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耽美 - 耽美小说 - 折骨在线阅读 - 52-55

52-55

    “别院管家抓到了两个吃里扒外的小丫鬟呀……”

    阿卿轻快的重复了遍小道消息,抬起头看到我惨白的脸色,被吓得声音霎时一顿!怯怯站直了唤我,“公、公子……”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满耳朵都是‘别院管家抓到两个小丫鬟’的声音,浑身血液冻结一瞬,我瞬间想明白了昨夜傅锦失控的原因。

    周逾期、周逾期……

    撑着桌角站起来,我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去。

    阿卿慌忙跟在我身后,让守在侧院的侍卫想要伸手去拦又不敢,只能躬身后退几步,纵身跃起,几个起跃便消失在了侯府深处。

    我怔愣站在侯府偏院外月门旁,藏在袖中的指尖止不住颤抖,掩了掩眸努力压下心底的仓惶,稳声开口,“傅锦在哪儿?”

    阿卿有些无措,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开口,“在书房。”

    书房……

    一颗心脏藏在胸膛里扯着血肉噗通噗通剧烈跳动,我捏紧指骨转身,像着侯府庭院深处的书房走去。

    这个书房,是傅锦正院里的书房。

    我曾去过很多次,在那里看到太子那幅摊在桌角的侧身画像,在那里跪在院门前从晨曦升起到稀薄光线尽数敛尽……

    我在那间书房里求过傅锦无数次……

    可是,祈求是最没用的东西。

    浑浑噩噩站在傅锦院落里,头顶的太阳很晒,可我却觉得脊背发凉。

    书房门敞开着,像一张藏满獠牙的深渊巨嘴,我敛了敛眸摁下满心纷乱提脚踏了进去。

    傅锦靠坐在珠帘里间软榻上,旁边搁了个熏香小炉,镂空的炉盖没有扣好,屋内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素纸焚成灰烬的气味。

    “怎么了?”

    傅锦放下手中的卷折掀眸瞥过来,嘴唇似乎有些苍白。

    我看着他,纷乱的心跳逐渐恢复平静,捏了捏藏在袖底的指骨我尽量平缓道,“楚云岫当初给过我一瓶药,可能跟蛊毒…...”

    傅锦轻笑了声打断,“我让人寻了些画帖墨宝放在桌上,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转头看去,身后书桌上果然叠着一沓半卷半摊的水墨书画。

    行至书桌旁,心不在焉的低头翻弄着书画,我不知道傅锦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那两个小丫鬟有没有说出周逾期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楚析的事情他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周逾期买通小丫鬟暗中传信,周逾期引了楚析前来侯府,周逾期……

    “看好了吗。”

    清泠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傅锦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宽阔的臂膀像一堵墙。他俯身站在我身前贴的很近,簪金玄衣包裹着劲瘦腰身,像一方遮风避雨的小天地,又像藏满荆棘的无底深渊。

    我腰抵在书桌上肩膀稍稍向后倾斜,“阿卿说……啊!”

    傅锦托着我腰身撑起放坐在书桌上,揽着腰肢缓缓摩挲了,低声笑道,“特意跑来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我关于蛊毒的消息?”

    清冷声音里揉着薄薄笑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凝眸看着他。

    傅锦指尖搁在我腰侧揉/捏,声音轻轻缓缓的,不疾不徐道,“周逾期拜入柳相门下,为了你,他竟想利用楚云岫那个废物。”侧眸笑了下,他继续轻声道,“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没有下次了,若在让我发现他将手伸到侯府里面来,我定会亲手宰、了、他。”

    我闭了闭眼睛,将脑袋抵靠在他肩膀。

    傅锦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丝丝缕缕从亲密相拥的怀里传来。

    我阖敛着眼睛,觉得那血腥味悄无声息渗透进了心底里……

    ·

    京城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收到了楚析传来的消息:钦天监算了卦来年国运,皇帝年前要携满朝堂臣去皇陵祭祖祈福,太子守京,满朝重臣随着皇帝出行,御林军及京中守卫定随之前行,京城守卫削薄,正是动手好时机。

    可是,太子身边还有傅锦,一个坐拥整座南衣侯府势力的傅锦。

    楚析想要我将傅锦支开,可是,就凭我……?

    捂着茶盏望向窗外飞雪,我想,今年冬天来得可真早啊……

    晚上时候,我腹内开始泛起阵阵绞痛,携裹着漫天钝痛一波接着一波剧烈袭来!痛得我攥紧衣襟蜷在床榻上,咬紧唇角冷汗直冒,依稀间眼前景物都晃着重重叠影开始犯晕!

    “公子、公子你再忍忍……”

    阿卿惊慌跪坐在床沿下,双手紧紧攥着我指尖将真气源源不断输送进来,哭得稀里哗啦声音又慌又颤都尖得刺耳,“人呢?!!不让去叫侯爷了吗,怎么还没回来啊!”

    侍卫守在门外,沉默的像一座山。

    我满头冷汗握着阿卿掌心,想让她不要浪费真气了,却被腹内绞痛疼得面目狰狞,咬紧唇齿敛眸喘息半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神识恍惚里听到院外一阵喧哗,似有人推开/房门携裹着一身风雪寒意踏了进来!

    我被抱起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握在指尖的手换了一个,将我手掌整个儿紧紧包裹在里面,更为浑厚纯净的真气从掌心相贴处传来。我听到傅锦的声音,“楚云岫给的药在哪里?”

    我掀眸透过氤氲水雾看了看眼前虚晃的人影,忍不住敛下眸睫,忍痛笑他,“楚云岫给的药,怎么敢随便吃……”

    傅锦抱着我,胳膊从腋下圈着腰身怀抱有些僵硬,“以前都是这样硬捱下来的?”

    我拧眉将头埋进他怀里浑身痉挛般颤颤发抖,剧烈绞痛将腹腔内血肉搅得一塌糊涂,我紧紧闭着眼睛只觉得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浑身骨头都被一块块撬断折碎,揉进鲜血淋漓的模糊血肉里,痛得连喘息都尽是腥甜血腥味。

    好疼…好疼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溢出血渍的咬破唇齿被强行捏开,满腔腥甜遏制不住的疯涌而出,我听到傅锦的声音冰寒的刺骨,“李太医呢?!”

    又是一阵乱糟糟凌乱骚动,似有人背着药箱被推着疾步匆匆走了进来,搬凳的搬凳,撑帘的撑帘,纷乱得一塌糊涂。

    我撑起湿重睫毛看着眼前虚晃模糊的重重叠影,咬紧嘴唇自虐般感受着腹内不断掀起的抽搐剧痛,额角冷汗不断如雨落下,终是耐不住剧烈绞痛窝在傅锦怀里阖眸晕死过去。

    傅锦让人找了楚云岫给的那瓶药出来,自己吞了一颗,剩下的连药瓶一起丢给李太医身后的小医侍,寒声道,“一夜时间,给我查清楚!”

    半梦半醒游走在破碎梦境中,我看到娘亲牵着妹妹与父亲并肩站在满街繁灯中,花灯璀璨,火树银花,娘亲站在满街璀璨烟火中回头朝着我笑,“阿年,快来。”

    ——阿年,快来。

    娘亲在叫我,父亲跟妹妹也在那里等着我。

    我怔愣在那里恍惚间抬脚就要跟过去,却在步履迈出的瞬间被人攥着手腕扯了回去!!肩膀重重撞在身后人胸膛,我仓惶扭过头却只看到一个全身笼罩在浓稠黑暗里的男人,他身后黑暗侵袭了一切整个世界都在缓慢崩塌,他攥紧手腕将我扯进怀里,居高临下睥睨低眸,轻轻缓缓道,“你想去哪里,江年。”

    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我惊恐地撑大眼睛,满眸错愕里渐渐浮现那冷漠俊美的面孔,“傅……”

    傅、锦——

    脖颈似乎被人卡着喉咙扼在手掌里,我瞪大眼睛嘶嘶呃哑半天一个字都挤出不来!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漫天飞烟,花灯璀璨的繁华长街在一寸一寸逐渐崩塌,娘亲父亲牵着妹妹背对我站在那漫天崩塌里,一点一点,被湮灭在纷飞灰烟里消失不见……

    不要…不要——!!!

    我看到自己撕心裂肺的被圈在傅锦怀里挣扎,然后浑身瘫软失力缓缓缓缓坐到地下去。

    漆黑天空飘起了雨丝,傅锦不见了,只剩我孤身一人狼狈跌坐在漆漆夜雨里。

    我想起来了,哪儿有什么璀璨烟火繁灯花街呀,我的父亲、娘亲、不满五岁最爱偷吃糖豆撒娇的妹妹…早都死在了那厚重屠刀之下……

    只有,只有我,还在遮遮掩掩避开世人耳目,苟延残喘藏在侯府高堂阔宇里苟活而已。

    我想起太子,想起楚析,想起楚云岫,想起我这磕磕绊绊走了三余年的路。

    一路漆黑,一路前行。

    似乎终于快到走到尽头了,却不知怎么突然陷入了这幻境里……

    我不知该怎么出去,又着实有些疲惫,干脆裹着一身湿衣跌在泥水里蜷着身子沉沉睡去。

    昏沉梦境里我听到身边有人去去来来。

    苦涩的药汁一盅盅灌下,昏昏沉沉间我醒过几次,床榻边隔着纱幔诊脉的老头换了一个,瘦瘦高高,一袭白衣,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神韵。

    唇边的药碗被端离开,我靠在身后温热胸膛里掀了掀睫毛,又实在困得厉害撑不住阖上,恍惚里似乎看到当初帮忙传信的小乞儿站在卧房门口……

    昏昏醒醒不知几番轮回,在意识迷离里,我断断续续知道了,傅锦以身试毒亲身去试了楚云岫留下的那瓶药。

    知道了李太医的师兄在最后关头终于赶来了京城。

    知道了被关禁在侯府后院的王妃为儿子中毒咯血哭红了一双眼睛……

    意识混乱里,莫名想起那站在满街繁灯下笑着唤我的娘亲。

    如果她知道他们离开后我经历的这些事情的话,估计也会为我心疼心碎哭红眼睛吧……可我舍不得。

    没关系,没关系了娘亲,很快就要结束了。

    江年…江年……

    黑暗里有人不断低声轻唤我名字,意识在漫天漆黑里一点点清醒,可身体却沉重得厉害。

    我闭着眼睛感觉着窗边透下的月光,一点一点挣扎着从梦境里醒来,终于掀起睫毛那一瞬压在身上梦魇邪崇骤然褪散,我侧头喘了口气,有种被濒死救赎的心悸感。

    傅锦躺在我身边,漆长睫毛垂敛下来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半梦半醒般勾着我腰肢往他怀里揽了揽。

    我阖眸抵靠在他胸膛蹭了蹭,重新安然睡去。

    蛊毒发作的痛楚我已经承受过三四次,可这次似乎格外严重,傅锦抱着我褪下衣衫拨开乌漆长发露出后背,让那熟悉蛊毒的谷主施药布针。

    半身赤裸伏在傅锦肩头,我咬紧唇齿鬓发被冷汗浸湿一缕缕黏在额角,就连睫毛都湿重得厉害。

    傅锦抱着我,握紧了肩膀轻轻摩挲。

    我撑开眼睫望着眼前的迷离水雾,心底有些沉沉郁郁。楚析在外面撒了些海外仙山藏有妙药的消息,想让我装病调开傅锦,可我体内余毒被李太医亲身医治了许多年,身体情况早就被他摸的一清二楚,如今还有个精通蛊毒的乌潜谷师兄在……装病?哪儿有那么容易。

    背后脊椎骨处被破开一条小缝,丝丝毒血被逼出来,滴滴答答坠了半碗。

    乌谷主撤针施药,又痛得我浑身颤颤冷汗出来,“幸好当初没将蛊虫吞食下去,否则还有得罪受。”

    我浑身虚软伏在傅锦肩头,依稀想起前夜傅锦拿出药渣被他捏在指尖碾碎的场景。那药渣里面藏着一颗冻僵的小虫,落地就蠕动着活了过来,最后被撒了些药粉彻底僵直化成了水……

    乌谷主说,“这种下三滥蛊毒是通过交/合触碰传递蛊虫,在入体之前,蛊虫不足为惧。”

    “不过包裹着蛊虫的那层毒跟侯爷试药食下的是同一种,是为了压制蛊虫在交/合前精力耗尽用的,毒性甚烈,却不致命,江公子当初没食下本蛊,便替它生生捱了这么久的毒发痛楚。”

    刺入背后的长针,一根根撤去,我垂敛着眼帘满身汗渍有些疲惫。

    只听得乌谷主断断续续的声音,浑浑沌沌,似从天外传来,“那蛊毒虽不致命,每次发作却也很伤身体……”

    我撑不住困倦惫意,靠在傅锦怀里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傅锦抱着我去洗漱了番,泡在浴桶里时候,我被耳边坠落的水花吵醒了。

    傅锦清骨修长的指节插进我乌漆发根里轻轻揉摁,他说,“过两日要出远门一趟,不能带着你,乖乖待府里等我回来。”

    我混沌梦醒的惺忪倦意骤然消散,蓦地想起楚析传来的消息:年前皇帝要带满朝重臣前去皇陵祭祖祈福……既然是满朝重臣,那南衣侯府定也在随御驾启程之列了,只是,不知道为何楚析之前明明确定过的傅锦随太子守京,变成了随皇帝一同出行……

    ‘哗啦——’

    傅锦将我从浴桶里捞出来,就着浑身湿意抱在怀里,顷刻便沾湿了胸膛整片衣襟。

    我攥着他肩膀,躬身藏进他怀里蹙了蹙眉,“衣服。”

    傅锦轻笑了下,随手扯过搭在屏风上的内衫遮我身上,“先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