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风雨欲来
我叫汐,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每日里最无聊又乏味的工作就是算账和数银子。店里每天都会有形形色色的客人,或是人,亦或是妖,又或者,二者皆不是。 夜黑风高云雾朦胧,皎月被遮住了半边,犹如一位娇羞的姑娘抬袖遮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洁白无瑕的光泽呼之欲出,我无聊的坐在柜台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的敲击着柜木,今晚轮班到我守夜。 听着客栈里那些家伙的呼噜声,我无精打采的伸了个懒腰,这时,半掩着的门被轻叩了两下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位风尘仆仆的贵客,之所以是贵客是因为他只是想要住一日的店,居然给了我一大块金灿灿的如假包换的金子。 “住店。” “就一人?”我看了看他的装扮,黑色披风头戴斗笠,脸被蒙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高深莫测的眼。从他的眼里透露出的可不仅仅是高冷森然,还有一种终日与死亡为伍的戾气。 “嗯。”他轻轻点了点头,发出的嗓音十分低沉,不像是因为赶路的疲倦而压低了音量,反倒像是为了遮掩原本的音色。 我觉着奇怪,收了银两找零,他又说道:“不必找了。” 然而这一次我的手却顿住了,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口中传出的那道熟悉的声音。我猛的抬起头来,对视上了那人的双眼,也许是没料到我会由此动作,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目光闪躲往后一退。就是在这短暂的空隙当中,我立刻单手撑着柜台终身一跃,另一只手直接打翻了他头顶上的斗笠,他脸上那块遮掩面容的面巾也随之悄然落下。 他先是挑眉,紧接着目光平静了下来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可我的心里却在那一瞬间泛起了轩然大波。 “阎洛?!你怎么会在人界?”我不能够理解,尤其是当我感受到来自于他身上的力量的波动时,更是惊讶地把后半句话哽咽在了喉中。三重天,封印魔力,出逃魔界……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来看看你,这就是你在尘世经营的小店吗?仔细一看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故意岔开了话题,一本正经的打量考究起店中的打扮来。我没好气的低哼了一声,把刚塞进抽屉里的银两往他的怀中一送,道:“大可不必,从哪来的回哪去。” 他颇为失望,略带委屈的看着我,说:“难为我历经千辛万苦长途跋涉离开魔界之后寻着黑蝶的气息至此,汐,你就这副态度吗?”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偷跑出来有多危险?” “本王知道。”他一脸漠然的甩开了我拎着他衣领的手,面色阴沉,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光是魔界外守着的那些妖魔游魂就足矣让擅闯者喝一壶的了。” “那你……你知道你还冒险?” “不出来不行,海魔殿的一支海魔烛失窃了,追查的魔兵一直跟到了结界的出口。你知道那东西失踪意味着什么,想想办法吧?”阎洛一边说着,一边在我震惊的目光的注视下弯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斗笠。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重新戴好,而是将斗笠倒扣在了柜台之上。 我不经皱眉,问道:“海魔烛?那种东西是怎么丢的?” 一支能够燃烧千年万年的魔烛,一旦熄灭后就再也无法点燃,也会随之失去其所有的用途。那里面困着的,可是穷凶极恶的灵魂啊。带着一支无法熄灭的蜡烛,我很好奇那位‘小贼’究竟是如何避过重重耳目而把东西带出去的。 “哼,是本王大意了。”阎洛放在柜台上的手缓缓握拳,低眉微怒,道:“一只无相小妖,本来是留在圣女殿里供奉掌管香火的,没想到他监守自盗,竟以肉身包裹海魔烛的重重火焰掩人耳目出逃了。” 尽管见识了不少人间怪事的我,在听到阎洛说出的这一段话的时候,还是不免用手捂住了因震惊而张大的双唇。随后抚平心绪镇定下来的我,连忙喝了一口桌上放着的凉茶压了压惊,道:“确实难以料想。” “帮本王找找吧,本王听说你在人间也常做这种交易。” “呵——你说的倒是轻巧。”我轻呵一声,心中颇感无奈,就算是故友相求,按照如今的我的水准,也只能无奈的摊手耸了耸肩,“抱歉,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办不到。” 阎洛却不肯罢休,依旧不依不饶道:“你做得到的,只要你解封自己的神力……不过区区寻一只小妖,于你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我凝眉,声音也骤然冷了几分:“你知道解封神力于我而言算是什么吗?” 面对我的质问,阎洛失落的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而且也以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提了出来。解封神力,与我而言便是结束在这尘世的生活……这后果,远非他能够出手援助的。 “抱歉,是本王唐突了。”阎洛自觉失言,又问:“那你可有办法?” 我伸出三根手指来,在他的面前细数道:“首先,海魔烛失窃是你们魔界的事,与我无关。其次,事关圣女殿,你怎么不去问问魔族圣女的意见?最后,此事我会想办法帮你,但就你刚才说的办法,想都不要想。” “魔界的事情与你无关?当初若不是你……”也许是注意到了周围的环境,也许是反应过来自己的冲动与失态,阎洛的声音又刻意的压低了下来:“你封印的魔界,只允许三重天以下的弱者进出,魔界的事情怎会与你无关?” 我也恼了,一挥衣袖道:“那是你们执意要攻打上界,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镇压得了一时能镇压一世吗?除了封印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总不可能痛下杀手赶尽杀绝吧?是,挑起纷争的并不是你,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可如今魇魔王与魅魔王的魔魂不知所踪已久,你并非不知。” “总之……”阎洛偏过头去,还是嘴硬道:“封印并非好事,它也带来了许多弊端。” 我扶额,头疼道:“但那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海魔烛会影响操控者的心智,本王会心急不无道理。此事事关重大,本王会从头查起,他呢?” “散人一个,有什么事情,你还是找我比较靠谱。” 阎洛欲言又止,终是抚手拿起了斗笠转身欲走,我叫住了他。 “你身上的魔障浓郁,最好别接触凡人,否则只会徒生事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就是。” “嗯。”阎洛沉声答应了一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丑时一刻,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偷偷摸摸的下楼。被我抓了个正着,只见留光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拎着空了的酒壶对我说:“夜里口渴来着。” 我不悦:“口渴你喝水啊,屋里没给你添上茶水是吧?” 他摇了摇头,道:“粗茶淡水哪有催人如梦的‘浮生若梦’来得快意,老板娘,你那还有酒吗?” 我无奈,只得掀了酒坛再给他满上一壶,收过银两原以为他会走,没想到他惬意的大饮了两口就站在原地不走了。 我笑骂道:“死酒鬼,你还想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此乃凶兆啊老板娘,风雨欲来了,我们……不准备准备吗?”他说话时,我正玩弄着手里的玄龟甲出神发呆,待我依旧卦象参谋之时,才领会到了他字里行间中的用意。 “该来的总会来的,也许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筹谋这一场甘霖已经甚久了。”我的话音刚刚落下,天空忽然划过了一道亮眼的闪电,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几乎就在我的耳边炸响,浓云滚滚雷雨聚集。雷光再一次照响,寂静已久的大地中,忽然睁开了一双双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睛。 待我回眸时,身旁的留光客已然不见了身影,自暗处缓缓走出的,是一身雪白长袍的朔。 “怎么不睡了?是被雷声吵醒了吗?” 朔低眸,在与我面对面时,忽然俯身将头搭在了我的肩侧,声音放得很低:“一直没睡。” 原来如此,我就说阎洛到访时那么浓郁的魔族气息,身为魔君的他怎么可能会感应不到。 “放心,会没事的。”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先从那个魔族圣女开始查起,盗走海魔烛的无相小妖一定跟她脱不了关系,此事群妖冢八成也有参与。” 我一惊,没想到他的思路竟如此清晰。 “你怎么会联想到群妖冢?” 朔低哼了一声,将毛茸茸的脑袋埋的更深了。 “除了他们,还有谁一直致力于‘培养’出一只无相出来?” 我点头,“那魔族圣女呢?” “要在圣女殿安插人手进来没有圣女的准许是不可能的,而且魔族圣女能够自由的往返人魔两界,也许……早就已经与群妖冢有所勾结。” “嗯。” 他轻笑,伸手去扯我的衣领,被我先一步扼住了手腕。 “今日穿的是我帮你买的短衫?” “你想知道大可以直接问我,不必动手动脚的。”我拍开他的手,指着领口的花纹说:“是你挑的那件,上面有莲花图案,我挺喜欢的。” “汐儿喜欢就好。” “你怎么不去睡了,莫非那软塌又不合乎你的心意了?”这家伙对床很挑,尤其是出行的时候还常常因为认床而睡不着觉,对此我也是倍感头疼得很呢。 “本座陪你一同守夜不好么?” “好啊,但是我先声明,这可是你自愿的,没有加班费的哦。” “你个小机灵鬼。”朔宠溺的捏了捏我的鼻子,靠在了柜后的躺椅之上。守夜准备的被褥不够大,我们俩只能相互贴着尽力取暖。 都快忘了,几乎是天色接近破晓的时候,他忽然问我:“汐,若是你真的要离开,为本座留下一个孩子可好?”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知道那时的眼眶很红,红到他内疚的抱着我安慰了许久,说什么以后再也不会提及分开一类的事宜了。我知道他是在害怕,我又何尝不害怕呢。 换班之后上了楼,在屋里,朔搂着我睡了好久,我的意识也逐渐的昏沉了下去。星渊九曲的山海风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