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确田风波（下）

    刚被列为对比示范村,刘村立刻就出了这一起恶案件，吴兴县官衙这几天氛围都很低沉——刘四嫂机灵，黄富还来不及跑就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此案案情简单，侦破迅速,尸体也很快就被打捞了起来。但后续处理依然相当棘手,不但为刘村多添了几个让人心头发凉传，也让金主任显得有些尴尬了。

    “你当时可在呢？他们放水找尸体时候？”

    “可不是在呢？臭得死！天气这么热，三天就泡胀了,还有鱼腥味，简直！”

    在回廊下，几个吏目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村民都恼火呢，先他娘栽进,那年池塘里鱼都没人敢吃,他把人按在鱼塘里,这已经是连坏了年收成。村里人都气。”

    刘村以及附近泉村农户,对买活军分田政策确都产生了意见,在黄富杀人案后,这意见仿佛找到了凭依,一下便沸腾了起来，大多农户都找到村长反映自己情绪，甚至还有些胆大形成面意见往呈递。农户们意见是很统一,那便是这起恶案件正是由于新分田政策带来结果,如果买活军不给女娘确田，那就不会滋长刘小玉野心，也就没有黄富杀人事情了。

    任何一个政策出了岔子,难堪自然都是推行者，而金主任尴尬便在于，她虽然有权推行新政策，但却无权封了众人口，这一点是县衙中哪个主任都做不到事，甚至连堵住消息源头都做不到，黄富落网之后，很快便开了口，咬定了自己是因为刘小玉把自己老母亲推落池塘，有了这一层怨气在前，而当天刘小玉和他离婚，嫁泉村，并自己早和泉村一名男子有了『奸』.情，这才血涌心头等等。

    由于他是先落在村长手中，第二天才被扭送到县城，当晚在村中辞早已流传了开，并引发了许多后续影响，第一个是泉村和刘村关系变得紧绷，刘村里颇有一些人认为泉村人风气不正，拐带了他们『妇』女，而泉村人则愤慨刘村人给他们头泼脏水，本质还是嫉妒他们泉村是新式农具试点，而且所有女娘都可以被介绍出做活赚钱。

    第二个，便是刘四嫂提出和刘老四离婚，因当晚黄富是服刘老四和他一起投奔‘南面英雄’，南洋闯一闯，而且也承认了自己想服刘老四杀妻为入伙保障。有这么一出在，刘四嫂不敢再和刘老四一起生活，她因为无娘可回，当天便收拾行囊，带了个孩子，村人一起进了吴兴县，但却并未跟着村人一起返回，而是请买活军做主，单方面离了婚，带着孩子连夜就了云县。

    这件事刘老四当时是不知道，他也被一起扭送了县衙，不过不论怎么，黄富还没怎么服刘老四，人就已经被抓了，这是判不到刘老四罪，他被放回村里以后，发觉里细软被妻子席卷一空，当即便大吵大闹起来，口口声声只买活军诱拐了他妻子，买活军赔他一个。.ZWwx.ORG

    李村长几番规劝，刘老四压根不予理会，他只好往汇报，当下刘老四就知道了花儿为什么这红——因为寻衅滋事，他重新回到了县城监狱里，等待六姐判决。但刘村村民，对黄富被抓倒没什么，杀人者肯定是进，对于刘老四就擒，则普遍报以同情态度，认为刘老四不过是几句难听话而已，任是谁遇到这倒霉事，恐怕也是，就这便被关了进，老爷们未免也太严苛了。

    刘村情况，就叫做‘人心摇动’，除非把整村人都关起来，否则压根便无法制止，而受到这一连串事件影响，村民普遍不愿让自女眷出做工，更别提确田了。李村长更担心黄富事件再度发生——村民们在已经知道出做工收入，更知道到处都缺工人，见刘四嫂离婚离得利落，很多和刘四嫂一，在里过得并不如意农『妇』，私下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而受到这些情绪男丁们便对她们进行了更严格行动限制，在连每日晚『妇』女们聚在一起听集会，都有许多『妇』女不能参加了。‘女人凑在一起就会惹是生非，心就是这变野’！

    毫无疑问，刘村在民风很不对，农户们对买活军官吏没那信服了，甚至隐隐有了对抗念头。这在吴兴县倒也不令人奇怪，因为本地产粮，原本日子过得也没那坏，农户们自己有些底气，对买活军到来本也就没那激。

    这让靠着买活军位李村长很焦虑，也让县衙中农业办公室仿佛处在了风口浪尖，其余科室同事过来闲聊时，语气仿佛总有些怪怪，像是等着热闹。对此，众吏目反应也各自不一。

    张文因为来时短，年纪也小，倒没什么朋友，还是继续做自己事，私下如何关心金主任，这是他们人自己事。钟勤快是若无其事，并不忌讳和旁人谈论刘村案件，“越是如此便越做出大方子。”

    李小青这几日情绪都十分低沉，眼眶时常是红肿，因为她是负责和刘村联络吏目，之前正是她在夜晚『妇』女集会详细地叙了出外务工细节。对刘小玉案，她有‘不杀伯仁，伯仁因而死’自责，虽她也不很喜欢刘小玉，但不论如何，她总不该这死掉。——由于刘小玉案和钟勤快案例非常相像，她如今在钟勤快跟前还仿佛更低了一头。李小青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钟勤快了解民百姓，而她也在反省自己是否‘坏了买活军大事’。

    金逢春走进办公室时，见到就是三张表情各异，但却都有点颓丧脸，她若无其事地道了声早，“都在想什么呢？”

    “主任。”

    “主任！”

    三人不觉都站了起来，因金逢春之前赶云县汇报工了，出差了三天，这算是小别重逢。“这就回来了？”

    “主任，六姐怎么？”

    李小青迫不及待地追问了起来，张文一贯沉默，面关心是最切，而钟勤快还是以日常寒暄为主，给领导留足了地步，金逢春眼光在三个下属脸扫过，点头，“大都准备一下，今天一起泉村和刘村公干，一会还有更士、兵士兄弟们和们一块。”

    在县衙中，有编制吏目和从前比多了许多，无编也不许和从前一，吃‘傍边饭’，以前一个县衙就二三个捕快，十余名衙役，每个捕快下头各自都豢养了几十帮闲，在则反了过来，光县城警察就招了一百多，这些警察平时也很忙碌，若是人手还不足，便可征得县长与本地主管军官同意，临时借调本地军士。

    买活军兵士到底有多少，具体数字不是小吏目们能知道，吴兴县这里常驻着便有三百兵——个个都是能战敢战好兵士，每日一『操』，闲来无事还山剿匪。句难听点，只怕连延平府都没有能和这三百兵抗衡能力。一听兵士也一起，众人心都提了起来，知道有大场面了。也不敢多问，慌忙托人带话，让原本村里那些农民们不必空等。

    各自都收拾了些食水，便被金逢春领着，在城门口汇合了二十多人队伍，因为城里一时也没这么多驴，众人都是步行，走了大约三个小时，日三竿时，前头刘村已是在望。

    此时正是饭点，天气已炎热起来，田里第一茬活计是已经做完了，第二茬则等傍晚太阳西移后再，村民们都回做饭，村里炊烟处处，李村长正候村口社树下，身旁放了个大桶，装都是盐糖水，众人一路走来汗流浃背，正好在树荫下歇脚，各自从怀里掏出干粮，配着盐糖水喝了。

    金逢春三人吃都是碱水粽，糯米被碱水泡了，泛着金黄『色』，巴掌大个，由于没有肉馅，不容易坏，湃在井水过夜可以保存数日，此时取出来吃，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沾着盐糖水十分落胃，也很解腻。三下五除二都吃完了，金逢春拍拍手，自己敲钟，不多时村人陆陆续续都汇聚过来，李村长派了壮丁们四处敲锣。

    社树下很快便聚集三百多人，这是刘村九成五以村民了，还有些没来，不是凑巧外出，便是病倒了不能起身。外出三人，病倒那个确实昨日便在发烧了，李村长心中都是有数，低声来和金逢春汇报了。金逢春点头应了，从背包里取出喇叭，找了个高处，站到桌。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三年前谢六姐进临城县时子，金逢春记起了她下令杀人时那漫不经心姿态。她不知道六姐当时心里怎么想，但此时金逢春绝对没有她表出来得那么平静。

    会习惯，人都有第一次，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了，她几个族兄被监斩时候金逢春也就在一边。她深吸一口气，对喇叭道，“喂喂，都能听见吗？”

    通过铁皮喇叭，她声音有些失，群众们倒是很给面子，纷纷发出声响表示能听得见。三百多人按男女被排成了几个方阵，在社树下乌压压地绕成一个大圈，时不时还有婴儿哭声传出，炎热天气让此时此处气味并不好闻。

    金逢春给自己再调动了一轮情绪，这才低沉地开口，“过数日，村子里不太平，有个渣滓竟杀了人，连六姐都听了——六姐很不满意！”

    人群嗡嗡声一下就低沉了下，金逢春显然地到了他们恐惧，让当权者不悦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金逢春还带了二十名全副武装大汉在身侧。

    会恐惧还好，她放松了一点，对权力恐惧自然比愤怒更容易维系统治，她加大了音量训斥，“这还不算完，听还有些白眼狼，也不顾这高产稻种是谁给，甚至连六姐话都不当回事了。还不许里女眷娱乐室读，可有这事？”

    “都瞎了心了！就问问你们自己，可有余钱买活？若有，在就出来，买了活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从吴兴县出，走一日便到了延平府，你买了活就延平府，谁管你？你赖着不走，不肯听六姐话，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些人还活在世，都替你们羞！”

    十七八岁女娘，竟爬到了几百人头指指点点、大声训斥，村民中女眷们自然是畏畏缩缩，而男丁们显着地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被吓怕了，当了多年农户，哪敢和官府对？当下都是不由自主，几欲跪伏在地。

    第二种并不太畏惧，但也相当地老实，并没有什么抗拒意思，显然这些人并不畏惧金逢春怒火，但也不反对给女娘确田，这种是农民中较有主意，境往往也比较殷实，不论其内心深处想法是什么，显然都不打算和官府对。既然官府这么做，而他们得到好处比给女娘确田带来损失多，至少是相差无几，那么他们就都会表示出一副顺民子来。

    经过一段时扫盲教育，人群中第二种人数量是最多，而第三种人则是原本日子过得不太好，买活军来了以后也没有很多提升人，或者是格特别执拗、认死理那些，他们不但无法接受买活军带来种种变化，也无法接受刘老四因为了几句怪话便被拉走关了起来。虽然他们或许不懂得‘唇亡齿寒’这个成语，但很显然地，这些人也明白，今日在刘老四之事沉默，他日自己便少了自由发表演讲权力。

    金逢春在来此之前，已经挑好了杀鸡儆猴那只鸡，此时沉声道，“那边那个戴斗笠，你对怒目而视，什么意思？你想怎么？你。”

    被她挑出来这位也姓刘，行十七，和刘老四是族亲，一向和黄富关系也好，刘老四在村中都是刺头儿，刘十七也不省心，几乎就是个泼皮，黄富倒是几人中最老实，没料到不声不响就做出杀人案来。

    刘老四和黄富都被抓了，刘十七有情绪是，但此时见不是事，倒也不敢杠下，嗫嚅道，“姑娘瞧错了，小人实无异心。”

    金逢春冷笑道，“果然？连日来你在村里是怎么？”

    她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掀开了照本宣科，“十三日，在社树下宣扬‘女人识字无用，反而添麻烦’言论，十四日，不许自己媳『妇』听，人发生口角争执，惊动邻里，十六日，宣扬六姐是女眷，‘女子得势，天下将亡’。这些话可都是你？”

    这些确是刘十七曾话，在村中也颇激起了一些浪『潮』，大多数人都是听过便算，也有人起哄叫好，拱他再，若是不许媳『妇』听，由刘十七带头，许多人也都有了叮嘱，此时他们背后都起了一层白『毛』汗，纷纷垂下头，不敢和金逢春扫过来眼神对视。

    刘十七虽然矢口否认，但金逢春却并不理会，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买活军离奇‘仙器’，长条形，通体泛着银白，金逢春在头按了一下，其便突然发出人声，虽然有些不太像，但却正是刘十七原话，便连方言腔调也一般无二，“娘个咀儿，几句话便被带走了？这买活军和从前官府比，可不就是土匪？自从他们来了，咱们得了什么好？”

    甚至连一旁村民们低笑都没有漏掉，人群们听着这白盒子里传出人声，不由都纷纷惊呼了起来，有恐惧，往后闪躲，激起混『乱』，也有人迫不及待跪下大礼参拜，口呼‘六姐显灵’，种种情状不一，刘十七更是惊得面无人『色』，不知不觉，身下发出淅沥之声，传来一阵『骚』臭之气，身旁人惊叫道，“『尿』了『尿』了，吓『尿』了！”

    哪怕他身边多是刘姓亲眷，慌忙亦是走避不迭，金逢春‘咔’地一声，将仙器关，冷冷道，“妖言『惑』众、煽动人心，刘十七，问你，你买不买活？”

    刘十七却恍若未闻，而是望着她手中银白小盒子，双腿抖颤，喃喃道，“魂，魂。”

    他面『色』逐渐清白扭曲，忽然惊叫一声，向金逢春方向扑来，叫道，“把魂还给！”

    ‘锵锵’几声，金逢春身边买活军大汉抽刀出鞘，做了防备姿态，但刘十七还没扑出几步，便骤然摔倒在地，口中荷荷地吐出白沫，身下屎『尿』俱下，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李小青‘救人’字还没喊出来，在众人恐惧至极惊呼声中，竟是活活吓死在了当场！

    。御井烹香的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