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光

    天亮了。金色的阳光穿破云层，照亮万千轩窗。和煦的风轻轻拍打着门扉，迫不及待地想让人品尝群山绿水间，春日的清新与芬芳。

    在象征希望与光明的早晨，继长风睁也开眼睛，渐渐苏醒过来。昨夜他睡得很沉，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现在，房间里没有别人，他穿好衣服，转身朝客堂方向走去，好尽快查看岳红珊的情况。

    对成年人来说，孩童大概是世界上最简单，最复杂的存在。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下一秒，究竟是要哭，还是要笑。昨夜哭哭啼啼的岳红珊，今早已是彻底换了副面貌。

    她一看到继长风，就立刻扑了过去，踮着脚尖，不停喊着大侠哥哥的名字。继长风还没适应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无奈僵着身子任岳红珊撒娇。

    继长风等了一会，岳红珊的兴头总算过了。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关切地问道：“昨天睡得好不好？”

    岳红珊立刻拼命点点头，补充道：“可好了！有大侠哥哥在，我什么也不怕。”

    继长风舒了口气，有些焦急地说道：“你爹娘有事要应付，一时半会不能回来。趁现在，你偷偷告诉大侠哥哥，想不想学翻跟头，将来和大侠哥哥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

    “想！想！“岳红珊一边拍手一边尖叫着跳起来：”大侠哥哥！快教教我！“

    他本对自己的这套说辞十分不确定，眼见竟获得这般惊人的反响，继长风暗自窃喜已多少掌握了些岳红珊的脾气。他按下心头小小得意，正色道：“大侠哥哥也是拜了师傅、师叔，才能学得这些本事。既然这样，那大侠哥哥出面，让你也去做他们的徒弟，怎么样？”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大侠哥哥教我！”

    继长风这时才发现，自己并不懂小孩子。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道：“……你拜了师，就是大侠哥哥的师妹，大侠哥哥就是你的大师兄。我师傅总说，师门之间要相互扶持，你看，你要是做了大侠哥哥的师妹，将来若你有什么吩咐，大侠哥哥肯定义不容辞！”

    “那我拜了师，大侠哥哥会来看我吗？“

    “当然，你是我师妹，我怎么会不来看你呢？”继长风笑了：“只是最近师傅要大侠哥哥办一件事，等忙完了大侠哥哥肯定天天陪着你。”

    “你骗人！“岳红珊突然拉下脸，背着继长风开始哭。

    “不骗人，不骗人！”继长风心急，他连忙转到岳红珊面前，柔声哄道：“你看，师门养那么多人，现在又多了你，大侠哥哥不替师傅把事情办好，大家不得饿肚子，到时候，你不得怪我？”

    “那...那好吧，大侠哥哥你不许骗我！”

    “当然当然，大侠要是骗人，还怎么做大侠？“继长风松了一口气，终于和岳红珊开起了玩笑：“我们现在就走，怎么样？大侠哥哥带你骑马，不出一天就能见到大侠哥哥的师傅了。”

    岳红珊毫不犹豫点点头，拉着继长风就往院子里去：“我带些吃的就走，不然...不然我肚子饿。”

    继长风乖乖护在岳红珊身后，等两人来到院子，他看到一团灰色的人影，面上难掩惊讶。那团影子正是昨天相遇的乞丐，如今他蜷缩在角落，双目紧闭，不自觉地皱着眉头，似仍在睡梦之中。他浑身上下还是一样脏，叫人分不清他真实的面貌。

    “大侠哥哥，你怎么一直盯着叫花子看呀？”岳红珊的腮帮子气得圆鼓鼓，不满道：“他比我还会赖床，真该叫我娘来评评理！”

    等意识过来，继长风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可思议。在见到乞丐的刹那，他心头好似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这股冲动将他烧得火热，令他抛开进退有节的教训，向陌生人投去这般执着的目光。尽管如此，他整个人还是不见退避，反倒一言不发地往乞丐身边走过去，着了魔似地继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岳红珊满脑子都是拜师学艺的联想，她哪里再管继长风不同寻常的举动。只见她在不大的院子里边跑边跳，捡了几个落在灶台的干馍，抓起一块粗布，模仿大人的样子歪七竖八包起来，又一边怂恿道：“大侠哥哥，你快喊叫花子起床啊，太阳都晒屁股了！”

    “哦，哦好。”继长风含糊地回应道。他越看睡在地上的乞丐，越是觉得不对劲。

    等到开口说话，他竟控制不住泛起结巴：“小，小哥……你若醒了，我就转告你……我……”

    眼下，继长风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条直线。他在乞丐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仿佛是十几年前调皮犯错，被薛磐抓包后挨训的窘样。

    相比岳红珊，她倒是不见外，围着乞丐一直嚷嚷：“叫花子，叫花子！大侠哥哥带我去拜师，要教我在天上飞呢！”

    若乞丐这时还能睡得着，恐怕一半全凭假装。显然，他还并不打算这么做。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半困顿半迷惑地看着岳红珊，哑着嗓子问道：“你……你要走？你爹，你娘呢？”

    “反正他们都认识大侠哥哥，又有什么关系？叫花子，你之后要去哪里呀？”

    乞丐的视线掠过岳红珊，扫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垂下眼，含糊道：“我还不想飞到天上去要饭。”

    “叫花子，你说的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岳红珊越说越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继长风轻轻拍了拍岳红珊的肩膀。他虽想不通为何这娃娃会舍不得一个乞丐，但显而易见，若处理不清这二人的关系，恐怕岳红珊不久又要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