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应该是受害者

    「小姐，一共是十五元。」

    「好……好的……」

    「谢谢……」接过现今的老闆愣了一下，他手里确实拿着钱，可是刚才的女客人却突然消失不见。

    「奇怪？」

    女人快步穿过人群，身旁的人丝毫没察觉他的存在。他提着晚餐回到自己的住所，没关上的电视正拨放着新闻。

    「今天我们请到现任无感局长发表对新神选人法的看法。因为她的身分是国家机密，我们不会秀出她的脸。」

    「各位英德赛的国民好，我是无感的局长。」

    「请问局长，新神选人法对这个国家会有什么影响呢？」

    「新法绝对能带来正面影响。新法能让神选人得到更多的帮助，实际上很多神选人都是被逼迫犯罪，只要我们给予他们帮助，他们将不用再犯罪。」

    「那……局长有什么话想对神选人说呢？」

    「住在英德赛的神选人同胞，你们不再需要躲藏，不需要鋌而走险，我们会给你帮助。情况变好了，这个世界正在变好。」

    情况变好了？女人不禁笑了出来。完赶局长说的很好听，但是情况从来没有变好。如果情况真的变好，那她也不必躲躲藏藏。改变的只有法律，剩下的都没有变。

    听到新法上路的那一刻她确实很开心。她尝试在不使用能力的情况下上街採购，但是当店家得知她是神选人，她立刻遭到驱逐。人们依然会避开她，会攻击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有几处是前几天才造成的新伤。

    杂乱的桌上摆满被退回的求职信，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她被拒绝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她神选人的身分。

    一切都没有变，她仍然生活在恐惧之中。

    她在餐桌前坐下，正准备享用晚餐。但是在食物抵达嘴边前，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没有战争不代表这个世界就是和平的。无感的局长真是天真。」

    「你是谁！」女人吓得从椅子上弹起，双眼瞪着不速之客。

    男人看上去将近四十岁，一头黑色的头发梳理的非常整齐，他的五官端正儿漂亮，可是又脸上却有着一道丑陋的疤痕。

    「每个阶段，人们对我有不同的称呼。赛尔菲许……奇蹟的生还者……杀人兇手……」男人调整身上的黑色西装，慢慢地靠近她。

    「你怎么找到我的？」只要女人发动她身为神选人的能力，不可能有人能找到她，而她的能力无时无刻都在发动。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尽折磨的生还者，都在生还之后受到唾弃。」

    男人的话让她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成为神选人的……

    『爸爸我去上课囉！』

    『要交到很多朋友喔！』

    那时的她期待着美好的校园生活。不过……那只是她所期待的。

    『她的爸爸六十多岁，却有一个十八岁的老婆。他一定是个变态！变态的女儿一定也是个变态！』

    『变态！变态！』

    就因为这微不足道的理由，班上的同学们讨厌她。一开始他们只是嘲笑她，但随着时间过去，嘲讽逐渐变成拳脚相向。欺负她成为班上同学的日常行为。

    恐惧渐渐的深植于她心中，每天早上睁开双眼，等待她的只有恐惧。前往学校的路途变得漫长，每靠近一步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她不想去上学，她不想面对她的同学。

    最后她被恐惧吞噬，她因为恐惧觉醒成神选人。不知所措的她向父亲求助，可是她最爱的父亲却叫来无感的队员，若不是她的能力，她早就死在无感的手下。

    她才应该是受害者，可是她却被无感当成加害者，那些欺负她的人反而成为受害人。

    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难道眼前的男人，也经歷过和她一样的痛苦吗？

    「我们都经歷过同样的痛苦，可是你迷失了。因为你相信错误的话，相信无感局长说的，相信人类能够理解神选人。但事实是，所有人都是自私的，相互理解是不可能的。」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只是陌生人，她知道她不该相信她。可是当男人对她伸出救援的手，她紧紧的将它抓住。

    「菲儿?安戈。你受尽了痛苦。但是你不用害怕，因为我来了，我为了你而来。你将不会再感到痛苦。」

    男人对着她露出微笑：「他们认为我们是怪物，那我们就让他们了解，在同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是怪物。」

    ◎◎◎

    修门快速的扫过无感的资料库。虽然因为新法的保护，神选人获得许多过去没有的权利，但是这些神选人必须将身分建档，才能正式取得合法身分。

    所以拥有神选人身分的队员，还有局长吉而蒂?席恩也不例外。

    「普斯提夫?奥堤密斯男性十五岁父母双亡有一个神选人姊姊乐观的神选人。」

    「龙妮?艾索女性十八岁父不明母亡无兄弟姊妹孤独的神选人。」

    「吉儿蒂?席恩女性十九岁父母已死由席恩夫妇领养没有兄弟姊妹觉醒原因：因为父母家暴以及被强迫卖身，因为憎恨还有杀意觉醒，紧接着又因为杀死父母的罪恶感而觉醒，至后仍有许多次觉醒的纪录。」

    修门皱起眉头，理论上神选人只会觉醒一次。每次的觉醒都会对大脑造成严重的破坏，多次觉醒等于是将大脑完全摧毁，几乎所有有关神选人的研究，都认为多次觉醒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虽然在眾多的学术研究中，其中一名叫克劳勒的学者，认为多次觉醒是有可能存在的。

    他称能多次觉醒的神选人为「神选王」。

    如果吉儿蒂珍的经歷过不只一次觉醒，那她就是神选王。这难道是身为神选人的龙妮，还有普斯提夫称呼她为「女王」的原因吗？

    普斯提夫盯着资料，除了多次觉醒外，还有一点勾起他的兴趣。吉儿蒂是杀死她亲生父母的兇手。谁会想到现任的无感局长居然是杀人兇手？果然所有的神选人，双手都沾满血腥。

    所以吉儿蒂上电视时才会对自己的身分避而不谈。一个神选王所推动的新法，肯定是为了神选人的利益。只要能让民眾得知真相，新神选人法就会被民意推翻。

    修门忍不住露出微笑，只要让媒体得知这个讯息，他就能推翻新神选人法。但是局内的资料是没办法轻易带出总部的，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份资料带出去。

    「集合！」普斯提夫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修门的思绪。

    「发生了什么事！」

    「紧急事件。龙妮和一名神选人取得连结，该名神选人目前处于暴走状态。我们必须尽快前往现场，目前的情况非常乐观。戴上你们的装备，记得这次行动禁止使用实弹射击。」

    没想到事见来的这么快，虽然他不愿在神选人局长下工作。但是待在这里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他总算能杀死作乱的神选人。

    虽然普斯提夫禁止他们使用实弹，但以防万一修门还是带上实弹。

    当他们抵达现场，警方已经将记者还有民眾隔开，指等无感接手。

    普斯提夫向所有队员讲解现况：「目标年龄十六岁，男性，席提斯高中学生，名字是帕恩?赫特。三天前由家人通报失踪，实际上是被绑架。这三天受尽折磨之后，因为痛苦觉醒成痛苦的神选人，觉醒后用能力将所有绑架犯杀死。因为身为痛苦的神选人，所以不断的感受到痛苦，而处于暴走状态。我们的目标是为女王掩护，让女王亲自处理帕恩。」

    修门感到震惊。明明他们才刚抵达现场，普斯提夫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掌握。

    普斯提夫是如何办到的？

    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普斯提夫开口解释：「龙妮是孤独的神选人，她的能力是能和其他人的思绪连结，这样有解答你的疑问吗？修门。」

    「是的！」

    「好！大家立刻造计画行动。」

    普斯提夫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依照先前的只是行动，前往事前佈置好的位置。修门提着狙击枪，迅速往顶楼移动。

    随着目标离他越来越近，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清楚。光是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修门彷彿能感受到他的痛楚。

    修门抵达狙击点，透过狙击镜，总算看见目标的真面目。目标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少年，少年在地上不断的挣扎惨叫。但是少年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不像经歷折磨的人，反而是他身边的尸体，一个个惨不忍睹，不堪入目。

    是那个神选人少年，他残忍的杀害所有人，现在却装成受害者，在地上打滚。愤怒烧上修门的心头，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

    所有的神选人都是卑鄙的骗子！

    「女王即将抵达。」

    毫无跡象、没有任何预兆，吉儿蒂突然出现在少年面前。

    「记得。在我下令之前，谁也不准发动攻击。」修门恨不得扣下板机，但碍于吉儿蒂的命令，他的手指只能悬于板机上。

    吉儿蒂慢慢地缩短她与少年之间的距离：「我是来帮你的，请你冷静下来。」

    「好痛！好痛啊啊啊！」少年的双眼布满血丝，他挣扎着向前，颤抖的双手努力的伸向吉儿蒂：「救救……我……」

    修门愤怒的咬牙，他不敢相信一个杀人兇手，居然妄想被拯救。若是他，他早就一枪毙了那个少年。

    但是吉儿蒂是神选人，她是不可能会伤害少年的。吉儿蒂伸出手，试图安抚少年：「我会帮你的，你已经没事了。我知道你经歷了什么，我了解你的痛苦，我能帮助你。」

    「你骗人！我……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少年大叫。

    「不。」吉儿蒂轻轻摇头，对少年露出微笑：「这里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好怕……那些人……那些人突然就死了……我……我的身体好痛……好痛！」

    「别紧张，你刚成为神选人，觉得混乱是正常的。」

    「神选人！」少年尖叫，想从吉儿蒂身边逃走，却被一把抓住。

    少年挣扎着想挣脱吉儿蒂的束缚：「放开我！我知道新法都是骗人的，我知道如果成为神选人……我……我就必须死！」

    「不会的。」吉儿蒂突然将少年拥入怀中：「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你……你保证？」

    「我保证。而且，我保证你不会再有任何痛苦。」

    「真的吗？」少年退出吉儿蒂的怀中，仍然一脸不可置信：「你真的会帮我吗？」

    「真的。」

    任务结束了，修门不敢相信吉儿蒂没有使用武力，就能成功说服少年。他一直以为面对神选人，只有战斗这一个选项。

    他从没想过有这种解决方法，他不相信这种解决方法。

    『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想让你们看见真相。』他的父母还有他……十年前他们相信那个神选人的话……他的父母为此付出性命……

    所有的神选人都是骗子！

    「他要袭击局长！」修门大叫一声，扣下始终瞄准少年胸腔的狙击枪，子弹穿胸而过，鲜血四溅。

    少年先是震惊的瞪着伤口，接着他的表情逐渐扭曲，先是表现出痛苦，然后逐渐被愤怒取代：「你这个骗子！」

    顷刻间，少年胸前的弹孔消失。吉儿蒂的胸口突然爆出大量鲜血，彷彿少年的伤口转移到吉儿蒂身上一般。

    吉儿蒂闷了一声，摀着胸口跪倒在地：「是谁……是谁没有接到命令就开枪？」

    修门忽略吉儿蒂，逕自大喊：「目标暴走了！开始射击！」

    修门连续射出数发子弹，扣动板机的食指不打算停下，即使弹夹已经打空，他仍然没停下。

    少年被打成蜂窝，可是他依然在呼吸，他的柳上带着痛苦与失望。随着少年的一声惨叫，四周的墙面突然爆出无数的弹口，而少年身上的伤口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我中弹了！」

    慢慢的，受到波及的不止是墙壁和地面，一些队员也被看不见的攻击打中。

    「快躲起来！」吉儿蒂大叫：「他是痛苦的神选人！他的能力是将自身的痛苦排除，可是被排除的痛苦并不会消失，它会转移到其他的东西上！」

    修门这才回过身，想起先前所学。神选人觉醒之后，脑中会一直存在某个情绪。神选人能力运作的方式，就是试图增强或者排除那个情绪。

    修门刚才发动攻击，正好满足少年能力的触发条件。修门慌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面对神选人，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在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

    被那个神选人杀死！

    「全员撤退！这里交给我。」吉儿蒂站起身，胸前的伤口已经復原。

    「你这个骗子！」少年怒视吉儿蒂，手用力的指向她，身上的弹孔全转移到吉儿蒂身上。

    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但是吉儿蒂面不改色，伤口几乎在瞬间癒合。

    「对不起。」

    吉儿蒂摊开右手，对着少年露出笑容：「我答应你，会让你变得快乐。」

    话音刚落，即使身在远处的修门也感觉到一股吸引力，那股奇怪的力量，正把一切往吉儿蒂的方向拉去。更奇怪的是，修门心中居然在此时洋溢出一股快乐的情绪。

    少年察觉不妙，试图从吉儿蒂身边逃离，但是他的挣扎只是徒劳。只能任由自己被拉向吉儿蒂身边，被吉儿蒂揪住。

    「放开我！你这个骗子！」

    「我为刚才的事道歉，但是请你相信我。」

    修门简直不敢相信。吉儿蒂遭到少年无数次足以致命的攻击，可是她仍然不想伤害少年，仅仅是揪住少年的衣领。

    这真的是负责对付神选人，以及保护人类的人该有的举动吗？

    「好痛啊！好痛啊！」

    「抱歉，我必须让你睡一下。」吉儿蒂拿出装有麻醉药的针筒，将药物注入少年的身体。不一会儿，少年便沉沉睡去。趁着少年睡着，吉儿蒂在少年的脖子上扣上情绪限制器。

    情绪限制器是一个项圈般的东西，能透过电流干扰情绪。只要限制神选人的情绪，就能阻止神选人使用能力。

    处理完少年之后，吉儿蒂猛地转向修门，愤怒的吼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差点把大家害死！」

    「女王，这是修门第一次出任务，他只是太紧张了。」普斯提夫试图帮急修门说话，他很快的挡在两人之间，想阻止衝突发生。

    但是他无府阻止盛怒的吉儿蒂。

    「为什么要开枪！」

    面对吉儿蒂的质问，修门没有任何隐瞒：「我认为那个神选人只是假装投降，我认为他会袭击您。」

    「攻击我？你也看到了！他已经冷静下来，他没有任何威胁。」

    「那只是偽装，他只是想等您放松警惕……」

    「他怎么可能攻击我！他的能力不是那样运作的！如果他不受到伤害，他就无法转移伤害。」

    修门无话可说，可是他不想认输。他紧握双拳，努力的思考反驳的话语。

    「他杀了很多人！局长您也看到地上的尸体。」

    「那是绑架他的人，他只是自我防卫。他才刚获得能力，他根本无法好好地控制，就算他有罪也只是防卫过当。」

    「因为局长是神选人，所以才包庇他的吧！」修门大叫。

    「包庇？这与他是不是神选人无关。他没有错，自然不该受到惩罚。反倒是你，如果他是人类，你还会认为他是杀人兇手吗？」

    「那是因为人类和神选人不同！神选人拥有力量，可是他们却不用它来帮助人，反而用它来伤害人类。」

    吉儿蒂苦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是被神选中的人？我们的能力是上天的礼物？我们确实是被选中的人，我们是被选来承受苦难的人。所有的神选人都印为受苦而觉醒，在觉醒之前我们受尽折磨，觉醒之后你们不仅没有同情，反而将我们视为怪物。我们不过是一群脑袋受伤的病人，我们只是一群需要帮助的病人，而不是拥有神奇力量的人。」

    修门垂下头，他并不认同吉儿蒂的话，为什么神选人只因受过苦就能被原谅？

    那修门感受到痛苦时，有人帮助他吗？人类因为神选人而痛苦时，谁要来帮助人类？

    吉儿蒂命令普斯提夫：「把帕恩带回总部。至于修门……」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下次不准违反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