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双魂（三十四）

    当火焰升腾起来的时候，恐惧是所有人都无法摆脱的情绪。

    “快跑啊！”人群里，不知是谁在呼喊着，拉开了逃亡的序幕。

    不，应该说，这场仪式才是真正开始的序幕。

    火光蔓延着，在那一次次的呐喊中照亮了本阴沉黑暗的天空，而天空之下的，是此刻所有人都不愿意再去掩饰的真相。

    所有人都是人，所有人也都是鬼。

    烟尘裹挟着绝望，绝望是什么，是那一个个在火光中穿梭的身影。

    “烧吧，烧吧，烧掉无尽的树林，烧掉这虚假的空间；

    杀吧，杀吧，杀掉这里的所有人，杀尽这些不该存在的灵魂；

    逃吧，逃吧，逃向你们该去的地方，逃向只属于我们的天堂。”

    火光中，不知是谁在吟唱！

    谁？不，不是一个人，火焰跳动着节奏，节奏里是所有的杀戮者在哼唱的歌。

    然后，视线中，那火变得更大了。

    “不，还不够！”

    还是他们在说话，

    他们？是谁？这问题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

    荒芜的山顶，熊熊的火焰，那音符唤醒了沉睡的雨。

    雨落下来，越来越大，落在火焰上，可终究火势只会越来越旺。

    烟尘四起，朦胧中出了那阵阵叫喊，其实，从来都未曾隐藏过烟尘里的人影。

    有人在逃，他们或许从仪式开始时就未曾听到过任何特殊的字眼。

    有人在追，但其实被追的那些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动过一步。

    然后，那手臂狠狠地落下，血腥味弥散开了，伴随着已然被逃亡与呐喊所掩盖的重重砸地之声。

    只是倏尔再去看去，烟尘里，却没有任何一人的尸体正倒在地面上。

    杀戮真的发生了？

    或许另一件事可以证明它的存在，血腥味渐渐散开，血液汇集成水流，无穷无尽地向山下蔓延而去。

    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

    杀戮还在继续，只是当逃亡与呐喊还并没有湮灭之时，便有不知多少的目光落在了祭坛之上。

    “纪学文！”有人在低吟，吼叫。

    然而，祭坛之上，那佝偻的身影早已在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剩下的，只有仪式才举行一半时，那些刚刚被打开的众多棺椁罢了。

    ......

    雨还在下，顺着棺材盖子的缝隙打在脸上，令沉沦的思想终得了几分清明。

    当然，对于此时的余启明来说，清醒这种事已经不需要其他的事物再来提醒了。

    烟尘呛进鼻腔里，视线被火光所笼罩，耳畔边传来无数的呐喊，就算没有这些，半分钟之前传来的震动也足以令人摆脱刚刚苏醒的大脑所带来的昏沉。

    然后，问出一句几乎所有人在面对类似的场景之时，都会问出的话。

    “这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可笑的问题也并没有持续多久罢了。

    逃亡与杀戮带来恐惧，火焰的侵袭令人明白，此时应该逃离，黑暗的离开并不代表余启明的心思就能够放松下来。

    而推开棺材盖子，眼前的场景在不断解答着他心底的疑惑。

    “这里是仪式举行的地点？仪式已经开始了？那看来距离我进入沈家村的时间应该已经又过去了一天。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仪式应该是被打断了。”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显然，他也意识到了眼前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如果这里正在发生的真的是杨陵的仪式的话，那么有谁可以将杨陵看做如此重要的一件事破坏成这种模样。

    疑惑，甚至取代了心中立刻逃离的念头。

    只不过，余启明似乎并没有认清眼前的状况。

    呐喊声还在继续，血腥味甚至已经掩盖了烟尘所带来的刺鼻气味，他本应该逃离的。

    当然，他自己意识不到，自然会有人提醒他这件事。

    身躯从棺材之中爬出来，当完整的身形出现在祭坛上的那一刻，无数道视线便已然落在了身上。

    思绪一时被打乱，顷刻间，余启明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恶毒的猛兽盯上了一般，连灵魂深处都在源源不断地催生出恐惧。

    于是，他转过头，随即对上了那些充满了恶毒的眼。

    然后，想法就这样被清空了。

    心脏蓦地下沉，喉间吞咽口水的声音轻易被惨叫声所淹没，这一刻，余启明简直头皮发麻。

    那些都是人？！

    是的，他看到的都是人，几遍身上已经布满了血迹，可不管从何处去看，他能够看到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场面。

    所有人都只是人的模样，除了那可怖的眼神，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可随即，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眼前的这些也可能是鬼，可这念头却让余启明一时间更为迷茫。

    如果真的是按照自己想的那样，他现在明明应该跟盯着他的这些人是同类才对。

    他已经完成了任务的第四条了，能够被关在棺材里，足以证明他昨晚所做的举动符合任务的要求。

    而就在这时，忽而视野中的一幕仿佛告诉了他答案。

    恶毒的眼神移开了，虽然没有明显的动作，但那骤然减少的压力正是他此刻判断的证明。

    不过，余启明却也是同时注意到了他们眼神所移去的方向。

    在他的身后！

    余启明顿时眉头一紧，而紧接着，就又是叮当咣啷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他本能地转过身，却没想到身后的两个棺材里出现的竟是熟悉的面孔。

    “王璨、陈木柒。”

    余启明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还不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大量棺材盖子被翻看的声响俨然将周围的呐喊都压制了下去。

    大量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的从棺材之中浮现。

    可这些人的身份却再次影响了他的判断。

    余启明最开始以为会出现在这棺材里的都是当初名单上的人，毕竟他现在只看到过两封信笺，而他和林佳艺之间的联系无疑都只有各自在孤儿院拿到的信笺。

    可是，这一次棺材里出现的人影却多数是和他一同来到山上的驴友。

    余启明有些蒙了，只是此时此刻哪给了他蒙的机会。

    恐怖一触即发，接下来的一幕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明明应该和那些破坏仪式的人有着相同的身份，可就在祭坛上的棺材全部被打开的那一刻，祭坛周围的人竟然猛地就冲了过来。

    这一刻，余启明更加确信了他们不是普通人。

    棺材被打开成了他们的信号，余启明只觉视线中一阵黑影闪过，紧接着，那惨叫声便已然此起彼伏。

    不同的是，之前的惨叫声来自于祭坛的外围，而如今声音竟是从余启明的身边传来的。

    余启明双眼瞪得浑圆，当黑影在视线中重新变为实体的那一刻，他才看见刚刚从棺材里出来的三十几个人竟有超过一半受到袭击，惨死当场。

    手臂轻而易举地穿过的身躯，或者是脑袋直接被打烂，更甚者头颅居然直接被从脖子上拧了下来。

    “乒乒乓乓”的，滚落至脚下，他们的眼睛都没有闭上，双目无神却是在同时看着余启明。

    恐惧瞬间直冲头顶，惶恐之下，别说他根本无力去思考情况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甚至他都本能地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率先被攻击的目标。

    颤抖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栽倒而去，而视野之中的山顶，此刻俨然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火光将整个山顶包围，雨水的浇灌之下，熊熊的火焰不仅没有要熄灭的势头，反而愈加旺盛。

    而这雨水也并非没有作用，至少在其落下之时，反将周围的烟尘激发得更为浓烈。.

    不知那到底是雾气还是烟尘，可透过阵阵白烟，余启明已然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喷溅的血液只不过飞射了片刻，当血液的流淌之势减缓，那些人居然就这样从一个个尸体的伤口之中钻了进去。

    那些人变成了一个个被血凝结成的怪物，钻进去占据了刚刚失去生命的身躯。

    紧接着，尸体的表面开始浮现出一块块蠕动的肿块，那模样就像是有虫子正在他们的皮肤之下、血管之中四处汲取着营养。

    余启明的脑袋仿佛轰的一声炸开来，不，也不是只有烟尘里才有这场景，此时此刻，祭坛上那些死去之人的尸体之中赫然发生着相同的一幕。

    “接下来就要到我了！”

    惊悚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脑海，这一刻，所有的思想尽数被清除地干净，他只想逃跑。

    只是，哪有那么容易。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动作，视野中，只见祭坛之下一道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眼神有过片刻之间的交错，却已经足够令余启明明白，那东西是冲着自己过来的。

    心底闪过一丝绝望，但求生的本能还是令他做出了躲避的动作，然而，或许是真的成了目标，这场景反而在眼中愈发清晰。

    目光始终定格在黑影之上，他分明看到那东西的手已然化成了一截枯骨，正快速接近自己的头颅。

    靠近了，靠近了，不行，他根本躲不过去。

    这不过就是一刹那的过程，然而，越是能够明白此时的情况，余启明就越是确信自己的结局。

    他要死在这了？可是，既然如此，那他昨晚在墓园中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然，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传到了余启明的手臂上。

    温热的触感之下，余启明的大脑竟是飞速运转起来。

    抓他的是个活人，这种速度，恐怕对方自己受到攻击之前就已经做出反应了。

    不过，想归想，余启明并无法做出其他的举动来。

    他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拉向了别处，时间短暂，他也不过是能够被拉开半步的距离而已，可就是这半步的距离，却让结果完全颠覆。

    视线中的黑影骤然从自己的身前略过，如此之快的速度必然需要巨大的力量，果然，当声音传来之时，那黑影竟是一头撞进了一口棺材之中。

    而接下来的一幕赫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听巨大的撞击声传来，刚刚分明还将人轻易杀死的黑影在撞击之后居然没能从棺材里再次将目标定在余启明的身上，反而是那棺材的盖子在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之下缓缓又将棺材盖了起来。

    然后，变得一片沉寂。知鸟亦知鱼的探灵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