趴,脸上写满了“没劲儿了,我不干了”——是的, 你没看错、他在耍赖。

    托这个的福, 长乐宫的小厨房终于为甜点辟出了一席之地,卢皎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随身带糖的习惯。

    卢皎月自己是对这东西没什么喜好的, 但是用来哄小孩正好。

    况且这会儿的复州,给一点不知道能不能换来粮的赏钱, 还不如给点吃的呢。

    卢皎月给小孩嘴里塞了块糖,又给了块不大不小、他正好能藏住的干粮,自己则是揣着手炉往回走。

    复州靠南,这会儿还没入冬,其实并不算太冷。

    但是这阴湿阴湿的天气实在叫人非常不舒服, 天上仿佛随时能飘下点雨丝过来, 但是打起伞来发现雨又没了。空气中的水汽浓得好像雨不是从天上下下来、而是直接在半空中凝出的。

    这手炉的作用也不是取暖, 而是让人寻一点略微干爽的心理慰藉。

    卢皎月就这么捧着它回了刺史府。

    周行训一来,刺史府这座地方最高长官的居所当然是归他住了,府邸的原主人这会儿正被周行训留下议事。

    边境重镇、武官掌权, 这位陈刺史正是周行训麾下旧将。

    沙盘舆图一摆,议起事来完全一副军事会议的场面。卢皎月恍惚自己进的不是进了刺史府的议事堂, 而是驻扎博州的军帐。

    周行训先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抬头看了过来,“阿嫦,你回来了?”

    他落过去的目光第一时间注意到卢皎月掌心的手炉,顿了一下, 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陈邃则是行礼,“臣见过皇后殿下。”

    日常礼节并不必跪, 因为对方叉手于前,卢皎月一下子看见了对方左手缺了两根的手指。不止是手指、那小半个手掌都被利器削掉了,大概是许久以前的伤势了,现在肉已经完全长合,但看上去仍旧怪异。

    盯着人的伤处看不礼貌。

    卢皎月只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挪开了目光,“陈将军不必多礼。”

    陈邃顺势起身,脸上却有些犹豫:皇后过来了,他是不是该先行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