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同居
“‘爱心接力’——帮助弱势儿童平台提案……” 难得能坦坦荡荡在家里修养身心，整整两天苏卿哪里都没有去，连自己家的大门都没有出过，每次随便裹一件衣服就能在电脑前待上一整天，终于有机会把几年前就有的想法慢慢一点一点敲进电脑里，最开始的幼稚乐观也一点一点变得成熟。 这是一个专门面向同苏卿一样身体有缺陷的孩子们的平台，最开始的构想雏形只是搭建一个分享平台，供某些不幸的家庭倾诉孩子遇到的困难，以求得社会的帮助，或某些无法负荷的福利院寻求好心人收养这些可怜无助的孩子们。 再后来苏卿把失踪拐卖儿童也算了进去，毕竟是非官方的民间组织，所以能做的仅仅只是让有相同遭遇的家长们能够有一个平台寻找到哪怕只是一丝细微的线索和希望。 “苏先生，您的外卖！” 难得有时间让自己的想法离现实近一点，苏卿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尽力想让自己的方案看上去不是那么空穴来风，外卖也常常被他忘在门口几个小时。今天这个外卖员不知道为什么坚持不懈地喊了五分钟，明明所有订单都会备注直接放在地上就好。 “来了。” 一向都是沉静如水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门厅，苏卿鬼使神差朝猫眼瞥了一眼，门外不知道为什么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知道有人的！开门！！”愈加粗暴不耐烦的声音里夹杂着‘咚咚咚’的敲门声，高声喊叫的声音却好像紧贴着门板，千方百计从门缝里钻进来。 苏卿猛然意识到外面的人是趴在门上从猫眼朝里看，‘啪’的一声甩上了内门，扣上了锁，也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外卖，紧紧背靠着身后的墙壁。 即使屏住喘息声，胸膛也控制不住的剧烈起伏着，才做的梦还没有褪散干净，被阴影笼罩的粘腻感又爬了上来，像附骨之蛆一样浸入全身每一个细胞…… 跌跌撞撞冲回房间，埋在被子里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苏卿觉得自己的胃已经要把它自己给消化干净了，才勉强拖着酸疼疲惫的身体直立着走出房间。 秀气的长发被冷汗浸湿，丝丝缕缕贴在苍白的脸上，明明从里到外都累坏了，心里更是怕的要命，却平添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美感。 小心翼翼地把视线放进细细的猫眼，变形放大的视野里似乎多出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所幸并没有某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大约已经入夜了，楼道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声别户人家传出来的电视声或交谈声，门前一片大包小包的白色快递在干净整洁的楼梯间里显得有些诡异。 “这都是什么…谁会给我寄这么多——” 徒然加快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小空间里格外明显，遍地白色泡沫纸包裹的物件里身形最大的一件甚至能看出两头翘起的形状，轻轻一碰就前后剧烈摇晃… 是一架木马。 苏卿非常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所谓交好的亲戚小孩，自己也绝对不会买这种玩具，何…先生也说了让自己休息，那这些快递出现的时间和方式以及很明显不单纯的内容物，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空无一物的胃抽痛叫嚣着，苏卿再一次无措的把自己扔到床上，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先生这件事情。 像被人抽空了魂一样走到门厅，在地上摸索了一会才找到刚才不小心丢下的手机，打开了通讯录里原以为礼貌性的存了之后再也不会拨打的手机号码。 苏卿靠着墙坐在地上进行了一下激烈的心里斗争和建设，最终决定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等待接通的提示音冰冷又无情，先生这么忙真的会愿意知道这种对他来说几乎无关紧要的事情吗，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对了先生是不是还在出差…… “…真会挑时间，我刚下飞机……” 空洞的忙音久到苏卿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掉了，以至于何禹晟略带疲倦却依旧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苏卿差点没反应过来。 “啊…先生——有一件事……”苏卿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原本只是想问问先生的意见怎么解决这件事，却不想自己还是没有能力完整的接受，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寻求何禹晟的安慰和保护，不知道任何分寸地想要依赖这几年来为数不多感受到的暖意。 “明天下班在门口等我。” 手机屏幕已经黑了，短暂的通话已经结束了许久，苏卿还在消化何禹晟话里的意思……何总是要亲自送自己回家？ 第二天囫囵就过去了，这个莫名的念头一整天都梗在苏卿心里，以至于到现在苏卿才回想起来今天参加的三个大会，有两个都是何禹晟主持的，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来了，好丢人… 将近十分钟过去了，苏卿几乎要绷不住面无表情的脸，有些焦急地踱起步来，心里的不安越烧越狠，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是不是人家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苏卿！上车。”距离正门口稍远处的一辆黑色SUV摇下了车窗，何禹晟只穿着一件衬衫坐在驾驶座上，领口被解开了一个扣子，姿势随意放松，苏卿却一下子就被牢牢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 总裁的副驾也不是那么好坐的，苏卿迷迷糊糊就发现自己已经端正地坐在了何禹晟身旁的位置，如坐针毡。 活在传说里的那位本该高高在上的总裁，那位总是被传说从小到大都是精英的闪闪发光的何禹晟，正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身旁，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温柔调笑，替一位他可能真的并没有见过多少次面的人保驾护航。 “何先生…” “记住车牌号，以后我有空就我送你，没空会有司机来，自己要小心。”还是那个低沉温柔的嗓音，还是那个沉稳有力的语气，褪去了前几次‘不正常会面’时的欲望和强势，显得有些疏离和陌生，就好像和普通的关爱下属没有二致。 在这种感知下苏卿扼住了想要搭话的念头，尽管知道不该对身旁的人有任何非分的期待，但何禹晟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令苏卿控制不住的低落。 过了近半个小时，苏卿看到了他暂住的那片几乎可以用破败形容的小居住区，没来由生出了一种相形见拙的感觉，自己还抱有那么一点小期待，期待先生会不会是弯的，会不会是有一点喜欢他，哪怕只是身体…… 可现在就连这辆，可能已经是何禹晟所有座驾里最普通最低调的这辆，逐渐驶向自己唯一的安全区的时候，苏卿还是鲜明地感知到自己控制不住的自卑感像一把暗火一直烧着心。 “何总，前面进不去的，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您！” “苏…” 何禹晟一路上都在斟酌怎么开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情，他只是碰巧发现了人家身体的特殊。现在看来贸然多做了或许根本没有考虑他的感受，苏卿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他，道谢下车快步走进楼里一整套动作连贯而过。 无奈，跟着人家上楼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都是成年人了，即使人家比较特殊也有人家自己的界限，直播做那种事情也是人家的事情，自己显然已经有些越界了。 “…怎么了？有什么…” “先生！能不能……有个男的在我家门口！我不知道…我……” “你自己小心，到楼下等我。” 才刚开出来不到两分钟，苏卿的电话就打了回来，何禹晟几乎是立刻掉头就驶回了那片矮楼，没有任何多想直接停在了苏卿家的楼下，刚下车就接到了撞进怀里的男生。 紧搂住的这具身体瘦到几乎有些硌手，明明套着一身公事公办的得体西装，工作起来就是全情投入，面无表情冷峻严肃不近人情，在自己面前却总是会露出像现在这般慌乱无措的表情。 “没事的没事的，先去我家好吗？”何禹晟不知道苏卿到底有没有和那个人正对上，但现在肯定不是担心有没有过界的问题，而是眼前这个男生露出了求助的表情，他需要保护。 尽管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何禹晟从小被教育出的冷静沉稳还是迅速找到解决方案，连哄带骗地把人带到了自己在公司附近的一间公寓。不算特别大，他自己也不常去住，但也绝对比苏卿临时住的那间小出租屋要宽敞舒适得多。 ‘这里是…何先生的家……？！’ 苏卿一大清早抱着这样的念头从柔软宽敞的大床上醒来，梦里似乎还听到了先生叫他起床的声音——‘叩叩叩’ “苏卿，起来吃早餐吧。” “好的我马上就好——” 急急忙忙下床，一出房间就闻到了熟悉的煎鸡蛋的香味，苏卿不会做饭，记忆里上一次的煎蛋还是梁远做给自己的…… “我煮了粥，你尝尝怎么样。”何禹晟只穿了单件衬衫，精壮硬挺的肌肉若隐若现。西装外套规整地搭在椅背上，整个人状似随意地坐在餐桌前，却又给人庄重严肃的感觉，好像喝粥是件堪比国际会议的大事。 苏卿埋着头往嘴里送粥，清淡的瘦肉粥被放凉得恰到好处，温温的，“嗯，很好吃，谢谢先生…” “先生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的……”苏卿小小声地嘀咕，摸不清自己是不敢说，还是担心这少有的温暖被自己亲手吹散。 何禹晟端坐着，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突然抛出一句：“以后搬来这里和我一起住吧。” “嗯嗯，真的很谢谢……”苏卿也没太仔细听何禹晟在说什么，直觉对方在等他，想赶紧解决掉面前总裁亲手做的早餐。 何禹晟没想到苏卿答应得这么快，顿了几秒钟，就开始像吩咐部署一样道：“那今天晚上先去收拾几件衣服，这周末再……” 苏卿这才愣愣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显然不是自己的，大了一整圈的白色衬衫，耳朵刷的就红了：“不是先生，可以…不用的……” “快把蛋吃了，不然你该迟到了。”何禹晟打断了他，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内心也不知道在天人交战些什么， “我喜欢溏心的…”苏卿有些犹豫，却还是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小小声的嘟囔，‘会被嫌弃的吧……’ 何禹晟愣了愣，看着眼前的男生边吞那个他好像并不喜欢的鸡蛋边手忙脚乱地套西装整理自己，好像突然就想明白了，崩了一早上害得苏卿整个人紧张兮兮的脸也终于松了下来，露出了一点浅笑。 这不是有没有过界的问题，对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成年男人，有他自己的喜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过往。 而作为一个不小心闯进来的陌生人，何禹晟自觉自己只是想对他好想保护他，想尽自己所能融化这块不知道被多少伤痛筑起来的坚冰，这不是工作， “…明天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