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禾和少女小禾
好在狼族天生嗅觉灵敏，听力发达，他可以在灯下的吧台上轻易掌握酒吧内隐于昏暗的信息，他可以分辨出混合在一杯酒中的不同的香料，也可以分辨出不同种类，不同厂家的基酒，也可以轻松记住每个客人身上的气息，清晰地听见他们刻意压低的交谈以及其他常人无法察觉的细碎声响。 “姐姐，真的是你！“绿裙女子一声惊呼，杯中的酒也撒出来了一些，在她的裙子上留下了墨色的印记，显然是喜出望外。甄寻看着眼前自来熟的女子坐到自己旁边，一边给她递了张纸巾，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地核对着对方的身份。 察觉出自己有些失态，绿裙女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没有掩盖住自己的激动，她一边在手包里翻找出了一个锦囊，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不会骗我的，他们都让我不要来，可我一直都相信，你一定会来等我的……“ “是啊。“看着眼前女子亮晶晶的眼睛，甄寻也不好冷场，只好象征性地附和着，顺便打探着：”得有好久了吧？你的变化好大啊，越来越漂亮了呢。“ “三千年了。“绿裙女子微微倾着身子，用双手将锦囊恭敬地呈给甄寻，看到甄寻并没有接过锦囊，她的脸上闪过一种肉眼可见的惊慌，然后又将手中的锦囊递得更近了些，“甄寻姐姐，春风里酒吧，百鬼夜行，你要的灵泉眼，我已经带来了。” 三千年前？那就是在奏朝的时候，眼前的绿衣女子的脸和记忆中懂事善良黍子精灵的脸重合到了一起。 认出了来人身份，甄寻接过锦囊，透过一层厚实的锦缎可以依稀辨别出来“灵泉演“是个球形物体，甄寻不动声色地和她聊起了天：“小稷子，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你的那群小伙伴呢？小白菜和疙瘩头怎么样了？” “姐姐还是叫我小禾吧，这名字还是那天你给我起的呢。小白菜去了上沪，疙瘩头去了维疆和人一起开牧场，甄寻姐姐，那个男的呢？他没有找到你吗？” 甄寻黍子精口中得知的“那个男人”是公子高，可自己是什么时候给黍子精起了名字？ “土地爷爷说，后来他去过很多次土地庙，想要问你的下落，可是我们都不知道，甄寻姐姐，后来你去哪了呢？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也不告诉我。” 黍子精喝了一大口酒，接着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去了闽越，在他的陵墓的壁画上，真的看到了我的穗子，甄寻姐姐，他真的没有忘记我，真的，真的没有忘记我……” 黍子精，不，应该是小禾，小禾说道这里潸然泪下，一颗颗带着草木清香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桌面上…… 小禾的哭声并不是带着痛苦，更像是长久的执念得到回响的动容，纵使对小禾说的事没有半点印象，甄寻还是轻轻揽住了她颤抖的肩膀，耐心地听着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继续讲着，我看见他的族人在那里开荒种田，安居乐业，也知道他的志向已经实现。 小禾抓住甄寻的手，“姐姐，漫天的黄沙，荒芜的土地，我都挺过来了，我在那片贫瘠的土地扎根发芽开了花—姐姐，你的要求我已经达到了，你看，鱼目珠已经被我养成灵泉眼了，你可以让我见见他了吧—” 甄寻打开锦囊，里面是湛然清透的琉璃珠子，触之清凉，仅仅是拿了片刻，便已经让人觉得身心舒爽，竟然连小禾杯中几片被拍了一巴掌的薄荷叶都舒展开了，甄寻不禁感叹着，真真是个神仙宝贝。 可这颗美人秋水眼眸一般的珠子竟然是小禾用鱼目珠养成的，甄寻心里暗暗惊叹，小禾一定费了不少心血。 鱼儿在水，在波光粼粼的一片繁华锦绣之中，两只冷冰冰、木然然，也只看得到眼前的食物，鱼儿离水，一对眼睛里便会立刻成了干瘪的死物。 鱼目珠顾名思义，便是和鱼儿眼睛一般，滋养在灵力充沛的水里便会有些光彩，但也算不上是颗无价之宝珠；水质不好时，就变会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是颗死珠子；但若是离了水，别说是泥丸，就连土坷垃都称不上了。 甄寻打定了主意，拉起小禾的手，两人便走入了小禾的回忆里：宗庙旁，已经是豆蔻少女一般的小禾走在荒郊，原先莲子一般的脚趾已经惨不忍睹，裸露的小腿上也尽是野草枯枝划出的细碎的伤痕，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裹紧自己身上那件破烂的黄衫，摇摇晃晃间，虚弱的少女小禾被草丛中的饿殍绊倒，可她却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就像在看一个稀松平常的石头。 甄寻上前，打算扶起少女小禾，可她的手却从少女的身体直接穿过。 “姐姐，没事的，这只是我的回忆。“成年的小禾说出这句话，眼睛看向他处，可一只手却握紧了甄寻的手。 甄寻环顾四周： 渺无人烟的旷野，满地枯黄衰败的野草，破损的墓碑上爬着干瘪的藤蔓，还有那些来不及被安葬的骸骨……一瞬间，跨越了千年的悲怆铺天盖地而来，甄寻的胸腔里像是汹涌着沉重的潮水：“镐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镐都，是洛城。”小禾淡淡说道，“那一年，洛城大旱。” 草木精灵，因水而生，遇水则活，少女小禾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摸向一块带着腐肉的骨头，触碰到腐肉的那一刻，少女小禾的指甲疯长。 小禾两手攀住甄寻的小臂，“姐姐，我当时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只是想活下去。“ 植物精灵的肢体末端可以变成根系，少女小禾做出这种行为，也不过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但无论如何，向上索取的行为和草木奉献的天职相悖，所以草木精灵一旦主动摄取血肉，便会沦为恶草，等待他们的就是世世代代被铲除的命运。 即使是知道自己并没有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看到少女小禾的此刻的举动，小禾的心里还是满满的惶恐，直到看见一个走向少女小禾的身影，小禾的眼底才终于浮上一抹温柔：“幸好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