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 第148节
苏泽说道:“甘结已经签了,但是还有案子没结,蔡员外伪造借据,诓骗茂诚公多承担贡银,这案子还没判明。” 陈朝源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既然没办法从熊岳死亡的案子上再立案,那就从另外的地方立案。 只要案子立起来,就可以顺着案情调查熊岳的死因,也就是能够翻案了。 陈朝源很快又苦着脸说道:“可是这案子必须要亲告,茂诚公已逝,要如何提告?” 苏泽说道:“茂诚公已逝,老夫人可以去提告。” 陈朝源立刻说道:“县衙肯定不会受理的。” 陈朝源协助族兄做状师多年,也是懂得大明律的。 唐宋女性可是提告打官司的,但是大明律反而倒退了,规定女性是不能打官司的。 用现代法律学的术语,在明代女性不是独立的法律责任主体,是不可以提起诉讼的。 苏泽的刑律虽然只有lv1,但是基本的诉讼规程都在他心中,他说道:“《大明律》中不许妇人告状,但是我可以为老夫人的抱告,那就可以向县衙递状纸了。” 陈朝源连忙说道:“苏兄,不可!” “大明律中抱告和被抱告者同罪!若是案件不成被对方反告成诬告,那苏兄也要被连累,明年就要县试了,若是背上了罪责,那就没办法参加科举了!” 抱告等于是诉讼代理的制度,因为妇女不是独立的法律责任主体,所以不能发起诉讼。 但是明律也规定,只要有人担任抱告,就可以打官司了。 而抱告就承担和提告人一样的责任,比如苏泽如果做了熊母的报告,那审案县官询问案情,甚至熊母如果被判要打板子受刑,都要由抱告人苏泽来承担。 也就是说抱告等于和被抱告的人捆绑在一起,一同承担法律责任,这样妇人才能成为一个独立的法律主体上公堂。 苏泽摇头说道:“我会先让人调查清楚,做好准备再上公堂,陈兄麻烦你引荐一下你那位族兄。” 抱告制度,除了用于女人,生员,官员打官司也要用。 因为明律不能随便对这些人群用刑,所以要请抱告。 这制度奇葩也不合理,下一章的本章说会讲这个制度的意义。 第158章 赌术技能 苏泽三人在灵堂给熊岳守夜,等到第二天见到了从县里赶来的状师,陈朝源的族兄陈朝余。 陈朝余是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他穿着一件鲜艳的蓝色儒衫,看起来和陈朝源长相差不多,但是要比陈朝源更圆润一些,看起来却要更沧桑一些。 陈朝余也是多年科举不第,干脆就放弃了读书进学,靠着研习《大明律》成了县里的讼师。 福建本身就有喜欢争讼的传统,对簿公堂的事情很多,而且南平繁荣的商业也让各类合同契约起草的很多,因此讼师的生意还不错。 陈朝余算不上县里最厉害的讼师,但是在县城也做了十年的讼师了,也算是县城中生活过得不错的读书人。 大明朝中后期开始,不少读书人就开始从事科举以外的职业,在福建广州江南这些商业气氛浓郁的地方,也有一切向钱看的风气。 有钱自然得到尊重,读书科举是一条,只要能挣钱是另外一条路。 不过这也都是大部分无法参加科举或者没有天分科举的读书人,毕竟在咱们这个“学而优则仕”的社会中,当官还是所有读书人的第一志愿。 “见过苏相公。” 陈朝余并没有因为苏泽和陈朝源的关系,对苏泽非常自来熟,而是礼数周全的和苏泽打了招呼。 苏泽也拱手答礼,接着他问道:“陈状,若是以熊夫人名义再提告,可有胜算?” 陈朝余摇头说道:“这案子已经甘结,想要翻案不容易啊。” 陈朝余说道:“这案子我也向孙典史打探过了,这飞虎赌坊身后就是蔡员外,赌坊的掌柜蔡帮壮就是蔡家旁支,蔡家在县里的权势苏相公肯定是知道的。” “以蔡员外在分贡银的时候,蔡员外给假拮据的事情提告呢?” 陈朝余又摇头说道:“我也找了参与分贡银的其他茶农,他们都不肯作证。” “熊家分的贡银五十两,其余各家也都少分了贡银,若是证明当日是蔡员外用诓骗的手段,让熊父签下契书,那分贡的契书就要作废,所有人的利益都要受损。” 这下子苏泽明白了这蔡员外的高明之处了,这就是大明乡绅厉害之处了,也是他们常用来盘剥百姓的办法,那就是通过刀笔之事。 刀笔吏,就是起草文书契约的小吏。 蔡家不是刀笔吏,但是蔡员外同样精通法律文书和官府办事流程,依靠各种文字陷阱和流程上的缺陷,蔡家才布下这样的局。 乡绅地主跑马圈地,强取豪夺这已经是大汉朝时期的事情了。 西汉的史书上还经常出现“豪强”,“劣豪”这样的名词,但是到了东汉书上,豪强的形容用词已经正面多了。 这其中自然有豪强和官员合流,书写史书的人屁股变了。 另外一点就是西汉粗糙的治民方式已经发生了改变,地主豪强已经开始顾忌名声,不再直接用暴力手段抢夺土地了。 到了大明朝,早就已经发展出一套更隐蔽更名正言顺的抢夺土地的方法。 这自然和历史上连绵不绝的农民起义有关系,地主豪强乡绅也怕百姓砸锅,那样他们是损失最大的。 另外就是在面对官府的时候,豪强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让官府介入到基层的事务中。 总之那种直接杀人抢地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陈朝余说道:“熊岳已经死了,熊父在县衙甘结文书上已经签字画押,这案子很难再翻案了。” “分贡的事情事关多家的利益,也没有人愿意给熊家作证。” 苏泽捏紧拳头说道:“也就是说走官府的路,很难给熊家求个公道了?” 陈朝余无力的点点头,他做了状师多年,也曾经帮着豪强大族打过官司。 他深知社会黑暗所在,普通百姓面对本地不做人的豪绅,那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蔡员外他们不仅仅在县城上上下下都有关系,而且办事都符合衙门规定和大明法律,你想要告他们都没门。 在给这些豪绅打了一段时间官司之后,陈朝余就因为受不了这黑暗的世道,不再接本地豪强的生意。 他现在只给县城普通的经济和民事纠纷打官司,所以从业多年依然只是县城里不太知名的状师,和那些穿绫罗绸缎的知名状师不能比。 苏泽思考了片刻,就明白自己想简单了。 看来这个蔡员外想要坑熊家是早有预谋,说不定熊父染上赌瘾也是蔡员外安排的。 熊岳身死这件事可能是执行环节中的一个意外,但是蔡家很快就用借据勾销这件事,让熊父签下了甘结文书,堵上了这个漏洞。 以蔡家在县城经营多年,上上下下的关系,苏泽想要通过打官司翻案恐怕已经是不可能了。 苏泽心中冷笑,既然这蔡家不玩明的,非要做这些阴暗的勾当,那干脆就掀翻桌子陪他好好玩玩。 苏泽又不是来做状师的,比起盘外的招数,这南平县还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苏泽心中已经有了计划,要对付蔡家这样的只手遮天的乡绅,既然他们自己不讲理,那苏泽也不用讲理走什么法律流程了。 苏泽冷冷的说道:“多谢陈状指点。” 陈朝余看到苏泽不提继续告状的事情,他以为苏泽已经放弃了帮助熊岳报仇,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 “苏相公,你是府县两位大老爷都看中的读书人,切不可因为冲动折了前程,若是你日后能中举中进士,自然有办法收拾蔡家。” 苏泽心中说自己现在就有办法收拾蔡家,但是对陈朝余还是感激的说道:“多谢陈状。” 陈朝余拱手,表示这些都是举手之劳,又向熊母留下了慰问银子,返回城里去了。 苏泽对着林清材说道:“不告了。” 林清材以为苏泽放弃给熊岳报仇,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觉得悲凉,连苏泽这样有本事的人都没办法替熊岳报仇,这世道的黑暗可见一斑。 辞别熊母之后,返回了长宁县中,苏泽没有立刻返回长宁卫。 他找到了在县里干活的熊五。 熊五这段时间都在给养济院的孩子们讲授混街头的各种窍门。 在他看来,这些孩子不可能一直住在养济院,下九流也是一个求生的手段。 街头自然也有不少生存的潜规则,熊五作为曾经的罗汉脚首领,倾囊相授之下这些孩子们都收获良多。 前几日他刚刚从别县回来,调教了一批《拍案惊奇》的书童,教授他们如何在团结起来对付街头混混,刚刚返回长宁县就被苏泽喊了过来。 “飞虎赌坊伱知道多少?” 熊五看向苏泽,连忙说道:“飞虎赌坊是蔡家的赌坊,这蔡家是南平大族,蔡员外您是知道的。” 苏泽点点头,示意熊五继续说下去。 熊五继续说道:“苏相公您要对付蔡家可不容易。” “这飞虎赌坊不仅仅是赌坊,蔡家人还在赌坊放贷,平日里还有霸王社的人罩着,若是需要催债了也有霸王社的人上门。” 再一次听到霸王社的名字,苏泽问道:“霸王社和蔡家联系这么深?” “这等混迹下九流的会社,自然都和城里的大族有些关系,这不是正常的嘛?” 这年头乡绅都是黑白通吃的,武装家丁都有,和会社帮派有些勾结不是太正常了。 苏泽以前接触的,林清材家是才迁来的宗族,家里没出过当官的。 陈朝源家也只是破落户读书人,熊家更是第一代开始读书。 背山村陈氏更是还没开始读书,长宁卫只是百户所军卫。 唯一上点档次的,还是不被读书人待见的将门于家。 苏泽对这些乡绅的印象,还停留在书院山长陈默群和拓湖先生何良俊这一类的人身上,殊不知他们本身就是名人,又是累世的大族领袖,道德自然要比蔡员外这种人高很多。 苏泽还是低估了本地豪绅的道德下限。 苏泽对着熊五说道:“带我去飞虎赌坊看看。” “苏相公,你?” “废话少说,快去带路。” 飞虎赌坊不在城内,洪武组训自然是禁赌的,不过组训这东西,随着大明商业逐渐发达,赌坊也成了半灰色的产业。 半灰色,就是赌坊要上税。 每月户房税吏都会上门,征收治安捐,所谓治安捐就是赌坊败坏治安风气,用来给官府安定治安的捐银。 治安捐并非是朝廷正税,但是赌坊都非常乐意交这笔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