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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四十四)

    屋里静了片刻,薛凌收了笑意,却并没驳斥,半晌正色道:“是这么个理,该上朝了。”

    逸白甚是心喜,笑着接话:“那先替姑娘备着,午后去瞧瞧苏大人?”

    薛凌点头称好应下,刚刚逸白说是霍云婉的意思,本也由不得她说不好。再记起自己为着上回见面不太愉快的缘故,是有好些日子没去看苏凔,不知他伤好透了没有,去走一趟妥当些。

    此话说罢,逸白退去,她脑间又想了几个转,拿不定主意是否真的要将沈元州弄回来。到底此人留在安城,可以挡一挡拓跋铣。

    正思量间,含焉在外门处轻喊了声“姑娘”,听来略有疑惑。薛凌忙回了神,几步走到屋外门口道:“何事?”

    含焉温婉笑道:“竟真是你起了,往日都见你起的晚,我瞧这门开着..还以为..”

    她面有羞赧,话没说完,总不能是以为进了贼,毕竟是薛凌睡的地方,说出来有些落了她面子。

    “昨日睡的早,今日便醒的早。”薛凌笑道,又指了指含焉手上一只白瓷花瓶样东西:“你拿的什么玩意?”

    含焉顺着她指向看了看瓶子,一手捏着瓶颈,一手托底往薛凌面前凑了些,笑道:“是供水的净瓶。”

    “嗯。”薛凌只是随口一问,听了也就随口一答,虽这“供水”二字一听就是求神拜佛的道儿,然皇后还能抄经,含焉不过废了两瓶水,总不好拦着,由得这些人爱干啥干啥。

    既是二人都起了,丫鬟提前布了早膳,恰笑着来请二人。薛凌转身跟着走,不忘招呼含焉道:“供完就走吧,好些日没与你一起吃过。”

    含焉稍有雀跃,笑道:“姑娘先去,我与屠大哥请了就来。”说罢不等薛凌答,捧着那瓶子赶忙往她住的屋里去。

    薛凌脚步走到厅里饭桌前坐定,才想起那个“屠大哥”是谁。等含焉再来,特问了句:“怎么还供上水了。”

    含焉接了丫鬟递过来的粥碗,轻道:“九九八八一日还没过呢,可不得日日供着。”话虽如此,她并无多大伤感。大抵这事儿已成了个习以为常,并不是当初牵肠挂肚。

    薛凌搅和着勺子算了算,给申屠易念经是开年的事,这才三月初初,还真不够九九八十一的。她喝得几口粥,勉强凑出个情真意切:“辛苦你了。”

    含焉忙道:“何来辛苦,屠大哥他.....”

    薛凌丢了勺子,抓着碗呼噜噜长喝一气,逗的旁儿丫鬟忍不住笑,止住了含焉要说的申屠易如何,跟着一块儿笑,问薛凌“怎么了,几日没用膳一般”。

    碗中见底,薛凌自站起身往里添了两勺,还是狼吞虎咽,迷糊咕哝说昨晚没吃,早上饿得前胸贴后背。

    周遭笑声愈盛,丫鬟讨好问怎不传一声,便是三更半夜也不能短了姑娘吃食。含焉只道是近日多有不见薛凌在园中,都去了什么地方。

    薛凌一一敷衍则过,待到吃饱喝足,人往椅子上一仰,当即定了决心,还是去试试将沈元州哄回来的好。至于能不能哄回来,都好。

    她看含焉还在吃,看了好一阵,看的含焉不好意思,低声问:“怎么了,这么瞧着。”

    薛凌咧嘴一笑,道:“怪得很,我吃三碗,你一碗没吃完。你们吃东西都这么慢,好像要数清碗里几粒米一样,天灾还没来,用不着这般省。”

    含焉嗔了一句,还待再驳,薛凌已起了身,道:“事多的很,今日也不在园中了。”言罢扬长而去。

    她终没把那句话问出来:是屠易,还是申屠易?

    反正人死的透,何况人家男欢女爱小两口,叫啥都行。既是起了要给沈元州找不自在的心,少不得要再思量一阵。薛凌回了自己房里,再出来时约莫午时初,估计朝堂上差不多该散了。

    遣了个人去告知逸白,就说自己要早些往李敬思一躺,原打算等车夫套好了马就走。不料得片刻逸白亲自来告罪说是张二壮还没到,本是与他说的下午去苏大人处,没料得薛凌突而改了行程。

    此事微不足道,怎么也不值得逸白亲自跑一趟,壑园大小也是几亩园子,俩人日常呆的地隔了三四个院。薛凌当是李敬思处去不得,笑道:“谁赶不得马,何必非得你跑来说一声,还有旁事?”

    “非也,只是怕姑娘换了人不舒畅,还是小人亲来坦诚一声的好。那张二壮非家养马夫,往日里,是为求个万一,养几个不干事的生面孔。若姑娘着眼,莫不如干脆将人收进来,免了今日这事。”

    听闻不是为着李敬思,薛凌尚有些不信,嗤了声:“家养早买来了,人家清清白白好端端的生意,估计也不会卖身。”

    “姑娘真有此意,再好的生意,三五日间做不下去也是有的,人有旦夕祸福嘛。”

    薛凌正在扯袖子,手搭在腕口处顿了顿,笑道:“不必不必,不过是个赶车的,谁来不是一样。他的铺子,你且照料照料,让他过的舒心些。”

    逸白笑道:“若他知道姑娘这般助他,不知要如何感激。”

    “他像我旧时认识的一个故人,过的好些,我亦多些开怀。”

    逸白赔笑答是,下人来报说是马车已备好,薛凌一蹦三尺往外。逸白在身后笑笑跟着往外走,薛大将军的小公子,故人能与个个人赶马的蠢货相像?他也有没问出来的话:你是开怀于他过的好,还是开怀于在你对一个人拥有绝对掌控?

    薛凌到李府时,果然李敬思已散朝回府,门口小厮见是薛凌,忙上前请了又请,连连道是薛凌好久不来。

    饶是薛凌知底下人讨好,这热情也太甚了些,问得几句,方知李敬思回府时脸色不太好看,难免府上丫鬟家丁俱添愁容,唯恐哪处惹了主家不喜。壑园姑娘来了正好,往日她一来,大人就.....就多有收敛。

    薛凌听的好奇,三步并两步往里院走。她走的快,小厮却是跑着去通传李敬思的。才过垂门处,李敬思已迎了出来。

    薛凌娇声喊:“李大哥。”倒真像情郎多日未见。

    李敬思强颜欢笑应声“你来了。”脚下步子未停,只走到薛凌面前又道:“许久不见你过来。”

    下人识趣往旁边退,他二人还在笑,薛凌晃着脑袋,鬓发上一只团菊招摇乱撞,开的颤颤巍巍好似怒放秋风,嗔声道:“我不来,也不见李大哥去壑园瞧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李敬思尴尬且小有烦躁,笑不由衷催着薛凌往里院说话。才稍走得几步,离下人远了些,就凑近薛凌身旁,压低嗓子道:“不得了了,黄承誉死了。”可能是怕薛凌不信,还特意补了一句:

    “头都在垣定城门口挂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