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庸俗视角

    第二十五章　　　　庸俗视角

    那一天晚上十点多，卞小渔回到宿舍，洗了澡站在窗前，望着远空的圆月，虽然每个月都有一天月亮最圆的日子，然而这中秋的月啊，总是觉得与平时不一样。

    今天最大的收获是，与兰芳姐说明了，自己不想谈男友，而且把责任都推到了卫敏功身上，虽然是有点对不起卫敏功，不过自己也不得不如此了，因为直接说不想结婚，会让人感觉比较古怪，还不如拿卫敏功当个盾牌，做出一副“情伤”的样子，这样就很说得通了，而且旁人对自己还是很同情的态度，有了这个理由，今后都不用发愁了。

    要说电视剧还是没有白看，自己是学了一点周幼琳的手法，很多时候和人剖析内心是不必要的，最重要的是达成目的，达成目的最重要的是要有策略，人与人很多时候是难以互相理解的，自己毕竟也不是在写论文说明一件事情，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况且自己的做法，其实也没有怎样害人，这一点小小的指控，卫敏功应该还受得住。

    国庆之后，宣东淳有一周时间仍然是往来于家中与公司，到了中旬才回到宿舍，那一天晚上，几个人刚好讨论起一个同事准备休产假，正在办生育津贴，不过有些不同的是，她是没有结婚的。

    宣东淳皱眉道：“单身生育的权利，要不要也无所谓。”

    梁道云在一旁赞同道：“还是结婚然后生孩子的好。”

    宣东淳：“……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我不赞成生孩子，不管怎样的方法，还是都别生了。”

    卞小渔想了想：“前些天有人和我说，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孩子。”

    宣东淳点头：“她说得很对啊。”

    卞小渔笑道：“不过兰芳姐让我不要听她的，说她不过是为了怕别人抢她老公罢了。”

    宣东淳：……真的是挺能丢脸的。

    “虽然她有她的目的，不过她这话说得却不算错，不必因人废言。”

    卞小渔笑着说道：“我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怎么样，不过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就觉得结婚这个圈子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孔瑞英是自己很钦佩的那一类人，有才华，有能力，家世好，相貌好，人生的重要条件，她差不多都具备了，然而即使是她这样一个人，在婚姻中仍然如此提心吊胆，卞小渔就觉得，自己若论本事还不如她，连她都做不到游刃有余，更何况是自己，所以还是算了吧，自己反正是没有什么兴趣。

    更何况，“结了婚就要做许多家务，虽然说现在总在讲‘家务分担家务分担’，可是就我听的看的这一些，能做到均分的很少，总是女人干得多，我就是觉得，每天在外面工作也是这么累，如果回到家里还要负担别人的家务，就很不开心了，像现在这样就蛮好，省事。”

    工地上那些夫妻工，每天下了工之后，回到宿舍多是女人做饭洗衣，倒是号称“夫妻两个人在工地可以节约许多开支”，然而这个节约开支都是从女人身上来的，男人回去了就是坐在门口吹牛，共同料理家事的少，就算是干，份额也差许多，电工组的队长有一次就很得意地说，“我们回到家里都是半个爷了。”当时自己听到这话，心中就不是很舒服，自己绝不想请个爷回来。

    这是比较粗鲁直白的，然而自己认得一个快递公司的女孩子，文员有时候兼职送货，她结婚怀了孕，希望丈夫能够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去晾一下，便央告说：“晾衣服是爱老婆的表现！”结果她老公坐在那里继续看电视，头也不回地说：“赚钱才是爱老婆的表现。”他赚个屁的钱，到现在还住公司宿舍。

    贾蒙道：“可以和他谈啊，如果是真爱，应该会理解的，也会愿意承担自己的那一份家务。”

    卞小渔摇头：“那么究竟是不是真爱，事先怎样判断呢？如果发觉不是真爱，那么便要离婚吗？如果有了孩子之后才发现不是真爱，那该怎么办呢？可能是我不够有自信，我总是觉得和男人谈判平分家务，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成功的希望不大。”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干脆就不结婚了吧，连同居都免了，孔瑞英有一句话说得倒是没错的，这不仅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女人对整个社会文化，和一个男人商量做饭洗衣的问题，想一想都觉得没底气。

    自己没有那么深厚的理论基础，能说出那么抽象高深的话来，什么“最紧密的人身捆绑”之类，自己对婚姻的疏离是出于比较庸俗的理由，就是不想多做家务，不过卞小渔觉得，也无所谓了。

    梁道云一时间也是无语，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来十分操劳，父亲只干田里的活儿，家务全是母亲在做，从早到晚就不见她有休息的时候，这一阵母亲的身体不很舒服，总是咳嗽，父亲却说只是感冒，过一阵就好，自己其实是很希望母亲能够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之后的日子，仍然是这样平平淡淡度过，卞小渔每天上工，回来宿舍里就读读书看看片子之类，偶尔也和孔瑞英聊天，虽然经过了那样一件事，卞小渔对孔瑞英有了新的认识，不过世上哪有那样纯粹的人呢？任何人际关系都不会是纯粹的，所以她也并不是很介意，她对别人没有那么高的要求，相应的，也就不会有全心的信任，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利益要维护，所以卞小渔对于所谓“感情”与“道德”也没有太高的期许。

    况且，孔瑞英毕竟没有真的怎样对不住自己，她只不过是太过紧张那一份婚姻契约。

    所以卞小渔该聊天照样聊天，只是距离感拉开了一些。

    转眼一年又尽，时间进入了二零二九年，二月六日这一天夜间，贾蒙回到宿舍，简直是气急败坏，进门就吐槽：“我给同事坑了！”

    卞小渔本来见她居然是九点多才回来，还以为她今天加班，此时听话头不对，忙问：“是工作上的事吗？”

    贾蒙拿过暖水瓶倒了半杯水，那杯子里原来有半杯凉的，她咕嘟咕嘟便喝了大半杯，然后一抹嘴：“是啊，分包拖欠工人的工资，公司是已经先行转了款的，不知怎么回事，有两个人没有发到，结果工人闹到劳动局说没有收到钱，劳动局就找我们公司，然后负责人和经理都躲了，本来正式合约还没走，结果叫我给她们送资料，我就以为是单纯的送资料，哪知到了那里就给扣住了，在那里做笔录。”

    卞小渔对于工资相当敏感：“马上快过年了啊，这个时候倘若拖欠工资，可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好在自己是公司直属，不是分包招来的，否则遇到这种事也忐忑。

    贾蒙喘匀了气，细细地和她说：“不是拖工资，是我们公司已经转给分包，分包代付工资的时候，并没有核对好钱发给谁，有没有到手，有两个工人就说没有收到，分包经理说钱已经给了，我们说钱给分包了，劳动局就是不管是谁，钱必须交到工人手里，我真的是无妄之灾，我被劳动局呛到头脑发懵，她们说负责人不来，你就得就在这里，所以我就一直在那里跟她们磨，就劳动局找不到负责人，我就成了替罪羊，我就是咬定我就是资料员，我不负责这件事，我都不清楚，我刚刚跟经理说我不干的，这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卞小渔脱口一句：“你当时报警啊！”

    贾蒙：“是啊，我出来才清醒说劳动局有个屁权利扣留我，气死我了，我当时卡壳了，应该报警的，好在做完笔录签字盖手印，就放我走了，结果这个时候经理还安排我做工作，我说今天实在晚了，明天再做。”

    卞小渔对管理部门的事也不是很懂，于是除了安慰她，便也没有多说。

    到了第二天，贾蒙晚上七点多回来，卞小渔正在那里吃饭，见她进了门，忙问：“昨天的事怎么样了？”

    贾蒙笑得仍有些苦恼的样子：“今天合约经理过去了解情况，他好像是劝我经理把钱给工人再秋后算账。那些可以负责的一个个推脱说回不来，结果经理居然说我不负责任，拜托，我给劳动局恐吓啊，而且我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只是给送一下资料，怎么居然变成了我的错？”

    卞小渔虽然不很懂，也觉得她比较冤，便说：“是啊，为什么是你的错？”

    贾蒙摇头：“经理说我不该一走了之，我说我没有一走了之，我是把资料打印完了，然后人不舒服去医院的，他就说我不负责任，然后挂了我的电话。真的是，他人又不在现场，他好意思吗？给扣在劳动局的是我啊！他就说不用我去，资料打印出来给另外负责的人就行，我已经打印好了放在他桌面上啊！他反正早上打了四五个电话。”

    卞小渔觉得贾蒙的经理是有一点一头水的：“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如果不是你的职责，不该怪你的啊。”

    贾蒙道：“他就是这么迷糊的，不管事情是谁负责，经过谁手上出问题就骂谁，就是该负责的人推给合约，合约随机推给我。”

    卞小渔：“……你们那个管合约的，也是挺能随机的。”

    这时宣东淳走了出来，贾蒙将事情又说一遍，宣东淳皱眉：“本来该负责的是谁？说出来让我以后也小心一下，大爷的，下一次不要坑到我头上。”

    卞小渔：“你的心脏又难受了吗？医生怎么说？”

    贾蒙道：“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就是有一点心律失常，让我继续吃奎尼丁。”

    自从那一次重病之后，贾蒙便有一些缠绵的症状，总是心悸出汗，有时还腹泻，日益消瘦下来，一直在看医生，大家也很是担心，避开贾蒙讨论：“都是给渣男气的。”

    很快春节假期来临，卞小渔将几位舍友送走之后，关门闭户蛰伏在宿舍，作为腊月二十六的二月九号是有一点温吞的，距离除夕还有三天时间，十二号才是除夕，所以这一天虽然已经是假期的第二天，却仍是没有太热烈的情绪，卞小渔闲闲地吃过了早饭，没有什么具有强烈吸引力的事情催促自己，她只是打开了电脑，打开B站的收藏夹，想了一想，点开陈慧娴的演唱会，很快“回头再看微微灯光，无止境寂寥不安，藏身于无人机舱，心跟你道晚安”，是“夜机”。

    搜索到陈慧娴，可以说是出于偶然，有一天在外面碰巧听到了“千千阙歌”，觉得非常好听，就问歌手是谁，答曰“陈慧娴”，回来之后自己便在站内找陈慧娴的歌来听，感觉很对自己的弦，非常喜爱，有一些歌从前似乎也是听过的，比如在九州香，如今终于找到了出处，仿佛有一种“归乡”的感觉。

    过了这样两三年的时间，卞小渔电脑里的内容也丰富起来，存了几部片子，对B站也渐渐有了感觉，与宣东淳的收藏类别不太一样，卞小渔主要是搜索一些音乐资源，虽然所知有限，到现在收藏夹里也有几十个文件，起初她只是泛泛搜寻，比如说“华语经典”之类，一大帮凑在一起，到现在已经比较专门化，有几个比较喜欢的歌手，比如莫文蔚、李仙姬、齐秦，另外还有王菲的歌集。

    之所以将王菲加入收藏，是因为当初在学校里时，安荷的好友唐轩绝爱王菲，虽然她有一次也曾经说：“我那么爱王菲，可是听了这么多年，忽然之间也觉得有点腻。”当时卞小渔在一旁想的是：“可能你该换换了，她再怎么好，终究也只是一个人。”

    王菲的歌集，卞小渔也从头到尾听过一回，感触不是很深，从此很少听，只是摆在那里，偶尔或许会点开听上一段，终究是不如对陈慧娴眷恋得深。

    今天卞小渔不打算看什么片子，想静静地读读书，这一阵她比较喜欢看游记之类的书，有照片的那种，文字不必太多，几张图片、几段文字的那种就很好。

    卞小渔是以为，详细的、笔调精准优美的介绍固然是很好的，不过即使再怎样生动的文字，终究不如搭配一两张照片来得直观，那可是一眼把什么都看清楚了，作者的心情倒是很可以看看，自己是少有机会出门游玩的，平日里差不多每天都要上工，要说请几天假去旅行，虽然假期是容易获得，但自己来不得那样的洒脱，“说走就走的旅行”之类，春节倒是有假期，只是这个时候出去旅游的人多啊，听宣东淳她们说起过，到处都是人，简直不是看风景，而是看人了，而且各处酒店之类都涨价，所以自己也还是算了吧。

    卞小渔说不上是宅女，只是既然一整年都不得休息，这个时候好容易有半个月的假期，而且还是连续的，倒不如安安静静待在房屋里的好，也真的是很累了啊，虽然说每天回来都能够休息，然而还是累，即使晚上有时间看一点书，或者看一部电影，然而那种“永不停止的机器”的感觉仍然是挥之不去，如同一缕淡淡的烟雾，似有若无地总是围绕在自己身边，古诗说“抽刀断水水更流”，那烟雾就好像永远散不去的一般，仿佛不是烟，而是极稀薄的丝缕，在空中飘摇着，然而永远不断。

    所以卞小渔觉得，看一看旅游小品倒是很适合自己的需求，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出去玩，那么就看一看别人的游览，看过一遍之后，就好像自己也去过了一样，很能够开怀解压。

    于是此时卞小渔看的就是一本。

    这本书的名字吸引了她，冰雪与寒风的世界啊，也不知安荷在东北怎么样了，她朋友圈倒是一片天下太平。

    于是这一天的上午，卞小渔看游记，中午吃了饭，看了一阵网文，两点多便午睡了，这一睡就直睡到傍晚五点钟，外面光线已经暗淡，卞小渔起了床，身上有点发软，她知道是睡久了的缘故，然而伴随着这种发软，很离奇地却又有一种充实感，好像空虚了许久的电池终于充满了电，虽然未必全满，却也满了八成了，只因为这一场长长的午睡，就让自己有一种恍然新生的感觉。

    卞小渔去了一次厕所，然后就洗手准备烧饭。

    七点多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做完，连澡也洗过了，到这时卞小渔有一种分外轻松的感觉，这一天终于再没有什么事情了，虽然有些好笑，不过吃饭洗澡仿佛也是任务一样，到此时总算都完成了，余下的时间便格外悠闲。

    于是卞小渔便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打开手机，这一回她选了另一册书，，是萧红的散文集，夜如此安静，很适合读一读这一类的书啊，民国的文学，有一种辽远的距离感，因那种距离感，也显得格外静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