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他的独白
本子很厚，是纯白的封面，江瑞翻开，第一面什么也没有写。他以为是笔记或摘抄之类，再翻了一页，日期映入眼帘，稚嫩的字迹已经跨越了时间很久。 － 二零零五年五月七日。 为什么只有我活着啊？ 好无聊。 － 二零零五年六月十九日 他们说起我父亲时的表情都是一脸惋惜，说他要是还活着会是一个很有成就的beta。 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他的脸了。 － 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二日 舅舅回来拜访姥姥，他见到我就抱着我哭，说我长得好像妈妈。 有时候觉得很不公平。我选择了遗忘，却还要承受他们加在父母身上的思念和痛苦。 － 二零零六年一月二十一日 在除夕夜的时候隔壁家的叔叔被打了。打他的人又高又壮，我听到有几个阿姨在旁边嘀嘀咕咕。那是我第一次见到alpha，感觉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因为他看起来好脆弱。 － 二零零六年七月一日 我选了一个离家最近的初中上学。姥姥问我为什么不选更好的学校，我不敢说。 我怕她也突然间离开我，留下我一个在这世上。 － 二零零六年九月二十一日 桂花开了，好香。 － 二零零七年三月四日 学校开了个感恩会，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来了，我自己一个人坐。到后面每一个人都在哭，我看着他们相拥在一起的模样，抬着自己的椅子从操场走回了教室。 － 二零零七年五月八日 等待是件很漫长的事情。 － 二零零七年十二月十三日 我十三岁了，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我也差点忘了，看到妈妈七年前送我的画才想起来。 他们离开我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但是我已经不想再等他们了。 我知道人死了就不能再回来。 － 二零零八年二月十七日 有一个叔叔一直在帮助我们家，他的地位好像很高，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 二零零九年四月二十五日 他问我想不想去alpha学校读书，那里的资源更好，我能学到更多东西。姥姥很开心，因为beta能进alpha学校读书是件很少见的事情。为了能让姥姥高兴，我就答应了。 － 二零零九年五月一日 考试很简单，我提前做完了七张试卷。我考完后见到了那位叔叔，我才知道他叫宋成斌，beta的最大掌权者。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说一是因为他觉得我值得，二是因为他和我爸爸是旧相识。我只能对他感到感激。 － 二零零九年八月二十日 我第一次见到江瑞（我又没有写错他的名字？），他在打排球。 他真的很漂亮。 江瑞笑了。就像是在听小时候的隋闻哲碎碎念一样，江瑞认真地看着一字一句，想象着他当时的心情。 － 二零零九年十月十日 有时候在窗边能见到江瑞路过教室，他每次出现身边的人都很多。Alpha好喜欢成群结队走。 － 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三日 上台领奖学金的时候，我看到站在身旁的他脸上有一颗小痣，在右嘴角边上。每一个地方看起来都很漂亮。 － 二零一零年三月四日 那天我们年级大扫除。我在扫着主道上的花，他朝我走过来，跟我说他叫江瑞。 我和他握了手，没来由地感到紧张。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会来认识我。 － 二零一零年四月十八日 每次在外面碰上他，他就好像不管他的朋友了，跟在我旁边，光笑着也不说话。好奇怪。 － 二零一零年五月三日 姥姥生病了，我在学校请了一天假。 － 二零一零年五月四日 昨天好像是江瑞的生日，他生气地来问我为什么昨天不见我的踪影。我觉得我们好像没有到我可以给他庆祝生日的关系，就跟他说了一句迟到的生日快乐。 － 二零一零年九月八日 他戴着奖牌和我拍了一张照片。我们都在笑。 － 二零一零年十月三十号 江瑞打球总是受伤。好笨。 － 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七号 他怎么能忘记拿伞。我把我的伞给他了，下这么大雨，我不想让他淋着。 － 二零一一年四月二十七日 江瑞问我会不会和他一起过生日。我不知道给他送什么礼物，他家境很好，好像不缺什么东西。我第一次觉得我面临着如此大的难题。 － 二零一一年五月三日 在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他逃跑。我从家里打车去了郊区的一个宅子，里头灯火通明，我看到他在侧面的阳台直接跳了下来。我想不到能送给他什么，我在山顶上送了江瑞一个吻。 那是我第一次吻别人。 － 二零一一年七月十五日 中午和江瑞待在一起学习的时候，窗边的玻璃突然碎了。他拉着我想让我趴下，我觉得帮他挡一挡也没关系，但是我额头好像被划了一个口子，血流得我右眼睁不开。江瑞拿出他的手帕帮我擦了脸上的血，一直没说话，然后他抱着我哭了。他每次受伤都会在我面前哭，为什么这次也哭了？ － 二零一二年一月二十九日 江瑞说，我们去看海吧。我好像总是拒绝不了他。他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控制不了自己能说什么。我和他坐列车去了海边，刚好天黑的时候邻岸放了烟花，很漂亮。我一直觉得江瑞就是我对于漂亮的标准，所以看到烟花时我想起了他的眼睛。他和我说，你很好，我喜欢你。我的心跳得很快。有一刻，我是真的想和他一直待下去的。 － 二零一二年三月三十日 江瑞说自己发烧了，没有人照顾，希望我能去看他。我照着地址去了，发现是一个小旅馆，我怀疑是我来错了地方，但是门牌号是确确实实有的。我敲了门，见到江瑞的瞬间，他把我拖进去，锁上了门。我总觉得后背发凉，想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抓着我把我绑到床上，把我的衣服给脱了，说这是他的第一次发情。 我反应过来，他骗了我。 － 二零一二年四月一日 地狱。 － 二零一二年四月三日 我一天能做的事情就是被江瑞上。他成结了好几次，日日夜夜地做爱，一直想标记我。但是我不是omega，我是beta，是不可能被标记的。 － 二零一二年四月四日 江瑞问我beta能不能怀孕。 － 二零一二年四月五日 我有点恨他。他松开了绑在我手上的绳子，我把他打了一顿，江瑞没还手。 他甚至还在笑。真讨厌。 － 二零一二年四月九日 我等到收拾好老家房间的东西之后才发现我的手机不见了，可能是搬家路上被偷了，或者不小心掉了，不管是哪种可能，对我来说都是坏事。办理转学手续很麻烦，安排我班级的老师跟我交谈时总是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很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成了他的麻烦，我只能尽量点头应和。 我想去买一部新的手机，在学校附近一个很小的卖手机的店铺转了很久，看店的老板很恳切地盯着外头的我，但是我其实没有多余的钱买手机。 我舅舅开始欠下债款的时间和我认识江瑞的时间刚好重合，两年的时间堆积的金额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我没有办法，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我只是一名靠着政府资助勉强苟活的学生。当我拖着一身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看到姥姥在院子角落发抖流泪，他们恐吓她，对她大骂着让我们滚。 我锁上门锁时，在我的不远处有一个人站着看着我，他和江瑞长得很像。他看着我在笑，但是和江瑞的笑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蚂蚁一样。 我第一次觉得如此愤怒。光是活着就已经精疲力竭，我甚至还无法拥有待在谁身边的选择权。而这一切很可能仅仅因为我是beta。我和那些alpha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二零一二年四月十一日 我拿着一些零钱去士多店打公用电话。我想问江瑞，这是不是也是他选的，在他眼中，我是不是也是对于他一个alpha来说所谓的消遣？我记得他的号码，每一个数字都记得清楚，我在等，但是接不通。看店的老板娘好像不介意我在那停滞了多长时间。我一直打着，江瑞都没有接。一个下午过去，我回家了。 － 二零一二年四月二十三日 我还是打不通他的电话。我想说，我可以选择原谅他，如果他是真的喜欢我。 － 二零一二五月一日 我忘了烟花也有燃尽的时候。 － 二零一二五月三日 今天是江瑞的十八岁生日。我坐班车回到N城，然后我发现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家在哪。我试着在网上搜索江瑞的名字，发现他的背景真的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高度。我去N城c区的alpha富人区问着每一个过路人江家住的地方在哪里，他们因为我是beta而不屑于和我说话。我没在意，沿着栽满樱花的路一直往前走，抬头看见我面前的房子里有一个金黄头发的女人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望着我。她的眼睛和江瑞的很像，挂着泪水，瞳孔是碧蓝色的。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就是江瑞的妈妈。她掩住嘴示意我不要说话。 他还好吗？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我只是想祝他生日快乐，这次我为他准备了礼物。 送不出了。我也没有办法再见到他。 － 二零一二年八月十四日 我的大学在N城。尽管和江瑞在同一个地方，我也找不到他。即使在街上走路的时候刻意寻找，也再也没有像他一样漂亮的人出现了。我后知后觉，我和他之间的联系薄得就像一张纸，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我没有办法。 －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十三日 我十八岁了。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 二零一三年四月八日 我好像喜欢江瑞。但是他不要我了。 － 二零一三年五月三日 江瑞，祝你十九岁生日快乐。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我希望你能过得很好。 － 二零一三年六月十日 你是真的存在过，还是我为了安慰自己捏造出来的一个谎言？ － 二零一三年七月十六日 我试着去认识更多人。我交了很多朋友。我想着我认识的alpha里也许会有知道他近况的，却没有。一个也没有。是不是因为江瑞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才这么特别？ － 二零一四年一月一日 新年快乐！今年的初雪下在了新年的第一天，大家都很开心。我却想着，什么时候春天来？那是我和你认识的季节。当春天来的时候，你会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你叫江瑞呢？ － 二零一四年三月四日 我好想江瑞。我喜欢他对我笑的样子。没有人再笑得和他一样好看了。我想再和他一起去看海。我也想对他说我喜欢他。 好像太晚了。 － 二零一四年五月三日 恭喜你二十岁了。可是你在我的世界好像消失了一样。 － 二零一四年六月一日 江瑞有没有试着找过我？ － 二零一四年七月三十一日 果然不应该付诸情感。只要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了。忘掉了，就好了。 － 二零一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我不想继续想江瑞了。 － 二零一五年五月三日 祝你二十一岁生日快乐。我的朋友邀请我去他的公司做数据分析工作，我就提前把大学修完了。我还是会继续待在N城。还有，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想你了。 十年的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好像真的如下定决心一般。 江瑞揉揉眼睛，才发觉自己眼眶里都是泪水。隋闻哲从和他遇到之后的每一天起，记录的都是关于他的事情。说着不懂喜欢的人，小小的世界里却全部都是江瑞。 全尤曾经问过江瑞，他有没有过如果隋闻哲是omega就好了的想法。江瑞摇了摇头，他说：隋闻哲就是隋闻哲，他就是喜欢这样的隋闻哲。就算隋闻哲是beta，他要多受点苦，也无所谓。因为你看，他是这么可爱。像呆呆的企鹅，笨拙地一步一步，把快要溢出来的爱藏在肚皮前的袋子里，自己还无法看到。 江瑞把隋闻哲的本子放了回去。帮阮珍搬离去了杨领垌后，他去了隋闻哲的公司Fini。 跟前台的人聊了一会，江瑞见到隋闻哲从电梯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奇怪的alpha往隋闻哲的脖颈凑近。江瑞没好意地盯着那个陌生的alpha。 隋闻哲走近他问：“你五点就要睡觉了吗？” 其实那个时候，江瑞很想不顾一切对隋闻哲说，我是真的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