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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08节

    这天晚上, 元礼揣测久别重逢的小夫妻,说不好悄悄在楼上生孩子。

    其实,楼上两个只是盖棉被纯聊天,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都睡着了。

    也许他们都有别样的心情,第二天清晨不到六点就醒, 醒了也不起床, 就躺在床上随便聊天。

    这对新婚夫妇分离三载有奇, 确有无穷无尽的话要说。从亲人日常聊到自身经历, 从政治军事聊到慈善教育。

    说到慈善教育, 三哥说起去年到梁州考察经济和投资办学之事,说他在梁州投资办的大学,虽然校园建筑远还没有竣工, 三哥此番来也担负着为新学校采购教学物资的任务。

    三哥如水的声音追忆着,说他没深入西南省份前,印象中的西南就是瘴疠之地, 是各种动植物和瘟疫繁殖的温床, 却绝不是人类的天堂。到了梁州才发现它是个宝地, 梁州在秦朝以前就有王国统治,那里的物产、饮食、文化、人民, 自有不容忽视的繁阜风气。

    而梁州当地的旧军阀余志通, 并非是只知横征暴敛的土军阀,反而算是一个卓有建树的改革家, 他在梁州的军政文教方面进行整顿改革, 还跟东南亚国家来往通往, 西南梁州其实比西北发展得好多了。这也让余志通区别于穷兵默武的旧军阀, 给三哥他们的印象尚不错。

    吴二姐所率领的医学小组, 要在那里考察传染病流行情况, 三哥要在那里找一找商机,同时也要寻访志同道合者办学,就难免跟当地的官府衙门打交道。号称“梁

    州王”的余志通得知后,竟于百忙中亲自接见他们两回,每一次都摆出礼贤下士的风范,嘱咐下头人尽全力配合吴小姐、赵先生和陆先生。所以他们的梁州之行异常顺利。

    说到这里,三哥侧身拿手肘支着重心,抚着珍卿披散一片的秀发低笑:“小妹,余志通把我们待若上宾,其中跟你有不小的渊源呢。”

    珍卿惊诧地侧过身,又摇头好笑:“我却不知,能跟这梁州王有何渊源?”珍卿自从声名鹊起,坊间给她编附了不少奇闻轶事,还把她跟些八杆子打不着凑一块,她对类似的事渐渐惊诧不起来了。

    三哥笑着说起其中的缘故。原来这余志通虽是行伍出身,也是热心文娱、追踪潮流的人,他也是易宣元先生的死忠崇拜者。当然了,这种崇拜最初源于《葫芦七子》连环画。陆三哥想起来还觉得好笑,说余志通对《葫芦七子》很迷恋,不同出版社印发的《葫芦七子》连环画,他不管正版翻印收藏了整整十五套,坊间仿葫芦七子的彩陶、泥人等,说不清是二十三种还是二十五种,他都叫人偷偷给他买回来,爱若珍宝地锁在他的藏书阁,连他的儿女孙辈都不许乱动。

    由于迷恋《葫芦七子》连环画,余志通不觉崇拜上易宣元先生,但凡是易宣元先生的诗文画作,包括后来杜教授帮珍卿的文集等,包括珍卿给儿童画的识字字角,给国版教科书灌的教学留声片,还有其他演讲的留声片,余志通都不遗余力地收集回来。收回来除他自己天天看,还叫他的儿女孙辈也读。

    令珍卿哭笑不得的是,余志通在当地小学推广珍卿画的字角,但他嫌从海宁进正版的太昂贵,组成一个完整的翻印流水线,未经作者允许就大肆翻印。三哥他们当时余志通提起,还得意扬扬地说自己醉心教化。三哥、二姐、赵姐夫都是哭笑不得。

    珍卿抚着额头连连苦笑,不知如何评价这个盗版头子,摇一摇头问:“三哥,你的意思是说,此人叶公好龙吗?”三哥公允地评价余志通:“他确乎不是文化人,但他的态度很真诚,他一有闲暇的时候,专门叫副官给他念你的文章。听说有时候烦闷了,就去看十五套《葫芦七子》画,再摸一摸那些葫芦七子的玩偶,翌日就愁绪全消,精神抖擞了。”

    珍卿听着像天方夜谭,难以想象一方军政大佬,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的爱好。

    聊完了比较好玩的事,三哥问出盘桓心间许久的念头:“小妹,我记得四年前在花山普贤院,你曾经说过你的设想,说中国也许保不住半壁江山,你说我若非要投资重工业,不妨去蜀州或者梁州。如今,你还觉得东洋人一旦入侵,我们终究保不住半壁江山吗?”

    珍卿陡然坐起来看着三哥,他漆黑的眼睛直直睁着,一瞬不瞬地看向天花板,她握着三哥的手说:“三哥,□□战争需要强大的工业,我们没有;抵御外侮需要全国一心,公民党内部都派系林立,韩某人年年跟异己者内战;政府不顾老百姓的死活,百姓当兵多是图个温保。中国军民现是一盘散沙,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兄弟阎于墙而外御其侮’,说着容易做到难,要团结全体的中国人,还要更多人奔走疾呼、身体力行。三哥,青年爱国者已经成长起来,我们泱泱中华不会亡国灭种,只是免不了付出巨大的代价。”

    三哥也缓缓坐起身,跟珍卿合着手掌靠在一起,在异国他乡的严寒冬季,默默地消化着冷酷的现实。

    七点钟下面有了动静,过一会儿,就隐约听见小庄、元礼斗嘴的声音。珍卿慵懒地重新趴到床上,叽哝着说不想做总在做饭的厨娘,拉着旅途劳顿的三哥也多歇歇,说叫元礼、小庄两个小伙子多锻炼锻炼。

    三哥披着衣服出去传达意思,一会回来端了两碗燕麦粥回来,说起得早叫珍卿先垫垫。打开窗帘看外头的雪光,珍卿感叹昨夜的雪不算大,不由忆起去年这时东部的苦寒,设若三哥去年的这时候过来,交通停摆他很难到达东部。吃着燕麦粥不由跟三哥感叹,幸好今年天气暖和一些。

    元礼、小庄两个人图省事,就做了烤吐司和煎鸡蛋,还有简单热过的牛奶,珍卿和三哥都是吃现成的,也自觉地不挑剔什么。不过珍卿还想做个蔬菜汤,三哥和她一起把汤煮上才到三桌。

    小庄看着满脸春意的珍卿,一脸坏笑地跟元礼说:“还是《长恨歌》说得好,‘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人呐一旦鸳鸯偕游起来,做主人的连饭也不做了。”元礼也耸耸眉毛附和道:“谁说不是,倒使唤客人给主人做饭,再没见过这样的。小姑,三叔一来,你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姐了。”

    陆三哥切着吐司,若无其事地笑一笑,珍卿正嚼着干巴巴的吐司,喝两口牛奶送一送,才笑眯眯地跟对面两人说:“谁说不是呢,在国外任事都自己扛起,现在我的darling来了,还不许我娇滴滴一下。不过话也说回来,不是所有女人都娇滴滴的,元礼,那位做女学生辅导的班克曼女士,想必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吧——”

    就听见突兀的一声椅子响,元礼略微羞窘地解释说:“那个,我去看,看蔬菜汤好了没有,肯定好了,我去盛过来。”珍卿看元礼落荒而逃了,又转头看一脸无辜的小庄,问道:“那个学美术的许怡珩小姐?你——”小庄马上说给元礼帮忙,也像兔子似的跑了。

    珍卿得意地摇头晃脑,三哥放下刀叉看着珍卿,颇有怀念的口吻:“还像十六岁的样子,嘴上一定不饶人的。”

    小庄和元礼磨蹭半天才出来,珍卿也没对他们穷追猛打。

    饭吃得差不多正在捡碗,忽有两拨贵客先后造访。住在路对面的巴克尔家来了四人,除珍卿最为熟稔的巴克尔老夫妇,还有他们的大女儿克丽丝塔夫妇。

    克丽丝塔和丈夫尤迪特先生远道而来,专诚为巴克尔老夫妇庆祝红宝石婚。届时老夫妇的儿女都会回来,本来只请近亲好友参与这桩盛事,而巴克尔家也很重视珍卿为至亲,今早又听巴瑞尔太太说起来,说珍卿的丈夫和nephew们也来了,郑重诚意起见就亲自来送请帖,并且拜访珍卿家的男主人等。

    珍卿就不好意思,虽然三哥他们昨天来得晚,按理她该早点告知巴克尔家一声,毕竟他们是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者。珍卿又给访客们介绍她的丈夫——元礼和小庄去过伊萨卡的卡约嘉湖别墅,所以不用再介绍。

    三哥虽因长途跋涉略显憔悴,他的风采谈吐却从不让人失望,竟令初次见面的访客一见如故,尤其巴克尔夫妇的女婿尤迪特先生,说他小时候在德国短暂生活过,对于在德国留学过的三哥很感亲切。大家在一块谈得投契又愉快。

    听说元礼和小庄下午就要走,巴克尔老夫妇很遗憾不能招待这样可爱的客人。东部美国人请客很讲究,请吃饭和上门做客都要提前告知。但尤迪特先生给岳父母建议,既然是这样亲近的关系,何不请贵客们中午去巴克尔家用餐?

    大家虽然都觉得有点突兀,但双方最终愉快地达成一致。

    送走了巴克尔一家贵客,接着邻居巴瑞尔一家也过来,为了感谢三哥送他们贵重礼物,巴瑞尔夫妇和他们的小儿子,希望在方便的时候招待珍卿一家。

    待两拨客人都送走以后,三哥感慨地跟珍卿说,从这两家人能看出她在此过得不错,这也足以让他更安慰些。

    三哥对达斯小镇的头回亮相很重视,他催促元礼和小庄准备好得体的衣服,又提议若在巴克尔家有机会,他们“一家四口”该为他们歌唱一曲。

    珍卿在挑选衣服的时候,就慢慢懂了三哥的用心。刚才那位尤迪特先生是高级公务员,巴克尔老夫妇的近亲好友,多是本省非富即贵的人物,三哥是想借此机会扩大社交,不过这么急着开拓社交是为啥呢。

    珍卿无奈地问三哥,是不是想一亮相就一炮而红,如果一炮而红他会做什么。

    三哥比着领结不以为然地说:“初次见面,只能力求留下好印象,一炮而红很没有必要,若非恰逢其会,我倒想多跟你在一起,不想无谓地应酬许多人,不过交际场上,临时抱佛脚最要不得,还是润物细无声地社交吧。小妹,绝不会叫你太劳累。”

    三哥选好了要戴的领结,在珍卿鼓鼓的脸上吻两下,无奈地抚着她的脸颊:“我在此政治避难,不可能永远不回国,如此就不得不早做打算,若在美国成为一个名流人物,不但叫应天的特务不敢动我,若能给我的产品开开销路也好,其他事也能借上力。”

    去巴克尔家赴会的时间还早,四个人商议选首什么歌唱,最终由珍卿提议唱她的作品——《黑夜里提灯的萤火虫》英文版。其他三人没什么意见,就排练了一下这首歌。

    这天在巴克尔家吃午餐,饭菜虽丰盛但也没啥出奇的,后面大家移步起居室,中美两邦人在一块谈天说地,其乐融融的。

    看见珍卿和三哥与晚辈关系融洽,老外们不由问起中国式的家庭关系。珍卿他们就说起旧式家庭和新式家庭,他们这种新式家庭教养子女,不像旧式父母一味地严厉,对待晚辈是威而有恩的。

    他们也会像西式家庭一样,在家里弹琴唱歌跳舞啥的。好嘛,上午排练的《黑夜里提灯的萤火虫》就用上。巴克尔一家人听完感动极了,迫切询问这首歌的渊源来历,珍卿就细说是为歌唱中国的老师们写的,略讲了中国教育拨款的短缺,在乡村开拓新式教育的艰难等,但那些热爱着那片土地的先行者们,坚持不懈地以萤火之光照亮黑暗中的人。

    巴克尔家的人更感动得无以名状,且对被比作“萤火虫”的中国教师,产生了异常浓烈的了解欲望。

    因为巴克尔老先生做过教师,他的长女萨兰女士与其丈夫,也是热情献身教育事业的教师,听着中国同行们的事迹,颇能感同身受,涕泪零落。三哥也讲在边远地区投资办学,大家在一块讲得太投契了,这天下午送走了元礼、小庄,珍卿和三哥又在巴克尔家吃晚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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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7章 恍如宇宙之云埃

    应巴克尔一家人的要求, 三天后巴克尔夫妇的红宝石婚宴上,三哥和珍卿又弹唱《黑夜里提灯的萤火虫》,受到主人和与会嘉宾的广泛好评。三哥和珍卿精心挑选的中国礼物, 也勾起了本镇人士的猎奇心理。

    由此,珍卿和三哥打开了社交局面。其实珍卿原本只是有意规避社交, 并非做不到左右逢源, 讨人喜欢。

    十一月全不似去年雪虐风饕, 镇上有钱有闲的中产阶级人家, 常邀请三哥和珍卿一起去玩, 今儿是布菲餐配家庭音乐会,明儿高级牛排配邻里座谈会,后天是没啥花样的生日宴。

    三哥一面名流派头十足, 一面也恐扰了珍卿的生活节奏,又跟本镇文化名片巴克尔先生有交情,并非任何人家来请他都答允, 十次邀约了不得答应一两次, 也显得他们小两口矜持清高些。这样的社交频率珍卿觉得尚好。而且她若不想去三哥就独自去, 他本无意叫她太劳累,只是迫切地想做事以排遣郁闷罢了。

    三哥愿意多体谅珍卿, 珍卿何尝不心疼三哥?不管三哥如何费力隐藏, 她总能感到他的沉郁失意,离国避祸或许真是不得已之举。珍卿为他们的团聚高兴, 也为三哥的无奈避走他乡黯然。其实, 社交若真能释去他心头阴霾, 珍卿也愿意多多配合他。可是依珍卿的暗中观察, 三哥未因社交顺遂多么振奋, 反而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珍卿劝三哥不妨暂时放开心怀, 把国内解不开的乱麻先丢开,抱着船到桥头的心态先窝冬。

    在此的社交应酬看似热闹,但多数邀请他们是婉拒的,还是一块待在住处的时候多。三哥担负采购教学物资之事,他因校舍还未建成也不大急,说明春开始筹措也不妨事。

    珍卿一有闲暇就写《东洋人的民族性格》,三哥除了帮她审读校对,查看是否有常识文法错误,余外并没有别的要紧事情,日常订了数份中英文报纸看。珍卿翻稿件箱时灵机一动,她数年间积累了不少韵译的诗词,一直无空作出版前的整理校对,杜教授这些年多次写信催她,到底何时能出版她的韵译诗集。

    中国诗词绝对可以清心,还有她韵译的英、法版本,绝对能让三哥耳目一新,转移焦虑。珍卿就给三哥派了这项任务,特意娇娇啻啻地跟他说:“到时候韵译诗集出版,作者就是我,而编校是三哥,夫妻共同完成一本书,促成一件可能的盛事,岂不比每天卿卿我我浪漫?!不比与一班半生不熟的人应酬有趣味?”

    由此,珍卿看着正写的《东洋人的民族性格》,说写完了也请三哥帮她译成英文,此书出英文版时,扉页上的作者是她,而译者是三哥,岂不又是一桩美事?

    三哥被她的娇柔作态和天真畅想打动了,他知道她是想转移他的郁闷不安。他当然十分领她的情,就依言更加减少应酬,多数时候跟她待在家里。

    不过,他们得回请镇上的朋友们。那天,他们从巴克尔家和巴瑞尔家借了五名佣人,由他们两人做中国菜的布菲餐,宾客们多数吃得新鲜而尽兴,可把珍卿和三哥累得够呛,想着减少应酬,确实免了回请的麻烦,甚好甚好。

    达斯镇还是阴晦的时候多,隔一个星期就下场不大的雪。

    下雪的日子他们鲜少访友或待客。他们会在饭后全副武装,在住处后面的小花园散步,眺望纽约山城的冬日原野,是如此的清旷宁静,颇有涤尘清心的功效。

    回到室内的时候,有时留声片放起缠绵的美国民谣,三哥会给珍卿看国内带来的相册,指说照片是在哪里留的影像,岁月风霜是否刻到画中人脸上。看到相册里的人或闭着眼,或有其他不合宜的举动,珍卿也会好玩地笑起来。当然也不会天天去看相册。有时候就坐下来弹琴唱歌,三哥总希望珍卿多弹弹钢琴,而珍卿于此乐器真是疏懒得很。着实没有想到,三哥把赠给她的古琴也带来,说多弹古琴也对精神好。珍卿极端好奇他怎么过的海关。甭管怎么过得海关吧,珍卿不得不重新操练起古琴。

    饭后例常的娱乐活动过去,珍卿和三哥就在壁炉前的桌上各忙各的。傍晚到地下室添煤烧暖气,三哥打着手电筒在前探路,珍卿就牵着他的衣角同去,在明明昧昧的楼梯和通道中走,颇有洞穴探险的奇异感觉。所以珍卿乐此不疲跟到地下室。

    有时候写作或改论文疲劳了,珍卿也会擦掉窗玻璃上的雾气,看窗外偶尔出现的人与动物,想着他们为冬季的衣食各自忙碌着。重新回到桌前进行文字工作,看着三哥拿着两本《牛津字典》,审慎地校读着她的韵译诗。珍卿忽然生出微妙的幻觉,这玄妙的异时空,似乎将起居室里的两个人,缩微成为宇宙间的云埃。恬静美好的冬日时光,忽让珍卿生出一种紧张,觉得它流逝得过于快了。

    三哥也乐于宅居家中了,他们本该平静度过今年的冬季。不过,三哥把珍卿的古琴带来了,她练习时被巴瑞尔太太看见,就嚷得镇上几十户人家都晓得,镇上自诩格调高标的人家,争先恐后邀请珍卿去表演中国乐器。

    珍卿对此倒是不大排斥,好歹能宣传一下国粹吧,三哥也觉得没啥不妥。

    他们当然先去巴克尔夫妇家演奏,且表演时名士架势拿得充足,净手焚香的流程挺能镇唬人。珍卿还跟洋人观众们说,古琴之音是大德高人之音,聆听者必须屏气凝神地听。珍卿演奏时的现场听众,总是不明觉厉的样子,一看珍卿架势摆起来,每个人都乖乖地排排坐。珍卿想起那些说中国没艺术的鬼佬,看着眼前情景就暗爽了。

    在巴克尔家表演一次后,其他人家络绎不绝地来请,珍卿也和三哥一样架子十足,说表演一次就要独处以清心,不然琴音中就会有浮躁杂念。大家听了她的理由都颇信服,过一阵便有三顾茅庐的举动,珍卿和三哥选较有能量的人家去。向后,他们融入社区愈加顺利得过分。

    ————

    珍卿和三哥在小镇岁月静好着,对山外的风云变幻其实不大关切,因他们想听的好消息几乎,而坏消息却是层出不穷的。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珍卿听三哥说起来才知道,应天政府的财政部长甄嘉廉先生,带着韩领袖的特殊使命赴美展开外交活动,经过一段时间的外交努力,上月签订了一份让人难以评述的《美华棉麦借款协定》。

    这个协定主要内容是这样的:应天政府从美国某金融公司借款五千万,这一大笔款子被应来政府借来,大部分就地用来购买美国棉花,小部分用来购买美国的麦子和面粉。而这笔借款就地花在了美国,还款期限和利息并不优容。还款方式还是依照成例,以政府之统税和海关税作担保。

    珍卿乍一听三哥说,着实觉得匪夷所思:同样遭受经济危机冲击的借债国中国,国货滞销之苦,市场萧条之深,直令中国人自己焦头烂额,反倒主动借美国钱买美国货,帮他们解决滞销货品的问题,借的款子还一分利息不让,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大好事——当然是指对美国这一面。

    三哥关注政治、军事、外交已久,晓得里面不便公之于众的勾当,肃穆而痛心地给珍卿解释:

    “这个协定中美两国各取所需:罗氏新政大喊经济复兴计划,如何解决工农领域的过剩产品,是新总统迫在眉睫的难题。本质上说,此协定是罗氏在向我国转嫁经济危机。但签字的双主事前都衡量过得失。之前,罗氏总统力排众议促成此协定,美方的风险是中国可能无力还款,这在将来或许是一笔坏账,但即便如此,也能帮他们提高本土的棉麦价格……而协定的另一方应天政府,在他全面亲美的进程中,又跨越了卓有成效的一步。

    “其实这次全球经济危机,造成东洋民族主义泛滥,东洋人以保护‘生存空间’为由加速扩张,国联和美国都已心生警惕。我对政府和韩某人失望,也不得不承认,应天政府官员多有东洋教育背景,不少人是天真的和平主义者,而韩某人至少对东洋有充分的危机感。

    “韩某人一上台就表现亲美姿态,现在又拿出诚意签了此协定。据说罗氏有一个立场是‘不承认东洋对中国领土的侵占’,这样来看,他促成向应天政府借款,就是一种明确的姿态——美国总统不会希望,一个欠美国钱的国家变成东洋的殖民地。罗氏总统还表态,要建一支覆盖所有通商区域的海军。所以,罗氏对中国不算有实质的援助,但这些表态已让甄先生和韩先生欣喜若狂了……”

    三哥近来在军政经济上皆有心得,认为甄嘉廉与他背后的韩某人,以经济民生换取政治利益,在很大程度上算有政治远见,然而经济民生总为军政事务让位,也让他心里颇感踟蹰。

    便听小妹满是疑虑地问:“毫无疑问,中国自身国防不足对抗外敌,以牺牲本国的经济民生,来换取军事强国的庇护,我觉得有一定道理,然经济民生坏到极处,应天政府如何对民众交代?三哥,我记得你写信给我说过,北地走私猖獗已使商不聊生,这个借款协定买来的棉麦,岂不使棉麦商人更加不能生存,腰板硬的还好说,那些中小商户怎么办?国家的税收从哪里来呢?”

    珍卿不学经济都能想明白,三哥自然早想到这一点,可是于今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这种无奈真是时代赋予的,国力不济的弱国一如既往地丧权辱国,所谓的工业家和商业家们,想要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有多难?所以国内的抵制洋货运动,抵来抵去为何却要面临这种尴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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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8章 第 438 章

    珍卿和三哥在小镇远离交际, 度过了轻寒冬季最后两月,圣诞节前后连下十天大雪,大雪封山时外头的交际也断了。小镇人家的丰富物资储备, 还有久经考验的房屋暖气,让与世隔绝的冬天变得宁静悠长。

    所有河湖瀑布冻止不鸣了, 穷阴朔风镇日疯狂嚎叫, 把室外高低枒槎的枯枝吹折, 小镇似也化成冰原上的装饰物, 人类简直比棋枰上的棋子还渺小。这时节反倒有不少趣味的户外活动:男人们能轻易猎到觅食的野物, 打完猎就驾着矫健的雪橇犬满载而归,为了庆祝有衣有食,还有形式松散的雪天篝火晚会。

    乘雪橇打猎和篝火晚会, 珍卿和三哥都积极参与,但也并非每一次都去。珍卿最感兴趣的还是滑冰,他们从当地人这里借到冰鞋, 只要天气不是极端恶劣, 三哥这个并不擅长滑冰的半调子, 带着完全没有基础的小媳妇,在邻居家小孩萨姆·巴瑞尔的指导下, 摔摔跌跌地进行乐趣无限的冰上运动, 这比打网球之类快乐得多。

    小机灵鬼萨姆是个活泼男孩,跟珍卿和三哥相熟以后, 他会在尽兴的冰上嬉乐之后, 指着河提柳树后面的独栋别墅, 讲别墅里的老太太是个鬼魂, 她的家人在南北战争时死光, 她的灵魂也守着屋子永不离去。

    珍卿就拎着冰鞋追着萨姆跑闹, 说他将来会长出长长的鼻子。因她见过河堤别墅里的老太太,她只是跟她的母亲、外婆长得太像,像得三代人共用一张面庞,她并不是什么鬼魂。

    当然,除了尽情的游玩外,他们也并未虚度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