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耽美 - 耽美小说 - 我完全不爱我的儿子在线阅读 - 第十章 回忆3 俞振北

第十章 回忆3 俞振北

    初见俞生南的震撼让陆维倾很多天没有缓过来,他盘点了身边的存款和节衣缩食攒下来的工资,仅做一份兼职还远远不够,他又去找了一份工作。

    九十年代的人们在夜晚有两大娱乐爱好,一是在舞厅跳舞,霓虹灯光在旋转的圆形舞灯下折射出靡靡彩光,老旧的迪斯科和萨克斯吹奏的舞曲,年轻男女们手搭着肩膀或腰身跳着三步舞,用身体的摆动释放着热切的感情。

    第二个是看夜场电影,在北门或者南门的老影楼,通宵放着经典老片,,一部接着一部,那些偷偷摸摸的情侣在黑暗的影院里亲吻着,发出细碎的动静,也有那些平日里孤僻的人,在影院寻找同样寂寞的伴侣。

    陆维倾找到的第二个兼职就是去影院撕票子,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他就守在南门影院门口撕着电影票,这份工作是闻若康的妈妈帮他介绍的,工资虽然不多,但在电影播放的间隙,他有时间可以看书学习,算是一举两得。

    不过影院的隔音不是很好,他坐在播映厅外的票亭子,时常会听到里面传来轰隆的炮火音效声,又或者是慷慨激昂的古典音乐,这会让他微微分神,不过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了。

    闻若康时常过来陪他,带着几本漫画书或者武侠,和他呆在两平米不到的小隔间里,并排坐着看漫画,陆维倾曾问过他不觉得很无聊吗,对方倒是一本正经回答,整天在宿舍和他们打牌才无聊。

    陆维倾总觉得男人是喜欢热闹的个性,可是一旦多问两句,闻若康就把大哥的架子搬出来,一副陪自家兄弟有什么关系的模样,陆维倾只好收住不再多言,但对方这样讲义气,他很是感动。

    这或许是他一直以来没什么关系不错的朋友,小学的时候经常被继父打,脸上不时地带着伤去上学,个别同学想要关心他,结果被他过剩的自尊心给怼了回去。同学们都不喜欢这样带着刺的个性,渐渐地都不再同他说话,甚至还有在背后嘲笑他的人。

    上了初中后,他开始刻意隐藏尖锐的一面,一点一点地修炼笑容,他学着和和气气地和同学们聊天,出色的外观又让他在女生群体中有了不低的人气,偏偏这时候,青春期饱受两套生殖器官发育的痛苦,即便有聊得来朋友,过重的心事也不允许他同旁人亲近,到了高中,学业繁重加上母亲的突然离世,他也没了交朋友的心思。

    闻若康的亲近给了他不少慰藉,母亲去世后,他常常觉得孤家寡人活在这世界上,就像没有家的游魂,形只影单,无限寂寥。朋友这个词,这么一看,哪怕是普普通通地依偎倚靠,也成了不可忽视的温暖。如果哪天闻若康没来,陆维倾也会感到一丝不可明说的寂寞。

    那天,大雨倾盆,骤然春雨让陆维倾措手不及,他没带伞,见雨势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决定冒雨跑回宿舍,他举着一叠报纸遮在头顶,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着,雨水很快淋透了他的身躯,春寒料峭仍是寒冷,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可步伐却没停下,心想着再跑快些就行了。也正是这般慌张,他撞上了从窄巷出来的行人。

    两人一撞,互相倒在地上,陆维倾连声道歉,他飞速地起身,赶紧去扶旁边的行人,只见那人一抬头,竟是俞生南!

    陆维倾一惊,原先抓着的手立马松开,害得俞生南又坐回了地上,男人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是想扶不扶?”

    陆维倾这才意识自己的唐突,连忙再度扶着男人起身,低声问道,“没摔着哪儿吧?”

    “再给你放几回手估计就得摔着了。”

    “不、不好意思。”陆维倾倍感羞赧,结结巴巴地道歉着,然后转头去捡刚刚被撞飞的黑伞,赶紧将伞递到对方手中。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俞生南的衣服已然湿透,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带个劳什子的伞,反正每回都得湿着回去。”

    陆维倾以为他在责怪自己,耳朵羞得通红,立马连声道歉,嘴里说了好几个对不起,直到被男人给打断。

    俞生南见着年轻人始终低头诚恳道歉,再想发作也不忍心,他一中年人何苦跟小伙子置气,见对方身上湿得比自己还厉害,便问,“你大半夜急着去哪儿?”

    “回宿舍。”

    “哪个学校啊?”

    “T大。”

    一听是T大,俞生南就来了兴趣,他问道,“T大不是有宵禁吗,你这么晚出去做什么了?”

    “我在影院打工。”

    “打工啊,一会儿是不是还得翻墙回去?”

    “额……”陆维倾不吱声,心砰砰跳,就像个被拷问的小学生,被人捉个现行。

    倒是俞生南见他这样子忆起往事,哈哈大笑起来,陆维倾怔怔地看他,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男人笑停了才停下,然后他举着伞递在两人中间,说道,“走吧,淋成这样。”

    陆维倾一愣,不知道他要走去哪儿,只是那身子仿佛不听使唤似的,亦步亦趋跟在俞生南身后,那伞不大,稍稍不注意便会碰到,陆维倾臂膀一缩,刻意地往后退了两步。两人走了半条街,停在一栋不小的公寓楼前,男人按了按门铃,只说了一句小许是我,门便开了,他走在前头,刚爬了两节楼梯,没听到动静,于是回头看着站在楼下正一脸迷茫看着他的年轻人。

    “上来。”

    陆维倾不知这是哪儿,他肚子里好些个问号,却没一个敢说出来的。两人刚爬上二楼,公寓的门便开了。一位矜持优雅的妇人候在门口,接过俞生南的雨伞,轻声问道,”怎么淋成这样?“

    ”这个你得问他啰。“俞生南指了指后面,陆维倾不尴不尬地杵在门口,又把头低了下去。

    倒是妇人忙招呼他进屋,还从卧室拿了条毛巾递给他,”先擦擦吧。“随后又朝着二人说道,”我去和陈嫂给你们煮点热茶,你们先坐着。“

    俞生南进了屋子便在棕色的软皮沙发上半躺下,扭了扭脖子,锤了捶腰,甚是自然,而陆维倾换好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环顾了这间屋子,处处都装点的别致雅静,客厅的隔断是一面半镂空的古旧屏风,而电视机后面挂着一幅字帖,写着“山中有遗貌,矫矫龙之姿”。

    “怎么不坐下?”妇人从厨房端了两杯热茶,见着陆维倾仍呆愣地站在原地,便让他去沙发上去坐,“你们先坐着,我再去弄点点心。”

    “小许别忙活了,我们就坐坐一会儿就走。”俞生南接过了茶,朝着陆维倾说道,“坐下吧,等身上干些再回去好了。”边说边拍了拍沙发让他坐下。

    陆维倾僵硬着身子一步一步地上前,接过茶,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便乖乖地坐下,他捧着刚烧开的茶水,即便是隔着陶瓷杯,手心也被捂得滚烫,可他不敢喝。而一旁的俞生南捧着茶杯先是闻了闻,然后吹了口气,再浅浅地一品,满足得喝上一口,最后发出“哈——”的长叹。

    这种画面令他大脑转不过弯,太不真切,又过于真实,即便脑子里编排过,也断然预料不到是这样的场景,他怀疑起现实的真假。

    “你好想很怕我。”俞生南注意到年轻人只坐在沙发边角,他甚至怀疑屁股连一半都没坐满。

    “没、没有。”陆维倾摇了摇头。

    “我看着像坏人吗?还是你觉得我要找你讨债来了?”俞生南笑了笑,他觉得年轻人的反应甚是有趣,结巴成这样,不是怕能是什么。

    他向来豁达,不至于为雨中一撞就大动干戈,何况年轻人是晚辈还是校友,许是自己看起来严肃了些?他想了想,便朝陆维倾笑着,亲切地问道,“我叫俞生南,你叫什么名字?”

    陆维倾听到这句话,一直垂着的头缓缓抬起,他看到男人如沐春风地看着他,眼睛里盛满慈爱关怀,心里突然有些道不明的酸涩。

    俞生南也没料到这话竟害得年轻人闪烁起了泪光,适才在楼下,昏暗的灯光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结果现在白炽灯一亮,照出眼前人的五官,竟是如此的标致。眼前的小伙子长着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容,流畅的颌线勾勒出冷漠的气韵,但艳丽的唇峰又显得姣美,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睛,因含泪而添上了几分楚楚动人,总之,是个过于漂亮的男人。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面容有些熟悉。

    “我们是不是见过?”

    陆维倾听到这句话,他下意识地摇头,双手握拳捏紧,他没想到男人会问出这个,似曾相识是吗?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这个想法令陆维倾内心有了一些裂动,那个呼之欲出的字眼又提在了心口。

    俞生南看着他出神地思索,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不自禁地让他在记忆库里搜索着什么,然而就在此刻,门铃响起,一个高大的男子推门而入,本来在厨房的妇人连忙出来,接过对方手中的公文包和雨具,而俞生南也从沙发上站起,他笑着说了一句,“小北回来了啊。”

    “大哥你怎么来了?”男人眉梢染着几分喜悦。

    “顺路过来避避雨。”

    兄弟俩有两个多月没见了,俞生南见着自家弟弟,便把陆维倾抛之脑后,倒是男人见到家里来了客人,问了句,“这是?”

    “不小心撞上的,一同过来避雨。”俞生南这才想起陆维倾还没告诉他名字,就笑着说道,“就这么巧,我都还不知道是谁,你就回来了。”

    “是吗?我,俞振北。他弟弟。”男人中气十足,声音浑厚,像是常年唱美声的声腔。兄弟俩模样很相像,只是他看起来更高挑挺拔,器宇轩昂。俞振北伸出左手向这位年轻的客人递去,陆维倾抬起头看着他,也将右手递上前去,只是到了自我介绍时候,他顿了又顿,眼神落在一旁的俞生南上,过了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说道,“我叫陆维倾。”

    而这个名字一出来,俞振北的眼睛瞬间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