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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 第1节

心中暗笑,撩了被子就要下床,云沁忙扶住她:“二姐姐,你再躺一会儿吧,等二姐夫到了,我们便下山。”  “他不会来的。”  话音刚落,屋门便被人打开了。  云初抬起头,直直撞进一双深邃的瞳孔里。  裴源行风尘仆仆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他的马鞭。  她怔在原地,只觉着恍如隔世。  那一瞬,她只记起,在福佑寺的厢房里,熊熊大火将她困住,还有,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璧人。  愣神间,裴源行已走上前来,将她搂在了怀里。  熟悉的冷香气息袭来,头昏目眩中,她能感到他在发抖。  要不是她记起了前世所有的事,她都要怀疑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她想不明白,他这又是做给谁看。  云初沉下脸来,伸手推开了他。  裴源行身体微僵,垂首望着她。  她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如画的眉眼映着淡漠,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他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收拢了些,哑着嗓子说道:“云初,我们回家。”  山脚下,云初看着云沁上了裴源行安排的马车,直到看不见了,她才踩着脚凳上了北定侯府的马车。  刚坐好,裴源行便撩开帷帘钻进了车厢。  云初略微感到有些诧异。  他们虽为夫妻,却鲜少同坐一辆马车。  眼下他是不愿骑马回去,还是旁的什么缘故,云初不知,也不愿去在意。  她微微阖着眼,向后一仰靠在了车壁上。  夫妻二人一路无话地回了侯府。  云初下了马车,没去理会搀扶她走下马车的裴源行,径直回了听雨居。  推说自己觉着困倦,由玉竹伺候着洗漱了一番,连晚膳也没用,便在床榻上躺下。  她翻了个身,想着自己的心思。  难怪她会做那些怪梦,梦见裴源行隔着被砸出的窟窿漠视着困于火海中的她、梦见刻有她名字的墓碑,梦见裴源行拿着她的荷包追问玉竹和青竹荷包里放了什么文书。  她梦见的,皆是前世她亲身经历过的事,以及前世她死后的一些事。  她重生了。  如果不是她记起了前世的事,一切都在按照前世的轨迹发生。  灯会上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她的意外受伤、因那场意外嫁入侯府成了裴源行的妻子……  倘若她什么都不做,所有的事都会再度发生。  距离前生她遇害还有不到半载的时间。  在这段时日里,裴源行会出一趟远门将盈儿姑娘接回京城、太夫人会安置盈儿姑娘与她同住一屋、会为盈儿姑娘筹办生辰宴。还有那盈儿姑娘,会算计她、会设局陷害她。  前世她几番被人冤枉,今生,她断断不想再为一些她从未做过的坏事受罚。  更要紧的,是假使她不再做些什么的话,她还会如前世那般死于非命。  那日在福佑寺的厢房里,她拼命自救,却因门窗被人上了锁,令她生生错失了逃出火海的最佳时机。  那会儿玉竹去打水了,门上了锁还说得通,毕竟她在屋内歇息,安全起见,怎么也要从外面上锁的。但窗已从里边扣上,又何必多此一举地从外面再上一道锁?  门窗都从外面锁上,无非是让留在屋里的人没有逃生的机会。  是以,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只是究竟谁要害她,她一点主意也没有。  假使要她放胆推测的话,她第一怀疑的便是侯府里的人。  旁人根本无法提前预料到那日她会去福佑寺祈福。  她那时候被罚禁足一月有余,与外界完全没了联系,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她那日会去福佑寺祈福的呢?  知道她去福佑寺祈福的,唯有侯府里的人。  是杜盈盈吗?  杜盈盈三番五次地陷害她,为的不就是让裴源行厌弃了她、休了她吗?可结果呢,她被禁足了,却没被休。  是不是杜盈盈等不及裴源行休了她,所以先下手了?  毕竟,只要裴源行不休她,杜盈盈要想嫁给裴源行,就只能以妾室的身份进侯府。  杜盈盈,布政使家的嫡女,太子良娣的亲妹妹,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做妾室。更甚,还要给她,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磕头敬茶。  只有她死了,杜盈盈才有机会嫁给裴源行当正妻。  云初思绪纷乱地翻了个身。  那太夫人呢?  太夫人是侯府里最不待见她的人。  她厌恶她那条瘸了的腿。  在太夫人眼里,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加之她的亲外孙女杜盈盈有意嫁给裴源行,太夫人更有理由将她除去。  不管那要害她性命的人是娇纵莽横的杜盈盈还是飞扬跋扈的太夫人,又或许是侯府的其他人,她若是借故避开去福佑寺其实并非是个稳妥的法子。  若真有人暗中想要害她性命,即使她不去福佑寺,焉知那人会不会想出别的法子了结了她?  唯有她离开了侯府,和侯府再无瓜葛,她才能躲开那人,救自己一命。  不但得离开侯府,她还得尽快离开,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她转而又想到了三妹妹沁儿。  她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她还得顾及到沁儿。安排妥当沁儿的婚事,她才能安心走出侯府的大门。  父亲和邢氏是何种脾性她哪会不清楚,他们逼着她嫁入侯府,正高兴着能利用她世子夫人的身份为云家谋利呢,又怎会甘心白白断了和侯府的姻亲关系。  她必须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跟裴源行和离,还得是一个不让父亲和邢氏怨不到她头上的理由。  既然要和离,离开侯府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便得赶在和离前做个周密的打算。  一旦走出侯府这道大门,云家必然是回不去了,她得未雨绸缪,得有足够的银两,得安置好能让她安身的宅子。  宅子小一点没关系,但得是清净的,能保证她一个没人护着的女子住得安心。  云初坐起了身子,扬声唤来了玉竹和青竹。  她抬眸看向玉竹和青竹,这两个丫鬟从小跟着她,青竹稳妥心细,玉竹行事泼辣,但对她都是忠心耿耿。  “我找你们过来是想问你们一件事。”  “少夫人请说。”玉竹和青竹异口同声。  “你们俩可愿意跟我走?”云初问道,表情是少有的认真。  前世,她便问过两个丫鬟一样的问题,但今生,她还是想再确认一下她们的意思。  玉竹愣了一息,道:“跟您走?少夫人,您的意思是……”  “这个侯府我不会待很久了。你们俩是同我一道进侯府的,我想着我既是要离开这里,便也得问问你们俩的意思。你们是愿意跟我一道离开侯府,还是想留在侯府某个好前程?”  两个丫鬟愣愣地对视了一眼,似是还未回过神来。  好端端的,少夫人怎就突然说要离开侯府了呢?  云初嘴角带着浅笑,道:“你们若是想要留在侯府,我自会想个法子安顿好你们,必不会让你们在侯府任人磋磨。”  前世她死于那场大火后,也不知玉竹和青竹何去何从,照梦里的情形,裴源行应该是将她们俩留在了侯府。  闻言,玉竹急急开口道:“奴婢愿意一辈子跟随少夫人,少夫人去哪儿,奴婢便去哪儿。”  青竹也跟着说道:“奴婢和玉竹想得一样,少夫人若是想要离开侯府,奴婢自当跟着少夫人一同离开。”青竹踌躇半晌,才问道,“少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您要是愿意说出来,奴婢也许能帮着出点主意。”  “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不要去瞎想,只要心里有个数,知道我们会离开侯府便足够了。”  安抚了两个丫鬟,见青竹和玉竹退了出去,云初又开始细细筹谋起她们三人往后的日子。  跟裴源行和离后,除了找一栋宅子好好安顿下来之外,她还应当有个正经的营生。  她虽手里攒下了一些私房钱,库房里还存放着她的嫁妆,但她若是能经营一间铺子,每月有些进账,便不至于坐吃山空了。  手里有银子才能安心,娘家、夫家或是旁人,那都是靠不住的。  她眉头微微蹙起,心想着,到底做什么营生才好呢?  她是个困在内宅里的女子,对外头的行情了解得不多,倘若想要稳赚钱不亏本,最好是能做些她素日里最擅长的营生。  她细眉渐渐舒展开来。  母亲是调香高手。母亲调香的时候,她常在一旁搭把手,耳闻目染,便对调香有了兴趣,加之她嗅觉灵敏,学调香更是比别人要快。后来母亲没了的时候,她自己也调香,无论是大姐姐还是三妹妹,都很喜欢她调制出来的香料。  母亲去世前,特意多了个心眼,给她们姐妹三人每人留下了几间铺子作为她们日后的嫁妆,她自己名下就有三间铺子。  她刚嫁入侯府那会儿,曾找了掌管她嫁妆的鲍掌柜来问事。其中一间铺子的租赁期在一个月后便要到期了,莫如到了那时候就把那间铺子给收回来,不再租给旁人,而是自己开一家香料铺子。  那间铺子坐落在一条幽静的巷子上,租那铺子的东家总是借口铺子位子偏僻跟她讨价还价,却不谈那间铺子是闹中取静,拐个角就到正阳门大街了。正阳门大街最是热闹,什么金银玉器,丝绸香料的铺子都有。那铺子收回来,真要做香料的营生,保底的生意总会有。  至于另外两间铺子,不妨继续租出去,每月都有固定的进账,如此她跟裴源行和离后,又没了娘家的庇护,孤身一人也不至于过得太苦。  倘若往后铺子里的生意逐渐进入正轨,她还可以找一些人品老实、办事稳妥的伙计,将另外两间铺子也慢慢收回来经营自己的香料铺。  总之她有手有脚,多少懂一些调香、制香的手艺,又有现成的铺子,粗茶淡饭、有个屋檐可以栖身,总归没问题的。  许是对往后的日子有了个大致的想法,云初的心里安心了不少,当晚睡得很是香甜。  裴源行回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烛火微动,床帐已被放下,云初大约已歇下了。  他将罗帐挑开一条缝隙,朝榻上看了眼。  云初眉眼舒展着,睡得格外安稳。  听福佑寺的小沙弥说,今日她昏厥了好久才醒来。  眼下能睡个安稳觉倒也好。  福佑寺派人送信过来时,他恰好正在玉器铺里挑选玉佩。  那一刻,他身子陡然僵住,心不由狂跳起来。  福佑寺?  又是福佑寺!  云初为何去的偏偏是福佑寺?  前世她便是在福佑寺意外逝世的。  他疾步出了玉器铺子。  慌神间,身后似乎有人冲着他大呼小叫着,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翻身上了马,狠狠地甩了下马鞭,策马扬长而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一路上他的身体就一直紧绷着,直到上了山,见到云初安然无恙,那颗吊着的心才算沉了下来。  裴源行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罗帐,去了外间。  坐到了临窗的炕上,他从袖口中摸出一块玉佩,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的牡丹花纹,突然笑了出来。  难怪离开玉器店的时候身后有人直嚷嚷,他走得太急,竟连买玉佩的银两还未放下便冲了出去,追在他后头大呼小叫的人定是那玉器店的掌柜。  他举步走到梳妆台前,找了一个空匣子,将玉佩放在匣子里,又轻轻地合上。  从福佑寺回来后,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十月初十。  十月初十是云初的生辰。  一早上云初就忙着跟鲍掌柜交代收回铺子的事,到了中午用膳的时候,青竹端了寿面过来,她才记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想到前世也只有青竹和玉竹陪她一起过的生辰,云初忙道:“再叫小厨房盛两碗面来,你们两个同我一道吃。”  两个丫鬟连连摆手喊着不合规矩。  云初唇角笑靥如蜜:“哪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眼下是在我屋里,且屋里就我们三人,咱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本就不同旁人,今日又是我的生辰日,难道你们忍心让我一人吃面?”  她按着青竹和玉竹坐下,“你们就赶紧坐下吧,三人一道吃面多热闹!”  两个丫鬟听她如此说,也不再拘着了。  主仆三人正欢欢喜喜地吃着寿面,紫荆打从外面掀帘进来:“少夫人,五姑娘看您来了。”  云初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放下了手中的筷箸。  她倒忘记了,有些人有些事,纵然是隔了一世,依然懂得给人添堵。  紫荆话音刚落,那边帘子已被撩开,裴珂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二嫂这里好生热闹,亏萱儿还担心二嫂屋里冷清,巴巴地赶来为你庆生呢。”  云初心里冷笑一下没接话。  看吧,一样的开场白,接下来该送那双特意加厚了的、鞋面绣着两只背对背鸳鸯的鞋了。  真不知她哪里得罪了裴珂萱,逮着机会就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前世她的生辰之日,裴珂萱还特意送她一双特制的鞋,暗讽她患有腿疾。  她当真是不明白,裴珂萱为何对她怀有如此大的恶意?  倘若裴珂萱是那个腿脚受了伤的人,一个跟她毫无过节的人偏要在她的喜庆之日送她这么一双鞋,她的心里又该如何想?  裴珂萱朝身侧的丫鬟穗儿递了个眼色,穗儿会意,忙向云初双手奉上一个盒子。  “二嫂看看可还喜欢!”裴珂萱道。  云初极淡地笑了笑,伸手接过礼物。  前世她念着家和万事兴,不便于跟裴珂萱计较,但既然重活一世,她总不能叫自己两世都被人欺负也不吭声。  裴珂萱笑盈盈道:“二嫂,你不打开看看?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为二嫂你赶做出来的好东西,旁人都没有,二嫂你可是独一份的。”  一旁穗儿也跟着凑趣道:“少夫人有所不知,五姑娘可是忙了好几日,就怕赶不上少夫人的生辰日,连眼睛都熬红了呢。”  云初正要说“既是那么好的东西,怎可我一人独享,不如拿去同太夫人、侯爷,侯夫人同享。”  裴珂萱做得出这种不上台面的事,她当然要帮她把事摊在明面上,也好让侯爷侯夫人看看,北定侯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出了这么个苛待嫂嫂的女儿家像话吗。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有人撩了帘子进屋来了。  “五妹妹过来做什么?”  裴珂萱一时怔忪,回头循声望去,见到来人,忙开口道:“二哥哥。”  她朝裴源行扬起一抹天真无害的笑,“今日是二嫂的生辰,我特意过来恭贺二嫂。”  裴源行眉峰微挑,视线从云初手中的盒子上掠过,语气不咸不淡:“哦,送了什么贺礼给你二嫂?”  分明是一双小娘子见了都会动芳心的眉眼,眼下却带着冷意。  裴珂萱被他定定地望着,心底涌上了一点心虚。  她不着痕迹地白了穗儿一眼。  早些时候穗儿还信誓旦旦地向她来禀,说是她已打听清楚了,一大早二哥哥便出了门,听雨居除了那个瘸子之外,便只有瘸子从娘家带来的两个贴身丫鬟。  没用的蠢东西,连打听个消息也能出错!  若不是知道二哥哥今日不在听雨居,她也未见得敢来听雨居借着送鞋一事羞辱云初。  谁能想到,才这么会儿工夫,二哥哥便回府了。  若是二哥哥替云初撑腰,到时候谁闹得没脸还真难说。  穗儿接收到主子的怒视,忙摇了摇头,最后垂下了头。  她打听到的就是世子爷一早便进了宫,进了宫了可不就一时半会不回来了,谁想世子爷就突然回来了呢?  惊慌失措间,裴源行已从云初的手中抽走了盒子,裴珂萱冷汗透襟,面色也跟着有些发白。  这盒子里的东西原是拿来堵云初的心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二哥哥瞧了去,二哥哥这人睚眦必报,他若不护着那瘸子倒也罢了,但万一呢?  裴珂萱不由得攥紧了绢帕,染了一层蔻丹的指甲泛了点白。  “二哥哥还是别看了吧,萱儿绣工不好,也就不在二哥哥面前献丑了,待日后得了空绣得好些了,再给二嫂补上一份贺礼吧。”  裴珂萱一面嘴里谦虚着,一面要夺回那个盒子。  裴源行握住盒子的右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五妹妹多虑了,你如此贴心,你二嫂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弃你的绣工不好?”  未等裴珂萱反应过来,裴源行已打开了盒子。  他冷哼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指尖从盒子里勾出一只鞋。  他从鞋面上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五姑娘:“没想到五妹妹倒是个心细的,念着你二嫂腿脚受过伤,不辞辛苦地为你二嫂特意纳厚了鞋底。”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继续道,“五妹妹如此关怀你二嫂,莫说你二嫂了,便是你二哥哥我,心里也是感激。我记得腊八过后便是五妹妹的生辰日了,趁着今日有空,五妹妹倒是不妨说说,二哥哥该送你什么还你这份人情呢?”  他眼眸低垂,一眼瞧去,倒真有几分垂首沉吟的意思。  裴珂萱心中一惊,瑟缩着肩朝后退了两步。  她咽了咽唾沫,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二哥哥客气了,客气了,不用还礼了!”  裴源行眉尖微挑,似是感到意外:“不用还礼?那怎么行!说出去给人听见了,倒要怪我这个当哥哥的仗着辈分欺负妹妹,白拿五妹妹的东西了。”  裴珂萱一口气直接堵在了心口上:“二哥哥,真……真的不用……不用还礼了。”  裴源行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是吗?我知道五妹妹辛苦,可是真心想要还五妹妹一份厚重的礼物呢。”  他分明是笑着说的,可落入裴珂萱的耳中,一字一句皆是往她的心窝里戳。  她紧咬住下唇摇了摇头,急得都快要落泪了。  裴源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掌心里的绣鞋,斜睨着裴珂萱身后的穗儿,语重心长道:“只是有句话二哥哥得好心纠正五妹妹一声,五妹妹打听来的消息可不准,你二嫂的脚伤已差不多痊愈了。  他有些不屑地将那只鞋丢入盒内,又将盒子扔回给裴珂萱,“这鞋你二嫂怕是用不上了,倒不如五妹先留着,毕竟……”  他拖长了尾音,眼中盈着抹笑意,“毕竟谁也说不准哪日就遭了意外,兴许到了那时候,五妹妹亲手做的这双鞋便能派上用场了呢。五妹妹,你说是不是?”  裴珂萱哪还敢再多说什么,忙抱着盒子低头朝屋外走。  出了院门,跟在后头的穗儿忙追上去替主子接过盒子:“还是奴婢拿着吧。”  穗儿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正好触到了裴珂萱的霉头。  裴珂萱在听雨居讨了没趣,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呢,这会儿忍不住将盒子朝穗儿脸上一丢,怒斥道:“你个没脑子的蠢材!你怎么都不打听清楚,害得我平白被二哥哥奚落一顿?”  穗儿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双手紧紧抱着盒子又不敢随手丢了,生怕惹得主子愈发动怒。  “奴婢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池,今早奴婢特地问过听雨居的紫荆和居仁斋的秋菱,都说世子爷一大早便去了宫里,也不曾交代过要小厨房替他留饭,想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府的。奴婢也不知世子爷怎就突然回来了,还为着那双鞋子不给五姑娘颜面,奴婢也是被紫荆和秋菱给蒙蔽了呀五姑娘!”  裴珂萱本就还未消气,偏又听穗儿说着‘不给五姑娘颜面’,心中的恼意更甚。  她皱起眉头,上前就甩了穗儿一个耳光,恼羞成怒地颤着声音道:“还说,还说,你个没用的东西!”  穗儿的脸上瞬间多出了五个红手印,心里虽无尽委屈,却只能垂下头,生生受着裴珂萱的呵斥。  她哪知道世子爷会为了刚娶进门的商贾之女这般下五姑娘的面子。  若是早知如此,就算打断她的腿,她也定要拦着五姑娘不让五姑娘去听雨居自找晦气。  第二日,裴源行是和云初一道用的早膳。  云初想起了早起时在枕下摸到的玉佩。  有了前世的教训,如今她在听雨居定下了规矩,能进她内室的,除了她和裴源行,便只有玉竹和青竹了。  玉竹和青竹自是不可能偷偷塞块无暇的羊脂玉玉佩在她枕下,那么余下的,便只有是裴源行了。  昨日是她的生辰日,云初不由得猜想,那块玉佩会不会是裴源行送她的生辰贺礼。  可他怎会送贺礼给她呢?  前世她过生辰的时候,他可没送过礼给她。  不过,这也说不定。  毕竟前世裴珂萱来送鞋的时候,裴源行不曾出现过,更别提明着感谢裴珂萱送礼,暗着警告裴珂萱小心做人,倒让人觉得是在护着她。  她自然是不会信裴源行不给裴珂萱脸是为了护着她,他定是觉得裴珂萱羞辱她便是在折他的面子,毕竟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世子爷,妾身今早起来的时候在枕头下摸到了一个匣子,匣子里有块玉佩,那是世子爷落下的吗?”  裴源行搭在筷箸上的手微微一颤,抬眸对上她的目光,眉梢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他沉默了几息,才面色无波道:“前几日子瑜……”他顿了顿,想起云初并不认得韩子瑜,便解释道,“就是韩子瑜,左都御史韩大人的四子。”  云初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不明白裴源行为何跟她解释这些。  “他拉我逛玉器店,说是想配一块玉佩。玉器店的掌柜的瞧出他是个肯花钱的,便说买两块玉佩可将价钱算便宜些,怂恿着子瑜多买一块。子瑜便缠着我,硬要我也跟着一道买。我被他缠得烦不过,便随便拿了一块玉佩。我看那玉佩是牡丹花纹的,我戴着也不成样子,不如你拿去。”  裴源行低头喝了半碗胡辣汤,才听见云初极轻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她拿起筷箸,夹了块笋片就着清粥吃,似是不再在意那块玉佩了。  他望着她的发顶“嗯”了一声,便淡淡移开了视线。  云初用完了早膳,唤来下人撤走了桌上的箸碟。  刚拿了本香谱靠在临窗的大迎枕上,裴源行的乳娘姚嬷嬷便端来了给云初补身子的汤药。  “少夫人,这补药得趁热喝,趁热喝下去才会药性好。”  云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  前世姚嬷嬷端来汤药时,便对她说过一样的话,只是那时候她不喜汤药的苦味,又怕烫着嘴,总习惯将汤药搁在几上晾上片刻,直到汤药有些温凉了,才会将汤药喝下。  前世她对侯府里的人没戒心,待大夫告知她患有体寒之症,那些所谓的补药她早已喝下了很多碗。  重活一世,又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她不想再被人骗得团团转,可也不想有裴源行的孩子!  云初拿起碗,凑到嘴边吹了下热气,便大口大口地将汤药咽下。  姚嬷嬷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空碗,默默退下了。  待姚嬷嬷退下后,云初对青竹打了个手势,倾身上前,附耳低声叮嘱道:“你去小厨房里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药渣子留下?”  玉竹性子太急,有些隐蔽的事还是打发青竹去打听更为妥当。  青竹有些讶然,禁不住轻声问道:“药渣子?”  云初略一颔首:“对,药渣子。若是找到了,你便取一些藏匿好,找个机会送出侯府,去一家离侯府远些的医馆里叫人辨认辨认。”  青竹了然于心道:“少夫人,您是不是怀疑那补药有什么不妥?”  高门大户,总免不了有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少夫人会差她去查看一下,准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那汤药定是有些问题的,只是我要再确认一下,不想凭空冤枉任何人。你去小厨房的时候,务必小心着些,莫要惊动了人。”  青竹应了声是,便出了院子径直去了小厨房。第二十五章   裴源行被下人带着去了韩二爷住的玉澜居。  在院子里修剪绿萝枝叶的韩子瑜略一挑眉, 道:“怎么才到?”  裴源行没理他,自顾自在石桌前坐下,提起茶壶斟了半盏热茶。  韩子瑜对他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他洗了手, 拿了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干, 遣了人, 在石桌前坐下,轻声道:“杜家的那位这几日怕就要到京了。”  “老狐狸倒是警惕, 动作如此之快?”裴源行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杜布政使倒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今世等不及祖母派人去接杜盈盈来京,便急急忙忙地将杜盈盈往京城里送。  “毕竟贪了那么多,能不心虚?一点点风吹草动怕是都能让他茶不思夜不寐, 能送走一个送走一个。”  “你继续盯着。”  “知道。”韩子瑜喝了口茶, 问道, “老狐狸是不是招惹你了, 你怎老盯着他家?”  杜家虽然不干净,但和裴源行也算得上是亲眷, 他不去偷偷递个消息给杜家, 还背后去搞杜家, 实在让韩子瑜不解。  裴源行斜睇了韩子瑜一眼,道:“自然是得罪了我。”  “不懂, 不懂。”韩子瑜捏了个果子在手里,换了话题, “你那日挑了半天的玉佩可送给嫂子了?”  他朝裴源行面前凑了凑, 面上带着些调侃之色, “嫂子得了那块玉佩, 可还喜欢?”  裴源行目光变得凛冽起来:“哪来的挑了半天,不过就随便拿了一块罢了。”  韩子瑜嗤笑了一声, 调侃道:“世子爷说得是,不过就是随便拿块玉佩,愣是在玉器店里翻了个遍才寻到了一块看得过去的;不过是掌柜的在后头追着有人也听不见……”连买玉佩的银两都是他垫付的。  裴源行慵懒地扫了他一眼。  韩子瑜笑得不行。  做了还不让人说,这脾气谁给惯的!  看着裴源行脸色发青,韩子瑜越发笑得停不住,总算笑完了,才坐直了身。  那边三岁的小侄子一面喊着“四叔、四叔”,一面颠颠巍巍地跑进了院子。  韩子瑜一把抱起小侄子,挠了挠他的痒痒:“诶哟小祖宗,跑那么快,磕着碰着了,你爹娘可得骂死我了!”  小团子怕痒,一面躲,一面咯咯直笑。  韩子瑜一手抱着小侄子,一手捻起一块糍粑递给他。  小侄子张口就咬下一大口糍粑。  韩子瑜问:“好不好吃?”  小侄子嘴里含着糍粑,含含糊糊地嘟囔道:“四叔,我还要!”小家伙似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扭头看去,发现裴源行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小团子停止了咀嚼,伸手搂住韩子瑜的脖子,别过脸不去看裴源行。  韩子瑜见小家伙如此,知道他这是害怕了,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又朝裴源行递了个眼色,压低了嗓门道:“哎,注意着点眼神,你吓着我小侄子了!”  裴源行抿紧了唇,没好气地白了韩子瑜一眼,便不再盯着小家伙了。  小侄子快快咽下嘴里的半块糍粑,便不肯再吃摆在桌上的点心了。  韩子瑜哄了他两句,见小侄子忸怩着身子,便喊了下人过来,叫下人带着小侄子去园子里玩。  待下人抱着小团子出了玉澜居,韩子瑜朝裴源行咂了咂嘴:“你那眼神是不是也学着放温柔些?”  裴源行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韩子瑜微微挑了挑眉,戏谑道:“你如今可是娶了妻的人了,在家里可收敛着些你的眼神。”  到时候嫂子吓得见了他就躲,可别怨他没事先提醒过他。  裴源行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你那样盯着我们家小祖宗,可是心里觉着羡慕,巴不得明年自己也抱个儿子?”  源行平日里最不耐烦跟小孩子打交道,哪会像今日这般盯着他的小侄子,分明是对他的小侄子在意得很,心里还不知道该有多羡慕呢。  裴源行狭长的眸子微眯着,修长的指节捏着茶盏,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为何非得生个儿子?我觉着女儿就挺好。”  乖巧、甜美,哪就比虎头虎脑的儿子差了?  韩子瑜笑得前俯后仰。  这人还真是死倔死倔的,心里已盘算着跟嫂子是生儿子好,还是生闺女好,就他这样子,还不肯承认自己心动了。  听雨居。  凉爽的秋风透过半开着的窗户吹入屋里,放在云初膝上的香谱被风吹得簌簌翻动,她却丝毫未曾察觉,垂着眼睫愣愣出神。  坐在鼓凳上做绣活的青竹和玉竹时不时扭头瞥向坐在窗前埋头看香谱的云初。  少夫人都看了好半晌的香谱了,目光却总停留在同一页上,显见得是半点没把书里的东西给看进去。  玉竹斟酌了一下,方才道:“少夫人,您也看了好一会儿子的香谱了,仔细伤眼。”  青竹放下手中的针线,插嘴道:“是啊,少夫人,您若是觉着困乏,莫如先歇息一下再看吧。”  云初捏着书页的手一顿,微蹙着眉,抬眸看着窗外。  玉竹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少夫人定是心里藏了什么烦心事。  “少夫人,奴婢瞧着您看了好半天的香谱了都没翻过去一页,您可是为着什么事觉着闹心?”  云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理了理思绪:“倒也不是什么多大的麻烦事,只是心中有一事我一直有些想不明白。”  她看着玉竹,继续道,“你们说,寺庙里供香客留宿的厢房可是会有很大的差别?”  玉竹和青竹面面相觑。  这好好地,少夫人怎就忽而提到寺庙里的厢房了呢?  “少夫人您说的话,奴婢听着有些不明白。”  云初看着玉竹的目光带着些疑惑,缓缓道:“不说旁的,就说福佑寺吧,那日我在福佑寺,见寺庙里的各个厢房很是不同,有几间厢房莫说更宽敞亮堂些,便是屋里的摆设也更精致些。”  前世害她丢了性命的那间厢房宽绰又豁亮,且布置格外雅致,屋里除了一张大床、桌子和椅子外,还摆着屏风、花鸟神龛和供桌。  前些日子跟沁儿去福佑寺的那回,沙弥给她安排住的厢房虽也收拾得很是干净,屋里却只摆放着床、桌子和椅子,不曾见着其他摆设。  那日一时兵荒马乱地,她倒也没怎么留意,如今回想起来,才察觉到她歇下的那间厢房,与她前世住的那间厢房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若换作是别处,兴许她随便想想也就不再去在意了,可她前世毕竟是在福佑寺送了性命,为了保住她自己的性命,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该轻易放过。  青竹见云初只是在意此事,并非真为了什么大事而烦心着,暗暗松了口气,便也有了闲心聊天。  “原来少夫人指的是这个啊。少夫人您有所不知,好些寺庙都是这般,外头看起来总觉着寺庙里的那些厢房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也无甚差别,可若是在屋里头待过,便能察觉出一些不同之处。”  她笑了笑,不以为意道,“福佑寺香火旺盛,来寺庙里祈福的人自然也多,不止是咱侯府的,便是连宫里头的贵人们,也少不了会去寺庙里住上几日。少夫人您也知道,宫里头的人自然要比旁人金贵些,寺庙里的沙弥不敢怠慢宫里头的人,安排给他们下榻的厢房,定是比普通香客的要好上不少。  “换作是普通老百姓,屋里有张床、裹着外衣便能睡个囫囵觉了。至于宫里的贵人们住的厢房,奴婢虽不曾亲眼见识过,自然也说不清屋里头到底有些什么摆设,但奴婢想来,让贵人们用来宽衣脱帽的衣帽架啊、还有灯架啊,梳妆台啊,定是少不了的。”  闻言,云初原本紧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些。  青竹说得在理。  那厢房之事,果然是个疑点。  她放下茶盏,道:“我明日要去一趟福佑寺。青竹,你安排一下马车,不要府里的,就找外头的,但记住,车夫得是老实些的,免得路上出什么岔子。”  侯府人多口杂,她并不想侯府人里的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玉竹性子急:“少夫人,您忘了?前些日子您和三姑娘一道去寺庙里祈福,去的便是那福佑寺。那日您突然晕倒在地,奴婢至今想起来都觉着有些后怕。”  青竹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少夫人,那日您昏睡了好久才醒来,可吓坏三姑娘和奴婢们了。依奴婢的愚见,您还是别去福佑寺了吧。若您是为了替大姑奶奶祈福,莫如去别家吧,福嘉寺、云济寺都是香火旺盛的寺庙。”  云初嘴角翘了翘,说:“无妨,我只是去福佑寺随便走走。”  那福佑寺她是一定要再去一趟的。  既是如此决定了,两个丫鬟也没再说什么,又做起了手里的针线活。  青竹一面做阵线活,一面提起了一桩她刚打听到的新鲜事。  “今日奴婢经过紫苑居院门前,差点跟紫苑居的牡丹撞了个满怀。五姑娘跟她身边的穗儿虽向来跟咱们不对付,但牡丹那丫头倒是个好的,待人一直客客气气的。  “奴婢见她神色匆忙的,便多嘴问了一句她这是遇到了何事,牡丹就跟我说,五姑娘昨日出了趟门,说是去宝玉阁买首饰。那五姑娘出宝玉阁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的,竟然就在街上跌了一跤,偏生那地方刚好有个洼,五姑娘这一跤跌得极重,害得她腿脚都受了伤。  “听牡丹说,眼下五姑娘正躺在床上养伤呢,整日哼唧唧地抱怨腿脚如何如何疼。少夫人,五姑娘那性子您是知道的,她哪是能耐得住苦楚的人,现如今她自己不好受,逮着机会就对屋里的下人撒气,牡丹说,她这两日夹着尾巴做人,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毛了五姑娘,到时候别被五姑娘发卖了才好。”  云初眉头微蹙,面上露出一丝疑惑:“这莫名其妙的怎会跌了一跤?”  青竹忙回道:“奴婢听闻五姑娘是被块小石子给绊了一脚。要奴婢说呀,幸好那会儿一旁没别人,不然就凭五姑娘那脾气,肯定得赖上别人,到时候那人还不得有理说不清了。”  一旁的玉竹捂嘴笑道:“青竹这话说得再对没有了,五姑娘可不就是那副德行,谁被她赖上谁倒霉!”  青竹忍着笑,继续道:“你先别急着笑,此事还有下文呢。听牡丹说,施姨娘见五姑娘此回受了伤,心里是又气又心疼,怪五姑娘是个不消停的,不好好待在府里,偏要出门瞎逛,不然也不会如此遭罪。  “五姑娘那脾气岂能受得了被人如此责骂,听施姨娘这般说,心里是百般不服气,两人还因此大吵了一顿呢,弄得整个紫苑居都不安生,丫鬟婆子们个个忐忑不安,就怕惹到了五姑娘那位小祖宗!”  玉竹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是我说话难听,五姑娘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旁的倒也罢了,谁叫她偏生要挑少夫人的生辰之日送那种生辰礼物给少夫人,没得叫人恶心!但凡她平日里少损些阴德,又哪会在街上好端端地走个路都能跌一跤?”  她哼了一声,“说起来世子爷那张嘴也实在是灵光得很,奴婢还记得那日世子爷说,五姑娘倒不如自己留着她送的那双鞋,毕竟谁也说不准哪日就遭了意外。”  她拍了一下手,“世子爷那话才说了几天哪,五姑娘果真便出了事。谁叫她闲得慌,偏要去做什么劳什子鞋子,果然应了老话,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奴婢倒觉得五姑娘就该在床上多躺几日,也算是吃个教训,看她下回还敢不敢如此嚣张了!”  紫苑居。  裴珂萱这几日因腿脚受了伤,心里极不痛快,寻了各种由头找丫鬟们的茬,害得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个个苦不堪言,稍微机灵点的,赶紧逮了机会去忙活旁的事,心想着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是以裴源行步入屋内时,只有素日里最得裴珂萱信任的穗儿还留在屋里服侍五姑娘。  裴珂萱撑着身侧的迎枕欲要起身:“二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得知五妹妹受了伤,我这做哥哥的,自然该来看望你的,你且安心躺着吧。”  裴珂萱的眼中瞬间划过一丝惊喜。  此次她腿脚受伤,躺在屋里哪都去不了,心里都快憋闷死了,就盼着哪位哥哥或是姐姐能过来探病,结果竟无一人来看望她,如今看来,还是二哥哥最好,倒是真心待她的。  那日二嫂过生辰,二哥哥话里话外都在偏袒二嫂,下了她好大的面子,她委实恼了他好半天,可眼下看来,二哥哥事后定然是懊悔了,觉着不该这般待她,看来二哥哥心里头显然还是有她这个妹妹的。  心里这般想着,她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撒娇道:“我的腿还疼着呢,这几日怕是哪都不能去了,幸好二哥哥你看我来了,哪像三哥哥和四姐姐他们,竟都狠心地连看也不来看我一眼。”  裴源行眉峰一挑,面上透着点笑意:“你是我妹妹,我不关心你,又该关心谁呢?”  裴珂萱笑吟吟道:“就知道二哥哥还是疼我的。”  裴源行扫了立站在床榻前的穗儿,语带关切道:“五妹妹可有喝过药了吗?”  穗儿回道:“回世子爷的话,姑娘还没喝过药呢,这会儿正等着大夫过来替姑娘看病呢。”  裴源行皱了皱眉头,呵斥道:“你既是在五妹妹身边当差,就该伺候得尽心些,哪有让主子干等着心焦的道理,还不赶紧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穗儿吓得缩了缩脖子,忙垂头应道:“世子爷说得是,奴婢这就去外头看看大夫过来了没。”  话落,她已步履匆忙地出了屋子。  裴源行找了把椅子自顾自坐下,问道:“五妹妹,经过此次的事,可得了教训了?  “你脚虽伤了,不过也好,不经过这一遭,五妹妹怕是也感受不到旁人受的苦楚。”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虽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二哥哥我也没什么旁的想法,只盼望着五妹妹此番得了教训后能长个记性,免得下回再遭什么更大的罪,那便不好了。”  裴珂萱心中一跳,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染上了几分惧意。  那块小石子,莫非是二哥哥……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他们虽非一母所生,可她终究是他的妹妹,他怎会待她如此心狠手辣?  她平日里就算再糊涂再不长眼,也从不敢得罪二哥哥,若说她真有哪处得罪过他,也顶多是前些日子二嫂过生辰的时候,他为着生辰礼物一事记恨上她了。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她多心了。  云家那商户之女算是个什么东西,二哥哥岂会为了她对自家妹妹下狠手?  正想着,穗儿已带着尤大夫掀帘进了屋内。  裴源行朝尤大夫微微颔首道:“有劳大夫辛苦跑一趟了,还请大夫多费心些,替我五妹妹好好瞧瞧她腿上的伤,免得日后落下什么病根。”  他看向靠在大迎枕上的裴珂萱,意味深长道:“凡事总谨慎些方为稳妥,五妹妹若落下什么腿疾,往后可就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  裴珂萱心尖颤了颤,浑身瑟缩了一下。  看似句句都在关心她,可落在她耳中,每个字眼皆令她不寒而栗。  尤大夫替裴珂萱瞧过伤势,又细心叮嘱了一番,这才背起了药箱子打算告辞。  裴源行唇角微微扬起,又变回了刚进屋时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大夫辛苦了,我送大夫出去吧。”  尤大夫惶恐道:“这如何使得?世子爷折煞在下了。”  “大夫客气了。”裴源行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大夫为了我五妹妹尽心尽力,我送送大夫也是应当的。”  尤大夫知道他便是北定侯的世子爷,见裴源行执意如此,不愿为了这种小事惹得他心里不痛快,嘴上又客气了几句,便跟着裴源行一道出了紫苑居的院门。  裴源行温声问道:“大夫觉着,我五妹妹还有多久才能腿脚痊愈呢?  尤大夫沉吟了几息,道:“依在下看来,寻常人兴许得等上小半个月才能痊愈,五姑娘幸而年纪轻,身子骨强健,或许再卧床几日便能下床四处走动了。”  裴源行微微挑了挑眉:“哦,那五妹妹倒是有福气了。”  “不过……”他拖长了尾音,继续道,“我虽是个外行人,但多少也懂些医术,有些话大夫听了还请别见怪,莫要认为我是在大夫面前班门弄斧。”  尤大夫弓着背,一脸恭敬地道:“不敢当,不敢当,世子爷但说无妨。”  “我瞧着大夫虽医术高明,却难免有些操之过急。想要医治腿疾,讲究得是耐心,心急治不好病。依我之见,大夫不妨用药再谨慎着些,慢慢地给五妹妹治病。与其治得快,不如根治得彻底。”  也不知是尤大夫多心了还是怎么,尤大夫竟觉着他在说出“慢慢”二字时,咬字极重。  裴源行侧目,视线落在了尤大夫的脸上,慢条斯理道:“大夫,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理儿?”  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尤大夫的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见尤大夫不作答,裴源行俨然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却凭空添了几分威慑力:“大夫是觉着我说得不对吗?”  尤大夫呼吸一窒,心头也跟着微微一颤。  他平日里虽只有资格替侯府的庶子庶女或是姨娘看病,从未有幸在太夫人、侯爷或是侯夫人面前露过脸,却也是见识过一些手段的。  像北定侯府这种高门大户,府里的主子们说起来话向来是话中有话的。  他心下了然,忙低垂着头嗫嚅道:“世子爷说的是,在下这便按照世子爷说的做。”  裴源行的脸上依旧挂着笑,眉眼间却冷凝一片,偏头朝站在身后的小厮风清递了个眼色,风清赶紧从袖中掏出银子,上前递给了尤大夫。  尤大夫见状,头垂得更低了:“世子爷太客气了。”  裴源行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大夫医术高明,治病又尽心,这是大夫应得的。”  尤大夫也不再推辞,千恩万谢地收下了银子,直到出了侯府的大门上了马车,才长长吁了口气,抬起袖子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自从对和离后的日子有了计较,云初每日得了空便在屋里细心钻研香谱、香录等论著。  之前为大姐姐和三妹妹调制香料,不过是一时起了兴致做的事,她们虽都满口夸赞她制香手艺好,可如今她想要开间香料铺子,把调香当作一门正经营生做,那便得更加多花些心思,多多学学才是。  刚翻过两页,裴源行便回来了。  他鲜少回来得这般早,云初很是猝不及防,没来得及将手中的香谱收起来。  裴源行见她在看书,先是一愣,继而又起了点好奇心,想问问她在看什么书,怎地看得这般聚精会神。  还未问出口,云初已合上了书卷,又将手边的小玩意收起。  裴源行踌躇了半晌,最终没问出口。  他和她虽两世皆为夫妻,却相处得并不好。他对她有意见,她也不凑上来讨他嫌,导致他们几乎没有好好相处的经历。  错失了搭讪的最好时机,裴源行掩着唇角轻咳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本书,佯装不在意的样子坐了下来。  他捧着书,同一页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间或偷偷瞄一眼坐在软榻上的云初。  她已找了件八面裙子绣花样。  绣的是梅花。  她微垂着头,只露出小巧粉嫩的耳尖,如那冬季初绽的粉色腊梅。  裴源行不禁疑惑起来。  云初把小玩意收起来的时候,他其实看清了,那是一个香囊。  他一进屋,她便把香囊收了起来。  她是不想当着他的面做香囊?  裴源行就有些怏怏然地垂了眼帘,正好看到自己腰间孤零零垂着的玉佩,眼底突然划过一丝了然之色。  他翻了一页书,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眼角眉梢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青竹在外头是有些门路的,做事又一向妥帖,依着云初的吩咐,通过一个熟络的人租了辆马车。  诸事安排停当,云初请示过侯夫人后,便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坐着马车朝福佑寺驶去。  想着前些日子曾在寺庙里晕倒过,青竹和玉竹终是怕云初有些闪失,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她坐轿上山。  云初笑着答应了。  主仆三人上了山,一个小沙弥殷勤地迎了上来。  云初心里藏着事,不愿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白白耽搁了时间,遂拿起帕子扶着额角,弱弱问道:“方才上山时走得急,这会儿只觉着有些头晕,能否劳烦小师父替我寻间厢房让我歇息片刻?”  青竹被唬了一跳,忙扭头看向云初,却见后者不动声色地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莫要担忧。  她虽不知云初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却疑心云初定是为了什么要紧事才会专程过来此处,忙将她搀扶住,对小沙弥叮嘱道:“小师父,这位是北定侯府的世子夫人,还望小师父能找间干净宽敞些的厢房给我家少夫人。”  她怕小沙弥怠慢了云初,故而亮出了云初的身份。  小沙弥双手合十:“夫人请随我来。”  由小沙弥在前方引路,几人来到了一间厢房前。  “夫人好生歇息。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差人来找我。”  云初谢过小沙弥,眸光一沉,视线缓缓扫过屋里的每个角落。  青竹说得不错,比起前几日她跟沁儿一道过来的那一回,眼下的这间厢房果然布置得精致了不少,可是跟前世她住的那间比,却又差了点。  这间厢房的屏风是三扇曲屏风,那间的是七扇的;那间有花鸟神龛,这间没有……  云初眉尖微动了一下。  上山的时候她便已发现,今日来寺庙上香的人并不算多,远不如前世那次的香客多。  那回她尚且还能住进更上等的厢房,这回反倒不能了。  她心中犹自思量着,推门出了屋子。  云初仰头望了望天色,深吸了一口气。  事关她的生死,来之前她便已细细回想过无数次前世她临死前的每一个细节。  她按着记忆,一路寻到了前世她下榻的厢房。  还未走近厢房,便有位嬷嬷上前拦住了云初。  云初见那人虽是下人,言行举止却从容淡定,绝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下人。  “这位妈妈,可知道去放生池怎么走?”云初佯装出一副走错路的样子。  “从这边出去,向左拐,穿过大雄宝殿,不远就到了。”那位嬷嬷朝她笑笑。  云初谢过她,一壁走,一壁琢磨。  在那间厢房里歇息的定是位身份尊贵的香客。  如此,有个地方就有点说不通了。  前世她来福佑寺的时候,是随太夫人、侯夫人和杜盈盈一道来的寺庙。  且不说出身如何,她跟太夫人和侯夫人确实是差了辈分的,光是依着辈分来算,就断断轮不到她住那间厢房。  但前世她不但在那间厢房里歇下了,竟还无一人觉着不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府的马车上,裴源行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行走了不过半个时辰,骤然停了下来。  裴源行太阳穴突突得跳,微微侧首,抬手掀帘问道:“为何停下?”  风清忙回道:“回世子爷的话,前头有辆马车堵住了去路,奴才瞧着,许是那辆马车的车轮卡到了什么东西。”  裴源行曲起指,在车窗上敲打了两下:“你过去看看,若能帮,便帮他们了结了此事。”  也不知风清跟对方说了什么,不消片刻便又小跑着回来了。  “世子爷,奴才刚去,前头的那辆马车便又开走了,奴才想着,那车夫定是将问题解决了。”  裴源行微微颔首,松手欲要将车帘放下,风清却又支支吾吾了一句:“世子爷,适才奴才……”  修长手指撩着车帘的动作一顿,略显不耐的眼神扫了过去:“有话就说!”  “回世子爷的话,奴才瞧见,青竹姑娘上了那辆马车。”  “青竹?”  “奴才瞧得真真的,是少夫人身边伺候的青竹姑娘。”  裴源行眸色沉了下去,垂眸拨弄着手上的扳指,淡淡道:“跟在那辆马车后头。”  停顿一息,又叮嘱道,“叫车夫开慢点,别跟着太近。”  裴源行半阖着眼,靠回车壁上。  云初身边的那两个贴身丫鬟待她很是忠心,平日里总形影不离地跟她在身侧护着她,风清既是看见青竹上了马车,云初应该也在那辆马车上。  云初要出门,为何不坐府里的马车呢?  是不信侯府的车夫、差不动府里的下人,还是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想让府里的人知道?  思索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裴源行睁开眼,便听到风清隔着车窗禀道:“世子爷,青竹姑娘上的那辆马车已在前头停下了。”  “停在了何处?”  风清从前面的马车身上收回目光:“回世子爷的话,就停在离侯府半条街的巷子里。世子爷,您看,接下来是……”  裴源行眸子微微眯起:“再等等,待她们进了侯府,去问问那车夫,她们方才去了哪处。”  风清是个伶俐的,见云初跟两个丫鬟走过半条街进了侯府的门,忙跑上前去跟车夫搭话。  那车夫却只是满心戒备地打量着他,半句话也不肯透露。  风清心里记挂着主子的嘱咐,忙陪着张笑脸,耐着性子跟车夫东拉西扯了好半晌,又是感叹车夫每日赶车辛苦,又是塞了几块碎银子说让车夫买些酒回去喝两口,车夫喜得以为自己今日遇见了好心人,心里就对风清少了几分提防。  风清虽绕了个大圈子,却不辱使命,终是从车夫的口中打听到云初去了何处。  “她们去了福佑寺?”风清的话里难掩惊讶。  车夫点了点头:“正是。那位青衣姑娘特意叮嘱过我,叫我在福佑寺的山脚下等着。你兄弟我等了总有两个时辰,才见她们主仆三人下了山呢。”  跟风清寒暄了这会儿工夫,车夫只觉得跟他一见如故,已开始称兄道弟了。  车夫叹息一声,眼睛却笑成了一条缝:“虽等了良久,这趟跑得倒也算是值得,那位夫人是个大方的,给了我半两银子呢。”  今日也不知哪来的福运,一个个地都送银子给他。  不着痕迹地将车夫打发走,风清转身又回到裴源行的马车前。  “世子爷,奴才已打听清楚了,少夫人今日去了福佑寺。”  裴源行神色不明地瞅了他一眼,双拳紧握。  福佑寺?!  云初怎又去了福佑寺……  云初下了马车,走过半条街,穿过角门回了听雨居。  回到屋里洗漱了一番后,她靠在临窗的大迎枕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那日她便已察觉到不对劲,今日又去了一趟福佑寺,她更是确定了厢房有问题。  身份有别,前世她待的那间厢房,本是轮不到她头上的。  去福佑寺祈福的一众人中,若说谁有资格能住进那间厢房,不是太夫人便是侯夫人,可最后却偏偏让她住进了那间厢房。  那日她腿脚不适落在了最后头,待她爬到山上时,众人早已去了各自的厢房休憩了。  一个小沙弥迎她去了后院,途中来了个年纪稍大些的沙弥,说是带错了地方。  先后有两个沙弥过来带她去厢房,这是否意味着,先前福佑寺给她安顿的是另一间厢房,而非她死于大火中的那间厢房?  沙弥又为何帮她换了厢房?  先不论为何缘故调换了厢房,她想知道,调换厢房是不是真跟她遇害有关?  和她调换厢房的是太夫人还是侯夫人?  假使换厢房一事当真跟她前世遇害有关,暂且不管背后那人是太夫人还是侯夫人,想要害她丧命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若那人是太夫人,她倒勉强能猜一猜太夫人为何想要害她性命。  太夫人本就不喜她的出身,更是厌恶透了她的腿疾,后来更是因着盈儿姑娘的缘故几番为难她。  只是她不明白,太夫人分明可以想出别的法子休了她,又何必对她起杀意只为了给盈儿姑娘腾出正妻之位,不过太夫人的狠毒她早就领教过了,草菅人命之事,太夫人还真做得出来。  若说背后想要害她的人是侯夫人……  平心而论,在这偌大的侯府里,待她最好的便是侯夫人了,平日里侯夫人顾及着太夫人是长辈不敢多嘴什么,但每回见着不公的事,总会在太夫人面前替她说上几句好话,虽说太夫人成见太深根本听不进去,但她心里总还是记着侯夫人的恩情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是她看错了侯夫人,侯夫人绝非她想的那般心善呢?  事关她的性命,她不敢拿浮于表面的那些假象轻易下定论。  她忽而想起回门那日的情形。  那日,她和裴源行一道去了兰雪堂,辞了侯夫人后,她和裴源行便出了屋子。  出了门,她听到了屋里何嬷嬷夸她是个识大体懂事的,还喜滋滋地说侯夫人往后便有儿子和儿媳妇膝下承欢了。  那时候,侯夫人是怎么回答的?  侯夫人很淡漠地跟何嬷嬷说,她哪有那福气。  她很是意外。  侯夫人是个心善的,说起话来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她委实想象不出来侯夫人怎会突然说那样的话。  她不清楚,那句话是冲着她说的,还是针对裴源行说的。  那时候她留意过裴源行,见他神色未变,也就没有多问。  侯夫人并不是裴源行的亲生母亲,听闻侯夫人早些年曾生养过一个儿子,那人便是裴源行的大哥、侯府的嫡长子裴源律。裴源律在六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夭折了,隔了不过两个月的光景,裴源行的生母阮姨娘便又去世了,侯夫人这才把裴源行接了过去,将他养在她的名下,故而裴源行虽是侯府的庶出儿子,却又不算庶子。  后来侯夫人也不曾再诞下过麟儿,裴源行又在她屋里养了多年,裴源行便成了侯府的嫡子,近几年又得了世子之位,自然没人敢在裴源行面前提及他以前的那些过往了。  侯夫人虽对裴源行有养育之恩,裴源行对侯夫人也很是孝顺,但他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如表面上那般母慈子孝,她可不清楚。  退一万步说,即便侯夫人跟裴源行当真不合,甚至侯夫人心里头是怨恨着裴源行的,认为裴源行占了她儿子裴源律的位置,但那日死在福佑寺的却是她,她嫁进侯府不过几月有余,跟侯夫人又是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侯夫人怎会想要害她性命。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试探试探侯夫人了……第二十六章   居仁斋。  案桌前, 裴源行抬眸看着姗姗来迟的小厮风清,沉着脸色问了一句:“叫你去买支笔也能耽搁这么久?”  风清忙跪下来给裴源行认错:“回世子爷的话,奴才去宝墨阁买笔的时候, 瞧见顾姑娘也在宝墨阁买笔洗, 奴才便多耽搁了些, 请世子爷饶恕。”  裴源行微眯着狭长的眸子:“顾姑娘?”见风清还跪着,便又道, “起来回话。”  风清谢过世子, 斟酌了几息,才小心翼翼回道:“顾姑娘就是世子爷您去云宅那回,在院子里跟少夫人聊天的姑娘。奴才想着, 世子爷您不是叫奴才去打探打探顾姑娘的底细, 奴才见今日刚好碰上, 便在宝墨阁多耽搁了片刻。”  风清这么一提醒, 裴源行倒是想起那姑娘是谁了。那时候他觉得那位姑娘眼熟,却记不起是谁, 便想让风清去查, 后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便作罢了。  “说下去。”  “世子爷,那顾姑娘是新科探花郎顾礼桓的嫡亲妹妹。”  裴源行垂眼看着桌案, 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  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