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我久久无法言语，摸了摸兰君的手：“朱雀之前……，都是这么照顾你的？” 兰君回拍我：“和朱雀有关的事我基本不记得了……，只是奇怪的是，碰到你之后，那些被遗忘的从前，时不时会随机记起一些。” 我抿了抿唇:“你……，那时候吃玄武的醋吗？毕竟朱雀一直为了他而忽视你。” “这个问题或许你要问兰九。”，兰君淡然一笑：“我不记得了。我只是兰君，兰君是兰九的一半”。 兰君是兰九的一半，而我又是朱雀的一半，我和兰君原来都不完整…… 摸回我的小屋，兰君那一瞬的眼神让我在意。 朱雀，朱雀。 朱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明，才能够让兰君那么……他当时无意识间流露的情绪，分明是又爱又恨。 我不是很有精神，写着明天要给温晚的，趴在小木桌上不经意睡着了…… 梦里，有水滴的声音。 ……夏小年梦境的分割线…… 我跟随水声，走过一片荒芜。有人在低声唤我。 “小年，小年。”声音悠远空灵。 【谁在叫我？】 我随声源走过去，脚一下子陷入沙地里。 水，我天生怕水。沙子里突然漫出好多水，挡都挡不住，绵延不断的水突然奔涌而来把我团团围困，我眼看着水流汇聚成汪洋大海，成吨成吨朝我压来。 窒息的恐惧从脚底升起。已经逃不掉了。 深海带着恐惧将我淹没，我泡在海中心，上不见顶，下不见底。无尽的海将我锁死在黑蓝的牢笼……挣扎只是徒劳无功。 无力，窒息。肺里的氧气被榨干最后一滴，我嘴边冒出气泡，意识逐渐涣散，陷入无底黑暗。 一瞬间画面切换，我又回到这片玄海。 只是这次的我没溺死在海里，而是在海面上冒出了头。 海面雾气浓重，好大好大的玄海，大到看不到头和两边。海浪一层接着一层涌来，我像坐过山车上下起伏，胃里一阵翻滚，到嘴边硬憋了回去。 突如其来几米高的浪头劈头盖脸朝我拍来。我急得不行想要划水逃离，但水的力量太大，卷在漩涡中的我逃不开。就在我眼看要被海浪一巴掌拍晕的时候，身体竟整个悬浮起来，飘到半空悬停。 这才发现，原来这次我并不能接触这个世界，这次我只能站在第三视角，被动地看着其中发生的一切。 “小年，小年。” 声音越来越近了。 声音湿嗒嗒，好像在水里浸泡太久，连水都跑进身体的五脏六腑。 【是谁？谁在呼唤我？？】 海面汹涌非常，惊涛骇浪哗啦啦拍碎礁岸，把周遭一切卷入深海溺毙。 天空灰蒙蒙一片，黑色海面在这一刻像一把把玄铁浇筑的钢刀，吞噬屠戮鲜活的生命。 视野一角出现明红，随后一声嘹亮的凤鸣，一只浑身湿嗒嗒的火凤义无反顾朝深海飞去。 丹凤鸣兮，与彼高岗，梧桐生兮，与彼朝阳。丹凤其身覆火，终生不熄。其名，朱雀。 【你是……朱雀吗？】 “我确实是四象之一的朱雀，我也是你的法身。” 玄海中心竖起一只几十米高的巨龟，龟背像大山一样耸立在海中央。龟身还盘踞一条百来米长的巨蛇，巨蛇獠牙尖利，像两把削铁如泥的钢针。 【这又蛇又龟的怪物是什么东西？】 “这是玄武法身。” 【玄武竟然是王八和蛇的合体？？！】 “这么说也没错，它本是一体双生。龟是最坚固的防御，而蛇是最阴狠的攻击。” 朱雀和玄武在海里打得激烈，但凡玄武往海岸走一步，朱雀就把它啄回一步。这场博弈里朱雀寸步不让，看得出来，朱雀是想让玄武永远留在玄海，不让它上岸一步。 【是你把我带到这的？】 “没错，我的时间不多，接下来要靠你了。我得用剩下不多的时间，告诉你一些事。” 【什么意思——】，我看到龟身上的巨蛇张开尖利的獠牙，一下子直刺朱雀颈部。 【小心！！！】 朱雀扑翅哀鸣，力图振翅而飞。却被巨龟张口咬住金爪，而龟身上的巨蛇就趁机顺势而上，缠绕住丹凤张开的翅膀，然后朝腰子又一口，狠狠注入毒素。 【啊！！】画面太血腥我不敢看，我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 “我和玄武这一打就打了两千多年，这些年玄武为了应付我而无法为祸人间，人间也因此平安了两千多年。只是我不耐持久战，如今早已魂力不济筋疲力尽，今天注定要败给玄武，葬身在这片玄海之中。” 我眼看着巨蛇深深锁住了朱雀燃火的颈部鬃毛，巨龟则咬住它的长尾一点点将其拖入深海。 不论朱雀如何奋力挣扎，它的翅膀只会被百米长的巨蛇越收越紧。而我只能站在一边干看着，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如此难过，总觉得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我疯狂跑过去，但是什么东西都从我指尖穿过，我半点都碰不到。 绝望，又一次包裹了我。 【怎么办？怎么做才能救你？】 “小年别哭，你听我说。我不在了之后，玄武会再度现世人间，到时大概率会再次生灵涂炭，你要为我守好苍生百姓。” 【我？别开玩笑了，我不会帮你的。你别想眼睛一闭就甩锅给我。你要真担心你的百姓，你就活下去。】 “我守不就是你守吗，傻话。我们本就是一个人。” “不过我真守不动了，两千多年来没一刻阖过眼，太累了。” 朱雀竭力仰起脖子，它被玄武几乎全部拉进海中，苍茫的玄海海面上只剩下它一双金红色玛瑙眼睛，正一瞬不瞬看着我。 我想，它是绝好的神明。 那眼神里，跳跃的是它对黎明百姓的赤诚之心，燃烧得连这一汪汪洋都无法将之熄灭。 我双腿无力，软跪下来哀求: 【你不要走，没有你我不行的。】 “小年坚强点。记着一定要让兰君和九幽合二为一变回兰九。兰九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他是……，他是……” 我又慌又急:【他是什么？你声音断续得听不清。】 泡在海里的整个朱雀都在发光，整片海域被它的艳红照耀得光芒万丈。 很快，所有红艳的火苗汇聚到昏暗的天空，天空在一瞬间亮得恍如白昼。几千万株明红的光点像星云闪烁，流光溢彩。停顿片刻后，满天红亮的星云在顷刻间散射到四面八方，化身漫天绚烂夺目的流星雨。 朱雀把它剩下的火焰分给了世间，失去所有色彩的火凤明王整个黯淡下来，没有了继续燃烧的火焰，没有了艳光熠熠的羽毛，只是静谧地阖上眼，然后沉入万丈深海。 海面……，又一次重归平静。 ？？！ ……梦境结束…… 我惊叫着醒来，心有余悸。原来，只是个噩梦。还好，还好。 我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道闪电劈过，整个屋子在漆黑中亮了亮。窗外雷电交加，狂风大作，一棵老树被吹折，哐啷砸下来，砸烂了蔬菜棚。 眼前红光一闪而过，我条件反射推开门，“朱雀？！”。狂风卷着暴雨吹进小屋，我一下淋成落汤鸡。 屋外，没有朱雀。 只是在黑压压的世界里，一颗跳动的小火苗不畏风雨地浮到我面前。 我伸出手，火焰安然地呆在我手心，大雨则继续卖力地冲刷着我眼睛。 我蹲下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兰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他给我裹上外袍，把我抱回小屋。 兰君用毛巾给我擦着湿透了的头发：“发生什么事了？醒这么早，现在才丑时，你平时总是要睡到辰时才醒。” 我一把贴他身上，鼻涕眼泪糊他一身：“我梦见，朱雀被拖入海底了。” 当时没仔细看，贴近了才发现兰君的脸色也很苍白，他伸出手，手心的小火苗活泼地跳动。 空气在一瞬间凝滞。 我故作轻松地笑：“你怎么也有这个？” 兰君：“今夜子时天降异象，满天火雨带着火种倾盆而下。此火不畏风不怕雨，降落人间，人手一株。” 我声音半哑，扯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怎么还有这么厉害的火？” “自然是有的，世间只有朱雀灵火可以做到。”兰君总是这样，直接到一句话打破我的自欺欺人。 我张了张口：“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那么博学，一问三不知多好。” 兰君目光幽幽：“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闭了闭眼：“看来那个梦是真的。朱雀的法身，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了。” 兰君的瞳孔一下子收紧，那眼神里一晃而过的是难过。我们足足沉默了五分钟。 兰君：“他在离开前……，还对你说了什么吗？” 烛光照得我忽明忽暗：“他说，要找回兰九，兰九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 兰君：“兰九？” 我：“嗯。” 兰君：“他有说兰九是什么身份吗？” 我：“没有。朱雀还没说完，就已经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