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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晚来风急 第37节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应到他身上了。

    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挑灯看到半宿,第二日辰时准时到靖王府报道。

    新上任,周邝特意为他做了一身新官服,穿戴好,领着他到王府走了一圈,把府上的幕僚都给他介绍了一遍,接着又让他跟着裴卿去巡逻。

    周邝是什么意图不难猜,大抵是想让他在众人面前多露脸,越多的人认识,日后越是无法反悔。

    这一招倒是管用,两日下来,凤城人全知道谢家的三公子当了官。

    比起什么军事推官,‘员外’更让人好记,凤城百姓对他的称呼,也从往日的‘三公子’变成了‘谢员外’。

    每回听到‘谢员外’裴卿都忍不住发笑,不忘朝他心口戳刀子,“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有幸同谢兄共事。”

    这几日下来,谢劭的心脏已无坚不摧,但不妨碍他心眼小,随口一报复几乎屡试不爽,“你何时去东都。”

    果然一提这事,裴卿立马没了好心情,沉默了一阵,突然压低了声音同他道,“那老狐狸也不知道要耍什么心思,最近频频派人回来劝说,非要我去东都一趟。”

    谢劭神色一顿,“裴大人派人来接你?”

    裴卿点头又摇头,“我这辈子就算是死在凤城,也不会承他的情,蒙他的庇佑。从他抛糟糠妻,弃幼子的那一刻,我便同他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

    谢劭想的却不是这事,问他,“何时之事?”

    “昨日。”

    正立在马路中间,垂目沉思,耳边突然一道爽朗的声音唤来,“谢三公子。”

    谢劭闻声转过头,便见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辨认了一阵,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温三?”

    “沿途回来,不少人都没认出来。”对面的郎君冲他爽朗一笑,“亏得谢三公子眼力好。”

    此人正是温家三公子温淮,模样倒是生得眉清目秀,尤其是一笑起来,格外阳光,但黑确实也黑。

    人是认出来了,可如今两人这关系,实在是有些尴尬。

    相遇得有些太突然,一时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早前谢劭便知道温家二爷和这位三公子常年待在福州,这回的事情不清楚温家人有没有给两人递消息。

    但见温淮此时待他的神色坦然又轻松,也不像是知情者,先寒暄道,“何时到的?”

    温淮指了一下身后小厮牵着的马匹,“这不才刚进城。”

    温二爷休渔期最后一次出海,去的路程比较远,为了赶温家大娘子的婚事,温淮只到了半路便折回福州,船只一靠岸,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福州的气候比凤城热,四月的福州早已是一团火炉,海面上的日头一晒,比起去年温淮整个人又黑了一圈。到了城中很多人都没把他认出来,谢三是头一个认出他的人,但比起谢劭,温淮和谢家的大公子谢恒曾为同窗,关系更亲近一些,人才进城,消息还停留在几个月之前,“可惜还是没赶上谢兄和家中大妹妹的婚宴,择日我再到贵府拜访新妹夫。”

    不用问,是不知情了。

    一旁裴卿的神色别提有多精彩,一脸看戏地盯着谢劭。

    这就难办了,不需要他择日拜访,他的亲妹夫就在眼前。

    说来话长,且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谢劭舌尖顶了一下腮,偏开头,掂量着要不要在这大街上对他当头来上一棒。

    自己对温家这位三公子也不是很了解,只不过同为世家,之前打过照面,认识此人。

    性情似乎还不错,应该能承受。

    但也不好说,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母亲已经没了,出嫁时父亲和哥哥还不在身边,且站在他们的立场,算是没能嫁个如意郎君。

    再好的性情,估计也会急眼。

    这头还在犹豫该怎么办,温淮又道,“出门在外最为挂记的便是凤城的一口吃食,那福州的菜一把盐了事,什么味儿都没,简直无法下口。”同两人一拱手,客气地道,“今日便不同三公子说了,先去喝口自家的茶,解解疲乏。”

    一旁便是温家曾经最大的茶楼。

    崔哖接手后,把里面的布置和人换了,外面的招牌却还没来得及更换,不待两人反应,温淮转身便往楼里钻。

    谢劭眼皮子一跳,及时唤道,“温三。”

    第36章

    既然亲妹妹出嫁不知情,家产被亲妹妹败光一事,自然也不知情,怕他这一进去打击太大,难以接受,还是决定先拦下来。

    温淮被他一唤转过头,神色微愣。

    谢劭上前委婉地劝道,“刚回来,不着急回家?”

    温淮一笑,仰头望了一下马背上的一口木箱,“不怕三公子笑话,家妹最喜欢吃炒蛤蜊,这回出海我带了些新鲜的回来,茶楼里有海水好存放。”

    大老远从福州回来,就拖了这么一箱子的蛤蜊,可想而知,是有多宠爱那小娘子。

    笃定他承受不了,谢劭出声道,“令妹二娘子在我府上。”

    自己的兄长,还是由她自己说吧。

    温三面露诧异,也只是一瞬,便想明白了,缟仙定是去谢家看望大妹妹了,倒不着急,“谢三公子要是回去,替我捎个口信,就说我已回凤城,在茶楼等她,要是大妹……府上大奶奶得空,也一并前来。”

    好说歹说,他都没能明白,谢劭无奈,“二娘子在我府上已经住了一些时日,温三公子还是自己走一趟吧。”

    这回温淮的神色终于呆愣了一阵。

    但再好的脑子,也无法猜出比说书还要荒唐的真相,怀疑莫不是大妹妹同大公子生了间隙。

    这才新婚多久……

    本就错过了两人的婚宴,横竖早晚都得上门赔礼,择日不如撞日,去瞧瞧也无妨。

    回头看了一眼小厮,正打算让他先牵马进楼,谢劭却先道,“时辰尚早,府上的人还没用午食,令妹既然喜欢吃蛤蜊,趁新鲜何不拉过去,谢家也有厨子。”

    一箱子蛤蜊倒也值不了几个钱,可这一路拉回来就有些不太容易,庆州天灾,洛安又在打仗,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好几拨流民,险些没保住。

    要送去谢家,估计也拿不回来了。

    但两家刚结为亲家,人家把话都说了出来,他要是拒绝,显得他太小家子气。

    蛤蜊本就是带回来给缟仙的,如今人也在谢府,给就给吧,温淮拱手,“叨唠谢三公子了。”

    谢三说了声‘无妨’走在前带路。

    这等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裴卿怎能错过,从碰上温淮,目光便在他和谢劭身上来回打探,没错过两人脸上的任何变化。

    一跟,便跟到了谢府门口,还欲跟进去,谢劭突然回头,盯住他,“你不用做事?”

    裴卿:……

    热闹没得看了,遗憾地同温淮打了一声招呼,“温三公子,改日再聚。”

    自从温淮前几年离开私塾后,便跟着父亲常年在外,很少回凤城,与谢家三公子不熟,裴卿更不用说了,心下疑惑自己何时曾同他到了能相聚的交情,面上却礼貌地回礼,“裴公子先忙。”

    裴卿一走,温淮才察觉出来,谢劭今儿穿的是一身官服,意外地问道,“谢三公子做官了?”

    两人在家中均排行第三,称呼起来,不在前面加个姓氏,有种自己唤自己的错觉。

    谢劭点头,“员外郎,九品官职。”

    果然人不在凤城,什么都不知道。

    一听这官职,便知八成是买来的,谢家有钱全凤城人都知道,而这位谢三公子挥霍懒散,也是众所周知。

    依他看,与其买官,还不如把银钱攒下来,再多买几条船,待休渔期一过,船只出海,必然满载而归,何必非要走当官那条路。

    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他贺喜道,“恭喜谢三公子。”

    倒也不用恭喜,他自己也有一份,谢劭笑笑没答,领他往游园的方向走。

    温淮曾经来过谢家大公子的院子,依稀还记得路,走了一段,见方向似乎不对,心中虽怀疑,但不确定大公子是不是换了院子,并没过问,紧跟在谢劭身后。

    游园他还是头一回进,比起之前谢大公子的院子,似乎要大三五倍,七弯八拐半天还没到地儿,人生地不熟,再被里面的鸟雀一叫,不免有些忐忑,问谢劭,“大公子在家吗。”

    “在衙门。”

    主人不在,自己突然造访到了内院,似乎合不合适,正想着要不要先退回前厅,等下人通传,把温家的两位娘子叫出来。一转头,便看到了立在对面穿堂内正在插花的祥云,神色陡然一喜,没再出声,抬头去寻自家那位阔别大半年没见的妹妹。

    那方祥云听到长廊下的动静也抬起了头,目光瞬间愣住,呆愣片刻,转身便闯进了身后的门扇,“娘子,三公子回来了!”

    回来了就回来了,有何可大惊小怪的,最近几日春困厉害,温殊色正歪在软塌上打瞌睡,闻言如一条没长骨头的泥鳅,不紧不慢地撑起身子。

    祥云知道她是误会了,一张脸怼到她跟前,兴奋地提醒她,“是咱们家的三公子,温三公子回来了。”

    前一瞬还一副无精打采的女郎,立马来了精神,‘腾’一下从榻上起身,“兄长回来了?人呢,在哪儿……”

    一面提着裙摆,一面问祥云,匆匆跨出门槛,一眼便看到了对面走近的两人。

    有了前面那位小白脸作比较,后面那位,简直称得上黑脸包公。

    当真是越来越黑了。

    错不了,就是她的兄长,温家三公子温淮。

    等人走到了跟前,不顾温淮欣喜的表情,先出声劈头便道,“兄长,你怎么又黑了。”

    温淮面色一僵,摸了一下脸,“黑吗,我自己怎么没觉得。”不重要,细细把她打探一圈,“缟仙倒是没变,白白胖胖的。”

    那福州的太阳怎就那么恶毒,嘴没有半点长进就算了,怎么连眼睛也瞎了。

    什么叫白白胖胖!

    尤其是察觉到旁边那位郎君的目光也朝她望了过来,顿时急了眼,“我变了啊。”回头同祥云求证,“你说,我是不是瘦了。”

    祥云极力地挺自己的主子,“娘子最近瘦了许多。”

    女人心海底针,先前在这位亲妹妹身上吃过不少亏,有了经验,温淮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改了口,“细瞧起来,确实瘦了。”

    这不就对了。

    各自偃旗息鼓,温殊色的神色这才露出关切,“兄长何时回来的。”

    “刚进城,路上遇上了谢三公子。”说着回头感谢地看了一眼谢劭,“要不是三公子,我都不知道你在谢家。”

    这含糊不清的一句话,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温殊色下意识看向他身后的郎君,郎君接收到她的视线,立马做出了个耸肩的动作,散漫中透出几分爱莫能助。

    两人这般眉来眼去,温淮看得一脸懵。

    温殊色明白了,应该不知情,“就兄长一人回来了吗,父亲呢。”

    “快了,最多半月便能到凤城。”举目往四周一望,便问,“素凝呢?”没瞧见人,又问,“你怎么来了谢府。”

    该从何处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