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游玩小城
月栖霜树，星落山巅。 夜光洒落小院，庭白檐幽，寒云庶低声唤睡得香甜的寒慕羽，音如锈弦，滞涩发闷。 “嗯……” 寒慕羽枕着自家师兄的臂，意识朦胧，似醒非醒，懒懒地支吾一声，脸颊轻蹭几下，又要贪睡。 “再睡的话，便不带你出去了。” 听到关键词，寒慕羽被迫清醒，不大情愿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细白的小腿从留有余温的薄被中伸出一截，被寒云庶擒在掌心。 腿骨细瘦，肌肉偏少，只覆着一层又滑又薄的软皮，寒云庶轻缓的摩挲着，小炉鼎的身子不好养。 寒慕羽经不住摸，收回腿不成，只得坐起。 “来，张嘴。” 惯于听从的寒慕羽乖乖张嘴，被塞了一颗像糖丸的灵丹，入口即化。今日是梨子味。他知道那是灵丹，师兄没事就喂他几颗，吃了好几日不累不饿，心口暖胀胀的。 师兄前几日离族前，还给他留了一瓶甜桃味的，满口津香，他省着吃，还留了大半瓶。 “今日的也好吃呢。” 寒慕羽系好衣带，抿抿唇瓣，颇有不舍。 “不可多吃，过些时辰喂你。” 目光留在少年色泽浅淡的的唇上，定定看了几息，寒云庶看向别处，挑明了少年的心思。 猜到结果的寒慕羽忍不住咬唇，但又想到难得出门一趟，沮丧散去。 两人穿戴齐整，寒慕羽攥着寒云庶的宽袖，像是兴致勃勃，摇着尾巴的小猫。 “嗯，走吧。” 寒云庶不多废话，他特意选丑时，也是图个清净。此时，千帐灯熄，喧嚣俱寂，修士大多在洞府闭关打坐，只有巡夜长老和各峰法阵兢兢业业，恪尽职责。 白日里那些惹人厌烦的窥伺目光不会驻留在他和寒慕羽身上。 任由寒慕羽拉着自己衣袖，他去到院外，唤出小舟，灵力灌入，小舟便拓至一丈，恰好可做代步工具。 他体谅寒慕羽无修为，御空飞行不太方便，他的刀无法载人，自己使用还安分，换其他人使，就要失控宰人。 两人启程，舟行千里。 过不了多久，便离了寒族领地，似穿过薄膜，无孔不入的寒气瞬时消失。寒族巍峨连绵的山岭已被甩在身后。寒云庶皱了皱眉，忍下不适。 寒慕羽搬了小舱里的矮凳，坐在寒云庶脚边，托腮等着降落。 外界已过立夏时分，风暖树深，夜间温度合宜，他惬意回头，属于寒族的雪，已经看不到了。 小舟边飞边降，穿云跨月，挑了一处不知名的城郊，慢慢落地。 “呼，到了呀。” 此行皆有寒云庶掌管方向，寒慕羽只管跟着玩。他目露新奇，郊外蝉鸣莺啼，盎然月色，全然不似寒族了无生气。 要按他的脚程，无修为无灵力，翻山越岭，得走个几年才能摸到护山大阵的边缘。更别提远离寒族领地。 修道世家皆辖域广阔，麾下管理不少城池，如寒族这般等级的世家相当于一域霸主，城池以包围之势拱卫中部山岭，俨然另一种形式的王朝。 寒云庶选择了一处离寒域中心稍远的小城池，城名旧里，凭他的本事，直接带寒慕羽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 城内无宵禁，灯火通明，但城外的人若要进，首先要进行一番搜查，谨防魔修妖道。 麻烦。 从小城边缘步入，沿路灯火如龙，店幔似金，车马游街，游人薄衫笑语，漫步而过，繁华之景令人如置白昼。这是寒族不曾有过的光景，张扬而绮盛。 “师兄，师兄，那里有……咦师兄你什么时候?” 寒慕羽期待又恐慌，抬头见自家师兄不知何时带上了面具。面具一遮，弱化了寒云庶森峻的气势，逼人的锋利内敛于身，深乌发色，鹤灰长袍，风姿萧肃，一个背影便优于旁人，鹤立鸡群。 寒云庶看师兄下颌弧度，只道师兄一遮脸，好似换了个人。 路人瞧这二人，也觉赏心悦目，只隐约感到个高的不太好相与。他们目光和善，倒把寒慕羽看红了脸。 “师兄，走、走吧。” 寒慕羽面皮发烫，外界热闹归热闹，但他仍是不太习惯面对外人目光。尽管是善意的。 “嗯” “去玩吧。” 招呼小孩一般，寒云庶点头，放开手，旨在让寒慕羽走在前。 有寒云庶守在后，像是鼓气，寒慕羽胆子大了点，街道两侧挂盏披霞，华灯摇曳，简直要看花人眼。 逛了几家售散货杂具的铺子，大多贩卖修士需用的符箓丹药等零零碎碎的物品，单纯售贩凡人所需的店铺倒极少。 寒慕羽只听那些玄乎的名称，就没了兴致，从一家摆放阵法的店铺出来，他只能算凑了个热闹。谁叫自己见识浅，看不出名道。 终于寻了一处卖果脯蜜饯的店铺，他挑着，一边问寒云庶，“师兄，为何这里晚上都卖些修行用的东西呢？” 没有一处好玩，他把最后一句憋回喉中。欢欢喜喜出来一趟，不能说这般扫兴的话。 “或许……”充当护卫的寒云庶幽幽吐字，不等说完，店铺伙计就笑眯眯接下话头。 “小公子，我们这里只白日开放凡人所需物品，夜间专为修士服务。” 伙计态度温和，细致入微，直接把寒慕羽的疑惑解释清。 伙计面庞清秀，张罗着替寒慕羽打包点心，利索勤快，递给寒慕羽时，又补充一句。 “小公子若是想寻些有意思的，不妨去‘还朝’看看。”说罢，便自顾自为寒慕羽指明了方向路线。 闻“还朝”二字，寒云庶几步上前，护在寒慕羽身侧，仿若一尊出鞘的凶刀，隔着面具，都能感到让人双股发颤的狠厉。 小伙计宠辱不惊，他有修为在身，虽不高，但对灵气异动还是有反应的，知道那高大修士拿灵压唬他，挺像回事，可惜无杀意，纸老虎，吓不到他。 “小公子，出来玩这一遭，自然要玩得尽兴，也算见见世面。” 伙计退回柜台，和颜悦色，在寒云庶听来，便是话中有话，不安好心。 “还朝”是什么地方，寒慕羽常年拘于族内不清楚，他却是听闻过。那种地方，怎么能叫一个凡人进去。 “师兄，去，看看吗?” 寒慕羽期期艾艾，他对那地方起了好奇，被几句话诱导过去。秉性乖驯的他还记得要先征求师兄的同意。 师兄若同意，他再去，若不同意，不同意的话，也没什么…… 寒慕羽忐忑下的期待，寒云庶是一清二楚。犹豫片刻，他应了下来。 这孩子向来温顺，忍耐克己，被调教成这番性格，可怜得紧。若连这都不应他，寒云庶收回灵压，摸了摸寒慕羽发顶，大不了陪他去一趟，不碰任何东西就回来便是。 “好，那便去吧。” 几乎是寒云庶的话刚落，寒慕羽就一头扎进男人怀里，喜不自胜，玉白的脸融粉漫红，激动之心溢于言表。 寒云庶心软一刹，抬起寒慕羽小脸，嘱咐道：“但必须听师兄的话，不得乱跑。” “嗯，听的听的。” 旁的伙计安安静静注视着眼前一幕，原以为是哪个世家的小公子，但似乎不像。目送两人离去，柜头凭空搁了一袋灵石。 这报酬，给的倒是多。伙计打了个哈欠，从袖中摸出一本书，悠哉哉琢磨起来，封皮卦象二字，龙飞凤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