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_齐聚一堂
「教主!」 一把大刀朝郑旧容身後劈了过去,若非郑旧容反应极快,差点便要被砍去左耳,「属下林弭来迟!」 来者正是左教使林弭,他见一击不中,挥舞着大刀再次向前,同郑旧容缠斗起来。 论修为,林弭是不及郑旧容的,也难怪郑旧容对於林弭败於他手下毫无疑虑。他不慌不忙,就算被他击毙的那一个是替身,也不妨碍他再杀林弭一回。 然而对方防守的周密,一旁还有连雨歇随时补刀,一时之间,竟是难分上下。 「林弭。」 连雨歇忽道。听到教主暗令,林弭立时向左一个斜刺,将郑旧容逼到角落。电光石火间,郑旧容忽然瞥到脚下的地面隐隐泛着亮光,围成一光圈,他反应过来,是阵法!可他为人谨慎,在进这大殿之前,早就用法器探查过了,为何还有……随後幡然醒悟,难道竟是连雨歇方才设下的? 饶是他速度快极,在他一踏入的瞬间,阵法就已经启动,将里头人牢牢定住。郑旧容放出魔息护体,眯起眼睛看着上头的纹路,认出是锁魂大阵,心下大骇。 怎麽可能!此阵需施术者灌注大量魔力,否则无法催动。连雨歇既然不取纯阳之人元婴,阴魂不除,在两相消耗下,不可能启动的了,除非── 除非! 他瞪大眼睛,抬头看向连雨歇,面上都是不可置信,最後一句话被吞没在焰火之中,谁也没有听见。 自察觉到宫中有变,云宝琴、言织、邢天悟等一干部众就急急往回赶去。记起教主的吩咐,云宝琴御剑的指诀顿了顿,回身看向孟斩,孟斩立刻道:「云教使先过去吧,我有妖兽代步,况且此处需得有人周旋。」 云宝琴心想倒也好,於是朝孟斩微微颔首,转瞬间,已是数丈外。 「孟斩。」 忽听得身後有人喊到,孟斩尚未回头,手就被牵了起来。 像是烫到了一般,他连忙抽开手。宁襄辞怔了怔,但他关心弟子处境,暂时不做细想,只再次牵起他的手,同时解释:「我探查你的灵台,不要害怕。」 「多谢……师尊。」孟斩垂下眼帘,不敢同宁襄辞对视。 一刻钟後,宁襄辞面色缓和下来,「暂未察觉到不妥,你身体可有任何不舒服?」 孟斩摇摇头,「未有,多谢师尊关心。」宁襄辞点头:「既然你并未被要挟,趁魔教教中有变,赶紧同我们走罢。」另一只手也被拉住,「小斩。」是易寒,他手捏指诀,召出千仞,只待他一点头,便要将他带离是非之地。 孟斩不动,他看了眼司鸿苑等众长老修士,似乎正争执着是否要趁势前往魔宫。 「师尊,仙门可会就此作罢?此一声讨,能否善了?」 宁襄辞一愣,摇摇头:「南延宫当日应三楚门之约,前来讨伐魔教,一是为了还李劭一个公道,另一便是你。如今真相既明,你也安全无虞,南延宫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但其余仙门,却不知如何打算。」 只听远处符居浩一拍桌子,猛地起身:「司鸿掌门为人仗义执言,有目共睹,报不冤,鸣不平,可若随意轻信贼子言论,路真人的魂魄还需困在魔宫几时?!」 司鸿苑皱起眉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本欲暂且观望事态发展,按兵不动。符居浩却焦心师兄下落,加之当时抓到的魔修,话里话外暗示着教主扣下路危崖魂魄是另有他用,见状,心下怒极,口中道:「既然三楚门决定与魔教虚与委蛇,两相推托,我居寒宫可不愿遂魔头的意!今日就是踏破宫门,也要将路真人带回!」语毕,一挥衣袖,便带着居寒宫众人御剑离去。 潕水派随即跟上,议论声中,又有几波曾经同魔修结仇者、无端好事者一齐离开。 孟斩见谢正清走,急急回身道:「师尊师兄,教主与路真人於我有恩,此事说来话长,现下弟子须得赶去相助,待一切尘埃落定後,必一一如实秉告。」 宁襄辞定定的看着他,忽问:「你说自己并未受制他人,不过是应教主招待……孟斩,这些时日以来,连用传音符向我们报一声平安,都不愿麽?」 「不是的!」孟斩忙道,他见师尊神色黯然,不禁大为心痛,只想不顾後果抱住对方,又生生忍住。 那可是人彘啊!!! 以前都是他看着男主身旁的病娇乐呵,现在轮到自己了,笑死,根本笑不出来。 虽然魔教众人都不在此处,连雨歇更在宫中坐守,但他不敢赌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可能。自己作死也就罢了,不论如何,他都会拼尽全力护师尊和师兄周全,不教这两人为他送命。 他一咬牙,说出部分实情:「初时,我在幻境中无法传讯,好容易炼成元婴,得已出幻境後,教主却欲取我修为作药引,将我软禁在魔宫之中。幸而有路真人从中阻挠,教主才留我一命……师尊,弟子思念您和师兄得紧,如何会不愿向您报讯?」 「如今,居寒宫中恐怕有人欲对路真人不利,弟子无能,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作为。」 林弭放下大刀,看着眼前断壁残垣,奇道:「教主为何要多费心思锁住这反贼的魂魄,而不直接击杀?」 连雨歇漫不经心道:「先前木空鸣不是总嚷嚷缺个元婴肉身做药麽?」他扬了扬下巴,「本座给她找来了,还是洞虚境呢。」 他身上伤口早已尽数癒合,不留一丝痕迹。自从得了孟斩元阳,没有卓英之干扰,他本就臻至魔祖期的修为不只恢复到先前状态,甚至隐隐有进境趋势。考量到内忧外患都尚未解决,连雨歇只能强压修为,就怕天劫突至。 至於演这麽一出戏,不过是让郑旧容主动放下戒心罢了,以他们之间的沟壑,不是不能碾压,只是这期间猎物的挣扎与反抗,必定会造成损伤,更何况,郑旧容要是认为难逃一死,选择自爆,可就连渣滓都不剩了。 阵中浮起一团如细丝缠绕的球体,连雨歇伸出指尖,从中抽取一魂一魄,其余纳入魂灯中,扔给林弭:「同那肉身一并交给木空鸣,由她自己做决定。」 「是,教主。」 虽然知道後头有修士跟着,云宝琴却无暇顾及,她朝言织打了个手势,对方立即会意,倏地转身,笑吟吟的拦住为首之人。 感受到一股强烈威压,符居浩下意识放缓法剑催动,放出灵识探查,发现前方只有一人,且境界似乎与他差不多。 只要不是最棘手的连雨歇,其余人等符居浩皆不放在眼里,他左手一扬,法剑倏地收回腰间剑鞘,与此同时,虚握着的掌心却突然凝出剑把,再往前,延伸出剑身。 此剑一现世,立刻盈满不详之气,剑把以旧布缠绕,剑身上满是点点污迹,黑影浮动,乃阴间之物。 居寒宫有些年头的长老多知道此事,因此面上并不见异色,反倒是跟着的他派修士,见状,大为震惊。 符居浩的母亲怀孕时被妖人掳去,欲炼鬼婴。此术作法,以孕期越早越好,然而那时他母亲已怀胎六月,只是肚子显小,看着像是刚怀上。但这票恶徒反正掳来十数名孕妇,祭坛设阵後,成功的带走,失败的随意找个荒山野岭拖了扔去。 符居浩的母亲便这样浑身血污的躺在一叠屍体边上,拼着最後一口气,将他生下来,用布包住,往外推离。他虽为人,却身附鬼气,寻常野兽不敢靠近,孤魂野鬼视他作同类,日夜嚎哭。 幸而在他饿死前,被前来查看的长阳道人发现,带回居寒宫成为他门下弟子,同时也是路危崖师弟。 经过长阳道人和路危崖的帮助,他身上鬼气逐渐被压制,能做到全然不显露,与常人无二致。但寻常法剑也就罢了,若是开有灵识的好剑,人寻剑,剑自也会认主,符居浩身上的鬼气便一直受到宝剑的排斥,他一伸手,剑身便嗡嗡作响,整把剑浑身上下都写满着拒绝。直到最後,路危崖替他从鬼界中,敲诈来一柄鬼王的爱剑,此事才得以解决。因过於引人注意,他平日只收在空间中,有需要时,比如现在,才抽出来同敌人决一死战。 言织果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符居浩冷声一笑:「怎麽?堂堂魔教如此孤陋寡闻,这点小事也要大惊小怪?」 「嗯,」言织点点头,「我没想到你是左撇子。」 「……」 符居浩皱了皱眉,「我两手都能用,只是左手更厉害些。」 言织也换了左手拿剑,同意道:「其实我也是,但小时候,跟兄弟姊妹同桌吃饭,筷子总要打架,就被我娘纠正着改过来。」 「我没有兄弟,只跟师兄一起吃饭,师兄不介意我是左拐。但誊写典籍时,笔划皆是为右起设计,是以日常生活我便用右手。」符居浩一挥剑,四周登时大暗,有妇人尖利之声,小儿啼哭之声,男子怒骂之声,如万鬼齐鸣。 「右手与知交,左手……戮仇敌!」 「等等!」言织连忙叫道:「我怎麽便是你的仇敌了?」 符居浩不言语,左手剑尖连点,剑气所到处,凝成片片雪花,煞是好看,抵与它表现出来的景象不同,若是中上一招,那处肌肤当即发黑坏死。 「哇,你这人,亏得坐着掌门位,连好好说话都不行啊?」言织左闪右躲,一句话拆成了好几段才说完。看似抵挡不住,实际上符居浩却知他游刃有余,於是也不再收力,手腕一抖,剑影连成一圈,齐齐向敌人逼去! 眼见避无可避,言织也不敢赌,只好撤了两边屏障,剑身直直立於前方,竖起一道壁垒,灵力撞上,炸起一片叮叮当当声。 也就这一瞬间,四个方位各站了四人,朝他甩出符籙。言织看准缺口,朝那处飞身过去,胁下却立即中了一剑,他强忍疼痛,终是躲过了阵法,四人却又围攻上来。感受到伤处正溃烂,言织忙分神往那处汇聚魔力,阻断阵阵阴气涌上。 他身形灵活,四处骚扰,不让这四人有成型机会,然而如此一来,力量消耗迅速。躲开又一剑後,言织一口气没提起来,动作慢了半拍,心下大叫不好! 果然,四名长老抓准机会,再次将他围了起来。符籙上的咒文泛出光晕,言织浑身一麻,竟是感到手足酸软,逐渐失了力气。 他一下从空中掉下去,还有空闲自嘲要摔成肉饼……幸好拖延了不少时间,足够云宝琴与他们拉开距离。 言织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可惜风压过大,张不了口,只能扬起嘴角,否则他定要大笑三声。 过了片刻,没有如预期般砸到地面,竟被人截住了。 「你笑什麽?」 符居浩筑起灵压减缓冲击,等速度慢下来,才一把捞住他手臂。 「……笑你长得好看。」 「谢谢。」符居浩转头对众人喊道:「救出路真人为先!」接着一把将言织提到他法剑上。 「你竟不杀我?」言织诧异道,随即了然:「我就说吧,我不是你的仇敌,都是左手派的嘛,可以友好相处,哈哈!」 符居浩瞥了他一眼,朝一弟子招了招手,「这是极重要的俘虏,进了魔宫後,若有什麽问题,直接拷问,不必心软。」 「哎!」言织立刻怒道:「你这人怎麽回事?颠倒是非、黑白不分!没听那孟小弟说了麽?咱们教主可对路大侠好得很,包吃包住,灵山秀水,他老人家都满意的不得了,你个小辈有什麽好碰瓷的?」 符居浩不理会他,周遭气息大盛,御剑直朝魔宫奔去。 「教主!」 云宝琴一落地後,便急着寻找连雨歇踪迹,宫殿诸多毁损,能看出历经一番恶斗。她正想着是否该开起禁制,抵挡一二,但禁制须要消耗高额魔力,由六人共同开启,一旦其中一人力竭,屏障便会立即瓦解。况且敌人主要在内部,难道还要耗损人力……犹豫不决间,忽听得有人喊她,「云教使!」她一抬头,风采离纵身跃地,云宝琴忙问:「魔宫发生什麽事了?教主可有大碍?」 风采离简要道:「郑旧容攻入魔宫中,被教主设阵伏诛,其余人等则是清扫残存的余孽。」 「那便好。」云宝琴宽下心,「教主现下在何处?」 「教主带着林教使径直离去,并未说明去向,我等并不知情。」风采离奇道:「教使既然在此处,仙门那边做何处理?」 说到这,云宝琴眉头深锁:「居寒宫想来讨路危崖的魂魄,言织虽拦着,可也挡不了多久,估计现下已经追来。」 唰唰几声,银光一闪,十数把刀剑围着他俩。 只听一男子朗声道:「说得对,烦请云教使秉告教主一声,居寒宫亲自来迎路真人魂识,片刻就走,毋须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