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个记号和三个命令

    荀七亲自做了安排，即使隔了公休，人事流程也很快就全部走完了。眼看第二天一早，玲珑就要正式去信调局上班，荀七体贴地早早放了人回去休息。

    然而洗漱好了躺在床上，玲珑却睡不着了。

    家里出事到如今，算来不过一年有余，可已是恍如隔世。

    从地狱里挣扎着爬回来，再一睁眼，他几乎忘了人间真实的模样。如今身份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同事”相处，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至少从外表上，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

    荀七放松地泡了个澡，躺在床上翻了两页书，眼看夜渐渐深了，刚酝酿出一点困意，就隐隐听见门边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他勾了勾嘴角，等了片刻，却没等到敲门声，于是靠着床头坐起来，扬声道：“进来。”

    “主人，”玲珑应声开了门，冲他心虚地笑笑，“您还没睡呢？”

    “要是睡了，你就打算一直在门口晃荡？”荀七睨了奴隶一眼，“什么事？”

    “没有，是怕吵着您。”玲珑走近了些，低头看了一眼床边的羊毛毯，膝盖下意识颤了颤，却没弯下去。

    “奴隶就是……有点睡不着。”他顿了顿，轻手轻脚地从床尾爬上了床，然后掀起被角钻了进去，在荀七身边躺下来，一伸手，又把被子拉起来盖好了。

    “让你上来了？”荀七侧过头看了奴隶一眼。

    不像生气的样子。

    “没有，是奴隶自作主张，”察言观色，玲珑侧过身，双手轻轻环上荀七的胳膊，半仰起头，讨好地笑了笑，“求主人饶过这次，别罚奴隶。”

    “越来越放肆。”荀七挑剔地轻“啧”了一声，却没把胳膊甩开。

    “您说的是，”玲珑的嘴角顿时翘得更高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收紧手臂，把荀七的胳膊整个抱进怀里，“谢谢主人。”

    荀七看着奴隶熟练的样子，刚刚冷下来的神色就绷不住了。他关掉台灯，回身揽过奴隶的肩膀，“怕什么？就这点出息？”

    “是奴隶没用……”玲珑在黑暗里闭上眼睛，靠在荀七怀里放松了身体，“求您别嫌弃。”

    荀七轻哼了一声，把另一只胳膊也环上来，“睡觉。”

    “是，主人晚安。”

    ……

    在主卧留宿的时候，玲珑早上不能比荀七起得更早，准备早餐的时间就会略有点紧。于是直到吃过早饭换好衣服，跟着荀七下楼坐到车上，他才来得及重新觉出点紧张来。

    信调局的办公楼比军部主楼稍远一些，但也还在步行范围内，如果不是有事，荀七一般是不用车的。他抬手敲敲车窗，“记着点路，不远，以后自己走。”

    “是，主人。”玲珑依言把目光放到窗外，默默记着路线，心跳仍免不了比平日快了几分。荀七靠在后座上，侧过头看着自己的奴隶，越看越觉得满意。玲珑今天穿了半休闲款的正装，剪裁很见功夫，尤其是外套，在腰线处恰到好处地收窄，端肃之余又多了抹灵动，衬得整个人斯文俊秀，非常耐看。

    他看了半晌，眼看信调局已经出现在视线里，忽然伸指点在奴隶胸前。

    “主人……？”玲珑瞬间回了神。他诧异地回过头看了主人一眼，没得到回应，于是犹豫了片刻，侧过身坐得离主人更近了些，然后伸手解开了外套和衬衫上的扣子。

    虽说现在这个时间不太方便，但主人想什么时候玩他，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仔细想想，在被放到外面之前，挨几下敲打，提醒他注意别忘了身份，似乎是题中应有之意。那么，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得听话。

    胸前的布料失去纽扣的束缚，向两边斜落下来，露出一小片光滑的肌肤，乳首上穿着的银环在衣料边缘处若隐若现。

    荀七伸手捏着其中一个银环转了半圈，碾开接合处的暗扣，把乳环取下来，一抬头看见奴隶的表情，他立刻猜到了奴隶在想什么。

    “你以为，”他捏了捏奴隶刚刚硬起来的乳头，然后勾起另一边乳环，拈在指尖转着圈，慢声问，“我想做什么？”

    玲珑被敏感处传来的熟悉的酸涩快感激得轻“嘶”了一声。他前倾身子，把乳尖凑得离荀七更近，笑得十分乖巧，“当然是，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荀七轻笑了一声，没再多折腾，屈指摘下乳环，就此停了手，神色却有些莫测，“刚才那个样子，打算勾引谁呢？”

    “主人明鉴，奴隶绝不敢有这种心思。”这个指控若出自真心，罪名可就太严重了。玲珑娴熟地弯下膝盖，面朝荀七在车厢里跪了下去，抬起头时神色倒是很镇定。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如果您觉得有，那也……只会是您啊。”

    “是吗？口说无凭。”荀七垂眸看了跪在脚边的奴隶一眼，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神秘起来，“闭眼，给你留个记号。”

    “是，主人。”玲珑应声闭了眼睛，维持着衣襟大敞，上身挺直的跪姿，显得颇为坦荡，只是不住轻轻颤动的眼皮还是暴露出了他心底深藏的紧张来——对奴隶来说，“留记号”的方式很多，但过程大多都不会太好捱。主人刚刚摘了他的乳环，也许是想……

    嗯？

    微凉的触感忽然贴上颈侧的皮肤，玲珑愣了愣，感觉到荀七把什么东西系上了他的脖子。似乎是金属，很细，重量不沉，不像是项圈，应该是……

    一条项链？

    荀七就在这个时候下了“睁眼”的命令。玲珑睁开眼睛，立刻垂下头，发现脖子上果然多了一条项链，链条纤细，光泽明亮，看起来像是铂金做的。链子底下坠了一小块翡翠，绿色浓艳，质地剔透，种水俱佳，一看就是上等的好料子，却做了个罕见的古怪造型，而且做工普通，与料子的珍贵程度并不相称。他把挂坠拿在手上，细细一看，就发现这块上等的翡翠料子，雕得竟然是一个“七”字。

    “小时候，用镯子的边角料做着玩的。”荀七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一点点变得温柔。他垂下手臂，在奴隶惊讶的目光里，替他把衬衫上的扣子系上，把坠子妥帖地放到衬衫里面，又把拉开的外衣向里面拢了拢，直到再看不出一点不妥来。他忽然敛了神色，严肃道：“后面的话，听好了，若有违反，我会重罚。”

    “是，主人。”玲珑还沉浸在刚刚的诧异里，听见这话，来不及多想，立刻端正了跪姿。哪怕平日里他的胆量已经颇见长进，在这种时候，他也还是不敢有半点放肆。

    “第一，我留的记号，不许摘。第二，遇见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不许犹豫拖延。”荀七的指尖点上奴隶的腕表，看着奴隶小心听训，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样子，忽然绷不住笑了笑。他抬起手捏了捏奴隶的脸颊，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语气重新缓和下去，“第三，好好干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胡思乱想。”

    “是，主人。”玲珑下意识答了这句话，挨着主人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才忽然意识到主人刚刚以重罚恐吓，要交代的，竟只是这些？

    “还想要什么？宝贝儿，”荀七看出了奴隶的疑惑，手掌沿着后背摸到奴隶腰上，隔着衣服暗示性地捏了捏，笑问道：“非得我赏点别的，你才高兴？”

    “不是，主人……”玲珑飞快摇了摇头，脑子还乱着，荀七已经自顾自递过来一个文件夹，“签字盖章的聘书，手续齐全，穿过门厅，右转就是对外联络处，报局办机要秘书徐方的名字，会有人安排。”

    “是。”玲珑双手接过文件夹，眉目间还带了些懵懂，一向聪慧剔透的人偶尔露出这种神色的时候，总会显得格外可爱。

    荀七心头一动，忍不住低下头，在人脸颊上轻轻吻了吻。“霍岚，”他叫出这个名字，不出所料地看见奴隶脸上露出更加鲜活动人的颜色来，于是笑得愈发满意，“晚上见。”

    玲珑从车里走出来时，颊边还留着一个吻的温度。朝阳的光辉迎面洒下来，他站在清秋的风里深吸了口气，闻到了某种久违了的，让人舒服的味道。

    他抬起手，隔着衣服，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个人的名字。

    他微微笑了笑，迈步走进办公楼里，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

    事实证明，在此之前的所有焦虑和恐惧，确实都是多虑了。入职手续办得很顺利，玲珑很快拿到了标明了顾问身份的证件，又在对外联络处宽敞的办公室里，得到了一张设备齐全的办公桌。在他还来不及感到无所适从前，技术处就派了人过来。对方径直报了自己的名字，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又立刻笑着补了一句，“终端序列尾号185，霍老师，咱们合作过，还要多谢您的指教。”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他被人领着穿过信调局内部森严的门户，在技术处见到了更多“熟悉”的陌生人——他们对他的到来表示了热情的欢迎，又就之后的合作方式展开了充分细致的沟通，一切都迅速走上了正轨。等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真到了要上手做事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了。

    而与此同时，似乎是从技术处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据说刚从外面调回外联处任职的那位背景神秘的副处长很快就单独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里，虽碍着保密规定不能多谈，还是隐晦地对他在“候鸟”计划里的卓越贡献表达了由衷的感谢，并承诺之后的工作里如有任何需要，她都可以帮忙协调。

    外联处不是信调局的核心部门，全职的专员不多，顾问的流动性很大，又各有专长，看见那位刚刚空降来的，一看就不好招惹的副处长对这位不知根底的霍先生青眼有加的样子，更不可能有人刻意为难。

    于是，入职的第一天，对玲珑来说，堪称完美——上司亲和，同事友善，工作内容恰到好处的充实，没有人好奇他的身世背景，也没有人问出过任何一个可能让他感到尴尬的问题，就仿佛，他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仔细想想，就连当年他第一天在研究院入职的时候，也没有像今日这样事事顺心。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玲珑又一次把手按上自己的胸口，闭上眼睛，长长地呼了口气——他清楚，自己能在信调局这样的地方如鱼得水，绝不会没有原因。

    还能是什么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