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幽咽 第二十二章 热闹的小木屋
在佳音岛这片土地上没有治安可言。 所有居民都是自由身份的冒险者或是更为强暴的海盗出身，他们的先辈既然决心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城邦，就从最初开始便已经明令禁止了法规和治安这样呆板教条的东西存在。强者才能得以生存甚至欺凌弱者，而弱者则只能任人宰割，这就是海上的生存之道。但是这座岛上也有几个庞大的家族帮派，没有出身的穷苦人家拼了命地想进入这些名门做佣人，以此来得到最低限度的安全保障。而像乔落衡这样初来乍到的孤零零一人，则自然而然地便成了当街抢劫的对象。 各个氏族相互抗衡，各自占据着属于自己的土地，长久以来互不侵扰，颇有东周末期诸侯国分庭抗礼的感觉。既然是东周而非春秋，那么必然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天子凌驾于各个家族之上，而这个家族，便是先前埃尔德里奇提到过的周家。 只因周家有着一位武道奇才，拥有足以打败佳音岛上所有强者同时出手的强大力量，并能顷刻间让任何与他们为敌的其他家族灰飞烟灭。 那个天才的名字，如果乔落衡仔细回想的话，就会发现她在小时候见到凯瑟琳名字的同一本魔法书上也一样见到过。 当时年仅十岁就觉醒天赋血脉，排在全世界第七位的火焰系魔法师，周婉怡。 一边跟乔落衡介绍着岛上的事情，一边大口嚼着闻上去仍然带着一点木香的树叶的时候，埃尔德里奇脸上是之前并未见过的天真的笑容。 “对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问，你来佳音岛做什么?” “早就说过了……我是个孤身漂泊的旅者嘛……” 乔落衡苦笑着回答道，抬起头看向海上那片渺远的星空。 “因为被人陷害和追杀，和亲人走散，七八年间从雾坂一路逃到萦香，前几天就连那儿也待不下去了。听说南海上有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岛，就想着逃亡到这里来嘛……没想到这儿也不太平呢，呵呵……” “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呀?” 这家伙，怎么和周雨晨一样说话那么直率呢? 乔落衡在心里默默回忆着前几天偶遇过的小姑娘，不知怎的总感觉她和埃尔德里奇有几分相似。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埃尔德里奇。 …… “这么说来，你还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啊?” “失去子民的公主，从离开白城皇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一个漂泊旅者。”乔落衡有些自嘲般却又语气极为平静地说出了这番话，同时看向了渐渐西垂的太阳，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这儿有可以留宿的地方推荐吗?”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虽然可能会有简陋还会有点挤。” “哎呀，那都无所谓啦，有的住就好了。诶?不是……” 乔落衡说到一半连忙捂住了嘴，心里暗暗感叹埃尔德里奇的狡猾。 如果自己不想麻烦她从而拒绝她的好意的话，就会显得好像自己嫌弃她家简陋；而如果自己出于礼貌第一时间说出不嫌弃这样的字眼，那么就会被她毫不留情地迅速接上如下的话: “啊哈哈，那就是说好了住我家了咯～太好了，我现在就带你去!” …… 乔落衡确确实实不想和埃尔德里奇沾上太多的关系。 那群家伙追到佳音岛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也许一年，也许两年，运气好的话十年，但甚至就在明天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在他们找到自己时发现了自己身边的埃尔德里奇，那就会将她也扯进这场该死的追杀中来。虽然以她的实力加上自己手中的强大护符说不定有一战之力，但总归麻烦人家还是不太好。但是不管怎样，现在的她仍然已经走在了去往埃尔德里奇家的路上。 埃尔德里奇的家紧靠着海洋。 远远看去确实能一眼便看出那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屋，斑驳的青苔盖在地面爬上墙体，木头上也刻满了不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印痕。刚踏入家门，里面就有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涌了出来，黏在埃尔德里奇的脚边温柔地蹭着。 那是一群可爱的小猫。 “因为一个人住在这里肯定会无聊嘛，所以就养了这群孩子。”埃尔德里奇一边带着乔落衡走到床边坐下一边说着，“没有钱啊，养了肯定就得卖嘛，不卖的话没有钱用。打工这方面，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做别的生意又不会做。就是给富人家的孩子卖这些东西，才可以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你没有家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丫头待久了的缘故，乔落衡说话也开始变得冒冒失失。 但是对方好像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哪怕只是内心深处那本能的浅浅的一抹悲伤和无奈都根本感受不到一点。 埃尔德里奇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只知道，我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浑浑噩噩的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后来醒来以后我就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也是在那时第一次遇见了周婉怡姐姐。刚才那几个家伙我也见过，应该还算比较高层的保镖。她本来想收留我留在周家的，但是当时的我当然没法接受忽然改变的环境，只好谢绝了她的好意孤身一人来到这偏远的地方，修缮了一下这间好像没人住的小木屋，就这样和这群孩子生活了下来。 “失去故乡，失去归宿，既难受又难过。但是，肯定也能在新的生活里找到自己存在下去的意义。和这群孩子们在一起很开心，认识你我也一样很开心。” 喂喂，你这丫头，怎么明明是积极的话语，却好像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戚呢…… 好像所有人都很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木屋真的完全可以用简陋和狭小来形容。 此刻所坐着的小床便是屋内唯一可以坐下的地方，对面是一面小小的有些模糊的镜子，再往旁边是屋内唯一算得上大一些的柜子，里面放着一些日常用品和埃尔德里奇为数不多的破旧衣服。而床头正左边摆放着的是一个猫窝，躺在床上只要一歪脑袋就能看见那群孩子们的身影。 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但是却又确确实实能感受到温馨和热闹。 况且，从现在起直到之后不知道多久的日子里，又会有一个新伙伴陪在埃尔德里奇的旁边。 看着和小猫们嬉戏玩闹的埃尔德里奇，乔落衡也久违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一路走来，虽然经历了太多难过的事，见证了太多人的生离死别，但同样每个瞬间又都有温暖的回忆伴随着自己，让自己知道先前所过的人生并非毫无意义，给自己鼓励和督促。以后也一定会认识更多更多的朋友，留下更多更多美好或是痛苦但都会让自己受用终生的回忆，纵使将来某天埃尔德里奇也可能会像自己的故人一样离开自己，但这段时光却一定会长存在记忆里与自己同行。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小木屋的门。 “来了!——奇怪，会是谁呢?” 随着埃尔德里奇打开门，屋外站着的是一个她好像有些印象但是很久没见过的人。 “琳达，最近过得怎么样?” 对方准确无误而且略带亲切地叫出了埃尔德里奇的名字，并问出了这样的话。 直到这时她终于想起来这个熟悉的面孔是谁。 “婉怡姐姐!你……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周婉怡会知道埃尔德里奇的住所并不奇怪，因为之前谢绝她的好意时被问到自己该住在哪里，她就已经有了要去海边的想法并且也告诉了她。后来安定下来之后对方也来看望过她几次，只是因为身份的缘故能来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近几个月来更是由于海灯节的筹划长久地没有再来过。如今海灯节在即，周婉怡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看望埃尔德里奇，她的内心高兴之余更多的则是惊讶。 “她果然也在这。” 周婉怡说出令人疑惑的话，径直走向了床边的乔落衡。 “听下人说今天从中土来了个带着价值连城极品护符的丫头，想必就是她吧?”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乔落衡警惕地审视着缓缓靠近的周婉怡。 虽说没比自己大多少，但对方的气质和举止显然要比自己成熟许多，或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名门贵族的缘故吧。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蘑菇头短发，当下应该并不流行这样的发型才对，但是不得不说确实非常可爱。 另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的感觉。 虽然对方可能并没有任何恶意，但彼此灵力的巨大差异还是让她天生自带一股可怕的威压。 “我与周小姐素不相识，怎么会劳烦你亲自来找我呢?” 她不会也和那群家伙一样，冲着自己的护符而来吧? 如是想着，乔落衡下意识把戴着最为珍贵的一串护符的左手藏到身后。 然而即使是这样微乎其微的小动作，也已经被周婉怡尽收在了眼底。 她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你真可爱。” 诶? 什么? “哈哈，是吧，我早就这样觉得了，你还总是装作高冷的样子～” 埃尔德里奇不知什么时候也加入了对话中来。 “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说话了!” 被两个人轮流嘲笑，辛辛苦苦想要设立高冷人设的乔落衡一时间恼羞成怒气红了脸。 “好了，琳达，别闹了。对了，还有你……”周婉怡看向乔落衡藏在身后的左手，说道，“随身携带着这么多宝贵的护符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使用其中的力量，甚至连四大上古护符之一的‘红湖’都能在你手里运作，你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吧?” “那当然，她可是……唔……” 埃尔德里奇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乔落衡死死捂住了嘴。 “你到底有什么事?” “来我们周家，制作护符，并且……” 周婉怡顿了顿，竟然弯腰向乔落衡鞠了个躬。 “海灯节在即，请你为我制造一件强力的护符武器，这不是交易或者命令，而是请求!” “海灯节?那是什么?” “什么?!” 埃尔德里奇和周婉怡同时惊讶地叫出了声。 像海灯节这样重大的节日，即使不知道佳音岛，在中土大陆也应该有所耳闻才对。那一天，佳音岛上空霄灯闪烁，点点灯光照亮天空和大海，带着人们的愿望一同飞向远方。对于佳音岛的人们来说，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也是唯一和中土能有联系的机会。霄灯会随着季风飘向中土大陆，将先祖对故土的思念和自己对异国的好奇全部载入其中，一直飘飞到帝都以北。所有中土大陆的人们几乎也都知道这一天会有成千上万的霄灯飞过，只要一打听就会了解到“海灯节”这个大名。 而周婉怡作为现今佳音岛上最强大的天选之子，自然而然需要在那天表演出精彩绝伦的火系魔法才能感动神明，让霄灯里的愿望得以实现。 然而现如今周婉怡的功力已经强大到了极其可怕的地步，凭借佳音岛上落伍的武器和道具根本无法支撑她完成这场盛大的表演。 “所以你想要我用自己的这些护符来帮你完成表演?” 乔落衡的本意只是想问清楚对方到底有没有原材料，以及是否有合适的环境来给自己发挥。然而周婉怡却理解成了乔落衡不乐意用自己的护符来帮她做事，马上开口说道:“你的这些护符还有报酬我当然都会给你的嘛～拜托拜托～” 噫惹……好恶…… 乔落衡在心里默默想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谁叫我现在身处异地无依无靠呢～ 如果能让周婉怡成为自己的好朋友，那么等到那群家伙再追过来的时候，就能直接爆杀他们了吧!嘻嘻…… “你笑什么?” “诶?我笑了吗?没有吧……” “有啊……哈哈哈……” 三个人的欢笑声渐渐盖过了原先猫咪的吵闹声，又在海浪声中被轻轻掩埋。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呢…… 乔落衡如是感慨着，但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