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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建康城。 一夜之间,所有的御医全部涌入了大殿之中,皇宫之中,灯明彻夜。 大晋的皇帝躺在床榻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过了辰时,他喉咙中的痰终于化了些,他吩咐御医退下,将外头候着的几位大臣召入了大殿。 步入大殿的均是站在建康政坛最顶端的人物。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面色青灰的皇帝伸出僵直的手缓缓握住了自己儿子的手,年轻的大晋太子跪在床榻前,一点点反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皇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望向庾亮,又望向温峤,还有些人站在后头,依稀可以认出是卞壶等重臣,他已经瞧不清楚了,忽然他浑浊的的眼睛微微一亮,他张了张口,喉咙却里没有一丝声音。 大晋丞相缓缓走上前去,那一段路不过三十多步,王导却仿佛走完了这一生似的。他望着那苍老得仿佛没有人形的皇帝,又记起当年文质彬彬的年轻大晋亲王,一如当年琅玡王登基之前的那夜,他入宫陪着紧张的琅玡王演练登基事宜,他也是这般拱袖轻轻道了一句。 “陛下。” 浑浊的眼泪忽然从皇帝的眼中流出来,大滴大滴地落在床榻上。他张大了口,没人知道这一刻这位病重到口不能言的窝囊皇帝究竟想说些什么。 皇帝抓紧了自己儿子的手,没了声息。 王导笔直地跪下了,一如当年琅玡王登基之时,他率领百官于太庙之前,拱袖端衣,对着那位登基为新帝的琅玡王道了一句,“陛下!” 最后两个字一出,大殿中所有人应声而跪。 一夜之间,建康城披尽缟素。 出殡后的第二日,王导从大殿前沿着百步台阶一步步往下,他端着袖子,衣冠胜雪。步下最后一级台阶,他望见了迎面走来的当朝太子。那一瞬间他望着那张年轻的脸,忽然又记起一幕场景。 琅玡的春风里,乘船而来的世家少年望了眼那槐树下的年轻亲王,树下的亲王拍了下头上的树叶,报之微微一笑。 王导似乎眯了下眼,他望着那神色有些憔悴的当朝太子。 “丞相。” 王导端起袖子,缓缓低下身去,伏地而跪。 “微臣王导,参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司马冲说得那个死人的确是世子。 但当年的事真相和司马冲说得有些不一样,司马冲知道真相,他只是选择性遗忘了…… 第70章 旧怨 有了谢景那封信, 王悦在姑苏顺利多了, 他原本就没打算与那沈家家主撕破脸,这些年沈家家主夹着尾巴做人不容易,他拿这封信换了些粮草与畅通无阻的水运粮道, 本是皆大欢喜, 王悦正要松口气, 建康的消息便传过来了。 皇帝驾崩, 太子继位为新帝,大晋明帝。 王悦收拾东西回京奔丧。 站在古渡口,背对着浩荡东流水, 王悦亲自拿着册子清点东西, 清点完毕后, 他啪一下将那册子合上了。渡口风吹得挺大, 王悦回身拿了件披风给谢景披上了,他摸了下谢景的手, 发现有些冷,索性就捂在了手里,“皇帝没了,也不知道建康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谢景低头看着给自己捂手的王悦, 没说话。 气氛有些凝住了,王悦觉得这话题不怎么好,想说点轻松的,他轻轻呼了口气,扭头望着那东流水, 对着谢景道:“话说回来,这水运粮道确实不方便,若是能凿条运河出来,从荆扬一路往上,贯南通北,这漕运就舒坦了!” 王悦本就随口一说,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主意还真不错,若是能凿出条运河来,不单单说是战乱时输送粮草,就是太平时候的商贾货物也能经此道流通大江南北,省时又省力,到那时漕运直接由京师下辖,像姑苏城这帮靠水吃水的老官僚,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 谢景闻声望了眼那河水。 贯通南北,横穿中原的运河。 不久之后,倒的确有这么条大运河横空出世。不久的后世有个年轻俊秀的皇帝,凿通了自春秋战国以来开始修建的南北运河,一路南下扬州赏琼花,挥金如土,指点江山,最后消失在长河中,留下一段关于暴君与明主的千年争议。 王悦憧憬了半天,思及这世道,低声道:“兴修漕运是件利国利民的事,可惜如今的大晋没钱没人,痴人说梦罢了。” 谢景闻声抬眸看了眼王悦,他倒的确是个建筑工程出身的人。若是王悦不提,他几乎都忘记了。毕竟,那都是三十多年的事了。 看着王悦的侧脸,谢景忽然问道:“你真想修运河?” 王悦笑了起来,“修运河?我哪有这能耐,若非太平盛世,谁敢动水利?我随口说说罢了。” 宁当太平令,不做乱世宰。国富民生的抱负?留着太平时期的读书人吧。他们这种活在乱世里头的人,不做卖国贼丧家犬便是一桩大功业了。 王悦没再提漕运的事,这一页算是永久的揭过去了。他望着眼前滚滚东流水,长空万里有飞雁,他仰头慵懒地眯了下眼,伸手揽住了谢景的肩。 谢景心中了然,倒是没多问。一抬眸,却忽然瞧见身后不远处的司马冲在望着王悦。 他忽然问了句,“这两日便要回建康,东海王世子,你打算如何安置?” “他本来和我没有关系,他来姑苏是养病,他自然还要留在姑苏,而我哪里来回哪里去,压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说什么处置?”王悦看向谢景,顿了会儿后接着道:“我派人去晋陵打点过了,晋陵的官员应该会收敛些,”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捏着风筝低头研究的司马冲,低声道:“剩下的事,便看他自己造化,我顾不上了。” 王悦离开姑苏那日,司马冲孤零零地站在渡口送他,王悦上船前回头看了他一眼,瞧见那少年对他挤出抹腼腆的笑。 王悦不知说什么好,遥遥听见风里传来一句话,依稀分辨出来是: 后会有期。 王悦终究还是离开了姑苏。 王悦回到建康城的头一件事,便是给新帝送礼。 说句实在的,他还真没缓过神来,司马绍竟然真的当了皇帝。原本好像充满了变数的一件事,忽然间就尘埃落定,王悦有丝不真实感。 司马绍这人终于算得偿所愿了。 王悦回家挑了件礼物送过去,元帝驾崩固然是大丧,但新帝上台仍是头一等大事,虽说司马绍前两日刚死了亲爹,但在公卿大臣眼中,他简直是鸿运当头,这一礼必不可少,他挑挑拣拣,最后送了尊相当俗气的金佛过去。金佛,护佑平安之意。 王悦私心里还是想跟司马绍好好相处的,毕竟他是臣,司马绍是君,挑事对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