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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天下第一的礼物

    以站长给派单做人工调度而产生的麻烦,远不止句牧今天遇到的这么一点,所以外卖平台的调度系统终将要往智能方向发展。基于这个认识,涂愿打算筑构个简单的O2O即时配送系统。这个建模并不需要多完善,且以涂愿目前的资源和能力他也做不到当真解决调度场景中高复杂性和意外性等棘手问题,只需要能说服林荏豪吃这第一口螃蟹便够了。

    涂愿讲这些想法时,半边脸颊被屋内小太阳照得很明媚。句牧虽然不清楚他口中的建模具体是什么概念,但能猜到成本并不小,下意识把银行账户翻出来,问涂愿攒的这些小钱钱够不够。涂愿笑着把他手机推回去,说:“不用,羊毛……出在羊身上。”

    “赚钱的事儿林荏豪会干,可投钱的事儿他会干么?”

    “这就是我要跟你讲的另一个关键,嗯……”涂愿顿了顿,“Owhore大概要跑路了,林荏豪差不多有大几万还搭在里头呢,当然了,不止他一个,流水盘算下来数目不小。”

    句牧惊讶眨眼,正纳闷涂愿怎么知道这风声的,就又听他说道:“Owhore背后其实就是五个跟我们差不年纪的学生,四男一女,赚了笔块钱,因为最近感觉势头不对,便准备散伙了。我刚才的想法如果真的要落地,自己一个人显然做不成,之前我说琢磨琢磨,就是跟他们沟通去了。”

    而至于涂愿怎么跟这几人有交集,还得追溯到他匿名站短对方说抓包协议存在问题那次。涂愿本没指望得到回复,可谁知那头竟反馈得十分积极,充满了谦逊的江湖气……不单表达了感激,优化后还请他再掌眼,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至今他们都以为涂愿是某个客户,时不时还送一堆充值券。跑路的消息,也是他们亲自透露的。涂愿摸过底,觉得拉上这个团队既能做开发也能做算法,项目可行性是有的。

    涂愿观察了下句牧神色,他知道这笔钱不太正当,低声说:“小狗,我就是跟你打商量,要是你觉得不妥……”

    “你在发光嗳……”句牧托着腮怔怔回神,突然说,“超漂亮。”

    涂愿余光瞟了眼边上的暖灯,淡笑:“跟你说正经的……”

    “真的,”句牧暖和地包住他的手捏捏,“我喜欢你做让自己发光的事。”

    涂愿一愣,垂头亲了下他手背,句牧又乐呵呵地亲回来。当然,比起这个项目,有件更紧急的任务摆在涂愿面前,那便是着手来年高考的报名。

    因须回到户籍的高招办及准备诸多材料,他不得不往返A市。当初离家的时候涂愿没做规划,像户口本之类的证件全落了,正好趁此机会回去查漏补缺一趟。句牧说什么都怕他不安全,请了假陪同。

    和外公外婆的联系比较顺利,他们说以前房子的东西能搬的全搬过来了,几箱旧物也原封不动。涂愿和句牧到时,敲门没人应答,但隐约又可以听见屋里电视机声响。大门把手上方怪异地焊了把锁,扣得死死的。电话里,老两口说买东西耽搁了,就快回,听声音很是气喘。

    等待了十分钟左右,句牧正专心扒着门缝想往里头看清些什么,突然后脑勺被轻拍,扭过头见涂愿示意电梯方向——他外公外婆上来了。两位老人大包小包挂了满身,行动蹒跚。句牧下意识看了眼涂愿,然后一个箭步过去帮他们将购物袋拎了。

    老两口道了谢,除去那丝陈旧的尴尬,倒也没别的态度了。虽说上次见他们在高中时候,有些日子了,但涂愿还是因眼前他们这幅颓老佝偻的模样小吃一惊。接着,他看见他姥姥掏出零钱包,又哆嗦手从包里内口袋摸出把铜钥匙,去开门上那森严的锁。

    屋内电视机果然开着,而袁琬就躺对面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大到刺耳,似乎整个意识痴进小方盒子里去了,有人回来也不见她抬头转个眼。显然俩老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径直越过沙发整理东西,叫涂愿自己去杂物间。

    经过袁琬时可能因涂愿挡住了电视屏,她扫了他一眼,涂愿确信那目光全然如陌生人般。她肚子竟突兀地隆起,搭着条小方毯,惹来涂愿和句牧眼神滞住。看不着电视的袁琬喉咙里立即发出无谓的怨懑嘟囔声,身子也扳扭起来,随即两人便瞧见她腰腹滑出个抱枕。很快袁琬也有所察觉,脸上浮起神经质的关切表情,将抱枕捂回肚子拍了拍,再次悉心给自己盖好棉毯。

    “她……”句牧咋舌,同时瞅见身边涂愿的脸色变得阴晦难看。

    涂愿自顾自到杂物间去,两收纳箱显眼地摆在那儿。默默打开一看,搁在最上头的竟是熟悉的U盘,这令袁琬口吐白沫倒在酒店的罪魁祸首。涂愿哑然哂笑,拾起来扔进了背包里。证件材料收拾得差不多之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句牧的惊叫。连忙出去一看,几人混乱地纠结成一团,原来不知怎么回事袁琬突然咬住句牧手臂不松口了。

    涂愿见到他姥姥将几张纸团拼命展开往袁琬脸前塞,喊道:“在这儿在这儿!他没拿!你的……”

    连哄带拽,袁琬终于松口并滚到了沙发上。老两口只好又哭丧着脸去扶,两头骂母子都不是个东西。涂愿顾不上回嘴,把句牧小臂一看,鲜明的齿痕血印子。

    “那是你的……检查单。”句牧突然说。他当时看到沙发上那张彩超照有涂愿的名字,就想拿过来瞧瞧,哪料到袁琬发疯直接咬他。这下涂愿总算明白袁琬如何得知堕胎的事了。他再把眼前袁琬兀自呵护“孕肚”的模样打量一番,只觉得有股气堵在心头舒不出,倍感荒唐可笑。

    “给她吧。”涂愿低声道。他背起包,牵上句牧往外走。

    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创可贴,但牙痕咬出的伤口形状怪异,涂愿弄了半天都没弄服帖,泄气地甩开废创可贴。

    “哎呀……我们不难过,”句牧软声道,并把小臂横他眼前,手腕带动伤口拉扯几下,“看,笑脸!哈哈哈……”

    涂愿无奈弯起嘴角,拉下他的手,重新耐心地撕开创可贴。

    原来,他也曾被袁琬期待过啊,可那时谁又能预断将来呢?百端交集的同时,涂愿微妙地感到一阵轻松,这种开悟仿若是瞬间降临的,他甚至觉得下周去见咨询师时能当真开云拨雾地聊一聊母亲这个话题。

    又是一年即将终了,涂愿说干便干,尽早从林荏豪那拿到了饭达的数据。林荏豪对于这能让他在老爸面前出风头又不亏本的买卖铆足了劲给予精神鼓励,另外免费给他们送了间办公室。与此同时,句牧才发觉自己当时展示的那点存款真叫“杯水车薪”,一台符合涂愿口中算力要求的计算机配起来原来那么贵。

    忙碌中的涂愿仍记得将一张生日便利贴贴桌边——小狗要给他过第一个生日。但涂愿没料到,他对句牧的一些担忧很快得到了印证。生日当天下午,涂愿在赶回家的路上收到杨可烨发来的微信:一张句牧怼镜头挂彩的脸,还有张摔烂得不成模样的蛋糕图。他点开杨可烨的语音,听见他压低声音的焦急语气:你家狗子好像跟人打架啦!拎着个破蛋糕就回来了,啧,问也不说话,又叹气又咕哝的,怕不是脑袋打坏了吧!

    涂愿赶到家时,一眼就看见句牧和杨可烨面对面坐茶几边,不相顾也无言。杨可烨咔嚓咔嚓啃着薯片,注意到涂愿回来,立马使了个眼色,吐出三个字:“出柜了。”

    “啊?”

    杨可烨终于捋清楚情况,原来那次在运动会句牧弃赛并牵起涂愿手就跑的事第二天便于Z大各学生群发酵了,多个角度的照片加视频将两人拍得分外清晰。句牧小有名气暂不论,连涂愿也有人指认出来,说他应该是计算机院的。这点上倒闹了个乌龙,全因涂愿今年在Z大几乎把离散数学和数据挖掘一节不落地蹭完了,导致他被误认为计算机院的学生,可年级与班级却没人对得上号。

    如果仅因为性向出了“风头”倒不至于困扰句牧什么,但宿舍里赵空与程轲鹏的态度却变微妙了。句牧不止一次撞见他们私语议论,甚至透露他的私人信息。此外,宿舍里还有个担忧被出柜而更加敏感沉默的郭子棠,整个环境压抑得句牧多待一天都是煎熬。

    可算到今天他待了快两个月。

    “怎么没跟我说啊?”涂愿焦心地问。

    “我觉得很快就会没事的啊,”句牧一张脸上堆满了困惑,“真是想不明白,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你看到过的,我们关系一直挺好。”

    涂愿哑然叹了口气。

    “你也是傻,”杨可烨吮着指头,“不就牵手照嘛,又不是床照,别人问到你面前你否定过去不就完了。”

    “但小愿没地方否认啊,我自己否认了岂不是……岂不是像他倒贴我,那怎么行啊,我不要!”句牧越说越气。

    杨可烨愣着想了想,眼再把句牧上下一瞧,说:“低估你了……小伙子有点东西在身上啊。可话说回来,好学校就是不一样哈。就你这破事在我们那都不够格摆上茶桌的,给你听听我们每天都什么级别的八卦:某某老师是哪个高官的小三,哪群酗酒鬼砸了一排宿舍,咖啡店后面那排豪车里哪几个又在演活春宫……”

    越讲越离谱,涂愿及时打断他,指了指蛋糕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句牧撑着脑袋说:“给你买的生日蛋糕,本来好好放在我宿舍椅子上,结果下课回来就看到摔在地上。”

    或许蛋糕确实被谁出于意外碰倒了,只是当句牧耐着性子问出声时,提前就呆在宿舍的赵空和程轲鹏以持续的沉默回应他。这场憋了一个多月的架便打起来了。

    “我真他……我……想不明白。”句牧特别轴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就不想了,啊……”涂愿坐到他边上,把人搂在胸前,“那咱们不住宿舍了,搬家吧。”

    杨可烨和涂愿对视一眼,点点头也万分赞同。反正现在的出租屋合约快到期,房子朝向也不好,马上这学期结束,三人赶在过年前租房也占便宜。

    这残缺的蛋糕涂愿没舍得丢,糕体只是摔翻打碎了而已,拼凑拼凑他仍开心地吹了蜡烛。生日过得简单温馨,三人畅聊到晚上,对过去和未来都有所倾吐。仙女送涂愿的礼物是对拥抱公仔的夜灯,搁在床头如一团暖黄的星云。床上的涂愿扑到句牧身上,学公仔的模样拍他肩膀。

    “礼物呢?”

    句牧的眼尾不自禁弯出超得意的弧度,煞有介事地慢悠悠说:“我的礼物天下第一。”然后他顶着涂愿狐疑的目光掏出手机,捏着涂愿手指点开个熟悉又意外的网站——竟是那个编程实验室。登陆上名字,灰白许久的笑眼小狐狸头像亮起。句牧进而将房间里唯一的作品点开:雪景、烟花、枫叶、仰头的小狗,但小狗身边多了只小狐狸。不太流畅的脑袋线条胖溜溜的,身体却是火柴棍,看得出创作者“拼尽全力”了。

    涂愿第一反应是乐出声,随后不可置信,眼眶渐热。他望向近在咫尺的句牧,轻声问:“你做的?”

    句牧投入地欣赏自己的佳作,又满心期待地向涂愿点头:“太难啦!我在社团学……”

    剩下的语句被涂愿吻在唇瓣上,他手指插进句牧发间摩挲,嗓音也沙哑:“好喜欢,小狗,好喜欢。”

    “呵……是不是天下第一?”

    “是。”涂愿微垂的目光无法从他脸上挪开。

    “还有还有,我们再看一次烟花。”句牧说着,从涂愿枕边拿起本薄书册卷起,万花筒般对准了屏幕。他让涂愿枕在他胸前,一起从魔法视野望过去。无垠夜空,烟花灿亮,还有不再惧怕分离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