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2. 社长之梦
演歌派打从美空云雀过世之日起，就憋着一股劲儿，要为她风光大办、要将她送上神坛。当然，做这么多，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的体面。 如果是前些年，演歌还红红火火的时候。虽然风光大办更不会少，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演歌派当成一件事关颜面的大事，如此的大费周章。 也正因为演歌正在走下坡路，这样的情形下，演歌派的人才会格外敏感。 如果真的竭尽所能，最后还是输掉大赏。那这个“输”的意义就变得大不一样。这样的情形下，要是让他们丢了面子，这个仇可想而知。 演歌派在业界有着相当的分量，背后势力又错综复杂，牵连极多，是能交好尽量不得罪。 渡边万由美几乎是毫不犹豫，“这次的大赏，除了美空桑没有第二人可以拿。”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想象出了会安排怎样的颁奖环节，到场歌手们的大合唱想必也不会少。 同样是在除夕夜播出的红白歌会，也少不了相关的纪念环节。想一想这副“众望所归”的情形，dreamscometrue也没有去争取的必要。 “是这样。”岩桥慎一附和她。 大赏要不要争取，这件事两个人根本用不着通气，想的都一样。再说了，现在的dreamscometrue，严格来说还在上升期，是比起资历地位，更在乎实际的人气销量的阶段。 就算拿到大赏，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事。 “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可麻烦的。如果业界是齐心一致，把大赏颁给美空桑，那倒也没什么。代表昭和的演歌女王，本身销量又不错的遗作拿到了大赏，就算一部分观众认为dreamscometrue更有资格，但也到不了动摇节目根本的程度。” 毕竟，这是张销量实打实卖过了五十万张大门槛的单曲，还是能够代表昭和的演歌女王的遗作。 不是那种从年头卖到年尾也只挤出来十八万张，还敢去操作大赏的塑料垃圾。 除此之外，今年又是昭和结束的一年。昭和的演歌女王随着昭和时代结束而逝去，其中的意义非凡。多强调一下“时代”，让评论家们过后多说点相关的话，铺垫好了，那么就不成问题。 真要说起来，dreamscometrue和美空云雀，两者一个代表的是平成新时代，另一个代表的则是已经过去、但却还没有开始消散的昭和时代。 支持dreamscometrue很对，支持美空云雀也很有道理。 “其实，”岩桥慎一斟酌了一下，“我比较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渡边万由美看着他，回味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心里一动，“如果业界齐心一致……” “就是这样。”岩桥慎一为之一笑，“不愧是万由美桑。” 渡边万由美不接他这个话茬，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业界要是齐心一致，要让美空桑风风光光的拿奖，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业界也不是真的铁板一块。” 她说到这儿，语气一顿，“最重要的，我们也不是没有敌人。” 这才是岩桥慎一抱怨的那句“真够麻烦”的真意。 “这次要是不能保住演歌派的面子，就一定会和演歌派结下大仇。要是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哪个势力暗地里悄悄出力，送乐队这么一份‘大礼’。” 岩桥慎一一边说着最坏的可能，一边还有心思笑，“两首歌各有千秋，都是今年的代表之作，dreamscometrue拿奖也是实至名归。” 同样的，如果dreamscometrue拿了大赏，在被一部分观众认为实至名归的同时，也会有另一部分观众认为美空云雀没有拿到大赏可惜。 只不过，因为两边都有这个资格，就算有议论的声音，也不会因此产生根本的动摇。对大赏这个节目来说，不会因为颁给了哪一方而受到打击。 但是，如果大赏真的落到了dreamscometrue的头上，就成了一块能把乐队、乃至于乐队背后的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甚至还有索尼都给烫到的烙铁。 但索尼家大业大，真正会受伤的，还是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以及乐队。 得罪了演歌派，还要经营唱片公司的两个人，过后必定会被演歌派迁怒。演歌派在各种协会里的势力不小，真要树下这么个敌人，也是个麻烦。 还有dreamscometrue这支上升空间仍旧很大的乐队，岩桥慎一绝对不会想要乐队莫名其妙卷进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里。 “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一定要避开美空桑的锋芒。”岩桥慎一说，“哪怕这个敌人现在看来，只是我们假想出来的，但也有备无患。何况，敌人还真的存在，至少我们吃过一次苦头。”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乐队先是获邀登场红白歌会，看着是大好事一桩。结果，转过头来，就吃了一记“乐队的代表作有咒死天蝗的嫌疑，必须换歌”的暗算。 “但是，周防桑跟演歌界的关系密切。”渡边万由美提醒。 周防郁雄发家之前，是给北岛三郎当住家司机，burning现在，旗下也签了不少演歌歌手。 不过，说归说，她自己也不确定这个艺能界霸主会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再说了，大赏的评审成员不全是演歌派，这可是事实。 “总之，如你所说的，大赏除了美空桑再没有第二人能拿。”岩桥慎一倒也不在未知的事情上面过于纠结。 反正不抢美空云雀的风头，这是他和渡边万由美的共识。 至于万一被人暗算的担忧，虽然暂时看来有点多余，但不管假想的敌人存在与否，不拿奖是已经确定了的事，不会因为这份担忧是虚是实而改变这次的行事策略。 “还有索尼那边的想法呢，要跟唱片公司通气。”渡边万由美也把那个担忧放一边去，只谈当下。 事务所想争取大赏的时候，唱片公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它们折腾。但事务所想放弃大赏，就得事先征求唱片公司那边的意见。双方往后还要合作，得保持良好的关系。 良好关系中的一项，就是相互信任。涉及到乐队的事时，要尽量坦诚。 “这就是要万由美桑出面和那边沟通的事了，毕竟你才是乐队的boss。”岩桥慎一立刻表示。 渡边万由美莞尔一笑，“说出这句话的速度，快到像是在推脱一样。” “哪儿的话，这是遵守规则。”岩桥慎一理直气壮。 渡边万由美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斗嘴归斗嘴，跟索尼那边沟通是她的任务，而岩桥慎一也休想就这么置身之外。 凡事都要讲求个策略，还得想一个能全身而退的办法。 “对了。” 岩桥慎一想起来，问渡边万由美，“东京周边，大一点的室内演出场馆，有提前两三个月就能拿到租用许可的吗？” “大型的室内场地，少说要提前半年申请。小一点的场地，倒是有可能。”渡边万由美回道。 岩桥慎一点点头，“这倒也是。” 他这个组织过音乐节，计划过演唱会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渡边万由美想到点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只道：“我会和索尼那边商量的。至于乐队……” 岩桥慎一笑起来，“绕了一圈，还是躲不过。” “这是你的工作，岩桥桑。”渡边万由美也理直气壮，回敬他。 行吧。 …… 暗地里的事情，暗地里进行。 在那之前，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两个人都出面，作为业界的幕后黑衣人，各买入了一件美空云雀的遗物。 收到这个信儿的，不是美空云雀生前的知己好友，就是业界的幕后黑衣人们，至于普通的明星艺人，这件事与他们毫无关系。 收买遗物，当然不是把一堆东西摆出来叫人挑挑拣拣，宛如跳蚤市场开张。而是事先列好了这次要出让的东西，向有意者征求意见，过后在茶室里客气招待，收下东西，再跟美空云雀的养子和妹妹寒暄道谢……如此才算结束。 当然，茶会不是只招待一两个人，这种时候，也算是业界的人相互见面沟通的机会。 任何场所，都能成为联络关系的场所。 年少成年的美空云雀，十六岁的时候，就在老家横浜买下了八百坪土地，建了自己的豪宅。房屋豪华的程度，被附近的人称作是“云雀大小姐的宫殿”。 当然，童星多是摇钱树，买八百坪地盖豪宅的主意，最开始八成不是她的。 但是，从小就在这样的生活中浸染，美空云雀也绝不是那种朴素的老艺术家，现在养子出让的遗物当中，也不缺好东西。 美空云雀的和服被演歌界的女歌手们买走。买回去以后不是收进箱子里，而是会在过后演出的时候拿出来穿。讲究师徒传承的演歌界，穿前辈大物的衣服演出，甚至是歌手的荣誉。 幕后黑衣人们买的，是她生前的收藏品，还有一点她自己的艺术作品和手工艺作品。 定好了自己要买的东西，过后，岩桥慎一收到请柬，去美空云雀家里拜访，在准备好的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刚做成了两件大事的岩桥慎一，在业界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这次去美空云雀家里，他这张年轻、陌生的脸，倒是成了茶会上的热点。 不仅同席的幕后黑衣人们，对岩桥慎一表现得很感兴趣，茶会的主人，美空云雀的养子加藤和也，看着和其他人寒暄客套的岩桥慎一，也流露出一丝向往。 他可在电视里见到过这家伙的脸！ 年纪轻轻，估计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是，已经有了这么多的英雄事迹，还是个唱片公司的社长呢。 席间，加藤和也还主动去跟岩桥慎一搭话，“我看过thebluehearts的纪录片，真是太帅气了！” 岩桥慎一看着这张还是个少年的脸，“谢谢，加藤……” “请叫我‘和也君’就好了。”加藤和也的语气，既有少年的爽朗，但也并不缺少礼貌，美空云雀的家教，从这个养子身上可见一二。 “承蒙你的赞赏，和也君。”岩桥慎一回答。 加藤和也对这个年轻的社长，内心充满了好奇，如果可以，倒是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把他给“盘问”一番。 之所以有如此的兴趣，是因为岩桥慎一的出现，给加藤和也大大的鼓了一番劲儿。 他也想要成为这样的社长！ 拥有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巨额遗产，还得到了母亲在演歌界的朋友们会关照他的承诺。母亲的义兄，出吕组三代目田冈一雄的儿子，也表示过有事尽管找他。 这样的加藤和也，还没有起步，就已经领先了别人一大截。 既然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能成功当上社长。那么，拥有这么多的自己，当个社长也绝对没问题吧？ 十八岁的加藤和也，在养母去世以后，既有失去了监护人的彷徨和不安，也因为突然之间获得了太多，显得焦躁，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拳脚。 既是确认、也是证明——他的的确确是拥有着这么多的大人了。 加藤和也拉着岩桥慎一聊了一通，还要了他的名片。 来参加个茶会，却被个十八岁的少年缠住，这个展开还行。岩桥慎一有点无奈。 …… 这次的拜访结束以后，美空云雀事务所的人会负责把他买下的东西送去他的唱片公司。 岩桥慎一现在创业期忙得团团转，刚摘掉贫穷人设没多久，还带着软饭之王的标签，远不到陶冶情操、收藏珍品之类的境界，收到美空云雀事务所那边发来的传真以后，想了想，最后买下了一张美空云雀生前手绘的水彩画。 买东西还是其次，借着买东西向美空云雀背后的演歌派示好才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偏偏要买这张水彩画，是因为这张画的主题是“苹果小调”。画得好不好还另说，岩桥慎一记得，中森明菜和他说过，她小时候就跟着母亲千惠子，一句句学唱《苹果小调》。而千惠子这位美空云雀的忠实粉丝，最拿手的歌就是这首《苹果小调》。 反正都要买，还不如买件自己说得上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