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白幕（剧情章；卡尔文被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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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再次蔓延开来。 “关于灵魂穿越。”良久，卡尔文再次开口，“我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这个描述其实并不准确，更恰当的说法是，半信半疑。在很多事情上，人类的理智总是比情感更快，但在这件事上，卡尔文的反应恰恰相反。且不管未来如何，在情感上，他无比渴望埃蒙德所说的就是真相，渴望此刻在他怀里的人就是他唯一爱过的人，但他的唯物主义信仰让他在理智上始终对这个说法抱有疑虑。 “那就来找找吧。”埃蒙德说，“有没有什么……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事？” 这是个很艰难的提案，因为在进入这具身体之前，他们连面都不曾见过，彼此之间最近的距离，也隔着十多公里。 “第一次在战场上遇到我……”卡尔文抱着他，嘴唇贴在他耳旁，“你在私人频道里对我说了什么？” 埃蒙德愣了愣。往敌方军官开放的私人频道塞垃圾话是他鲜明的个人风格，但他真的不会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何况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卡尔文，直到那场战斗结束，他都没弄明白对面那个看起来把自己研究了个底朝天的小将领到底是何方神圣。 “想不起来？”卡尔文声音更低了一点，微热的气流划过埃蒙德的耳畔，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嗯，不过……我记得你第一次攻击侧翼时，中弹的机甲型号和相对坐标。”埃蒙德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然后说出了那个坐标。 卡尔文在心里换算了一下那个坐标，然后微微眯起眼：“还有吗？”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埃蒙德说，“或许，我会称呼你为‘小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卡尔文的阴茎迅速再次充了血，将埃蒙德的肠道彻底填满。 “还有吗？”他收紧了抱着埃蒙德的手臂，哑声问。 “后来我特意查了你的资料，但那时候关于你的资料太少了……不过我想，第二次在战场上见面的时候，我的开场白大概是：‘小美人，他们怎么忍心把你送到这种地方来？’” 卡尔文的呼吸明显更加粗重了。他腰上用力，把原本就插在埃蒙德体内的阴茎埋得更深了一点，然后停在了那里。他没有继续动，也没有再发问，只是用力抱紧了身下的人，享受这一刻彻底结合的亲密。 是啊，这一切其实那么顺理成章。他爱埃蒙德，爱了72年，又怎么可能真的在遇见一个AI之后立刻移情别恋？那种烈火烹油的欲望，那种灵魂深处的悸动……只能是因为，他就是他。他在星际战场上的前辈，他的宿敌，他的……爱人。 而他竟然过了整整二十年，才发现这个无比明显的事实。 二十年。这个口口声声说荷尔蒙的有效期只有四个月的风流公子，就这么陪他过了二十年。他们有过争论，但从未真的吵架，更没有冷战过。除了躺在冷冻仓里的日子，他们几乎每天都会接吻，做爱的次数早已多得无法计算。二十年能改变多少事？ 曾经他坚定地认为，一旦有机会，他会在星际战场上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直到这一天，直到他的重型能量炮锁定了圣瓦伦廷号时，他仍然是这样认为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下达那个指令。那明明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攻击指令，可在锁定目标之后，他的精神力水平剧烈波动，人机匹配度低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几乎就要脱离精神网。那是他从未在战场上体会过的感觉。那短短三秒内，他走马灯似的想到了许多事，想到多年对战来埃蒙德往他私人频道里塞过的无数条骚扰信息，想到被炸毁的菲奥娜跃迁点，想到埃蒙德曾经对他说“我不想让你活下来”，想到……想到几秒之前，身旁的埃蒙德朝对方发送了一条坐标信息。在最应该保持冷静的时候，他却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三秒。机会转瞬即逝。 回过神来，卡尔文觉得自己其实说错了一点。那个坐标并非毫无意义——那是一个只有卡尔文才能够攻击到的位置。如果埃蒙德选择从其他方向突围，他或许会进入自己手下军官们的攻击范围，那样的话，即使自己手下留情，埃蒙德也未必有生还的可能。 ——联邦这么缺乏情报人员吗？堂堂上将也要兼职做间谍？ ——嗯……没办法，命运弄人。 ——那么，你的任务是什么？ ——引诱帝国最伟大的战神元帅叛国投敌，我猜？ 当初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回想起来，埃蒙德的确从来没有骗过他。对埃蒙德的爱是他不可触碰的禁忌。他从来都知道。他自以为不会错得更多，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如果埃蒙德口中的未来真的发生过，那三秒就是历史的转折点。 是他放跑了帝国最大的敌人，把帝国推向了大厦将倾的境地。 即便如此，他仍然舍不得松开手臂，仍然舍不得这份与他深深结合的温暖。 他对帝国的信仰仍然毋庸置疑，可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了。 ＊ 白幕——这是帝国最先进的心理分析程序的名字。它的初级版本通常被用来进行心理辅导和潜意识挖掘，高级版本则用在政治审查和刑事审讯，外在形态则是一块洁白的幕布。没有人可以对白幕说谎。 而此时此刻，卡尔文就坐在白幕面前。 “所以，在能够击毙圣瓦伦廷号的前提下，您没有选择下达攻击指令，是这样吗？”轻柔温和的女声在这个洁白的封闭空间内不断响起，那是不会让人产生丝毫压力的语气语调。 “是。” “能说说为什么吗？” “……我爱他。” “您的意思是，您爱上了联邦上将，埃蒙德112613，我的理解正确吗？” “是。” “好的。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呢？” “92年前。” “……您是指，从14岁时开始？”白幕程序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卡顿。 “是的。” “您在过去的审查记录里从未提及过这一点。” “是的。我以为这不会对我的信仰有任何影响。……对不起。” “您和埃蒙德先生是如何产生私交的呢？” “如果你指的是联邦上将，埃蒙德112613。我们没有见过面，也没有相互通讯过。”卡尔文说。 “您的言下之意，似乎还存在其他的埃蒙德先生？” “是的。我的私人助理，两台综合型AI，他们也叫埃蒙德。我以埃蒙德112613为样本，对他们进行了人格训练。” “请问您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面对其他形象，我没有办法完成精神力的恢复。” “您是指的是在性的方面吗？” “……是。” “在过去80年内的政治审查记录中，每当被问及‘如果您的爱人成为了帝国的敌人，您是否会因为私情而纵容包庇’，您的回答都是——‘不会。’您现在仍然这样认为吗？” 卡尔文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他抬起眼，看着眼前洁白的幕布，“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拒绝回答问题，会对审查结果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抱歉。” “那么，请允许我换一种询问的方式。直到现在，您仍然对帝国有所隐瞒吗？” “……是。” “您所隐瞒的，是有关您与埃蒙德上将，埃蒙德112613之间的事吗？” …… ＊ 白幕面前没有秘密——这是每一个感受过白幕审查程序的人都知道的一句话。只要被找到一个小小的突破口，白幕程序就能撕开一个人的心灵，挖出他试图隐瞒的一切。 当然，对于背景清白的对象，白幕并不会过于寻根问底，它会允许人保留一些无伤大雅的秘密。毕竟接受白幕审查的除了嫌疑犯以外，还有许多帝国的高官，甚至皇子皇女，白幕需要顾及他们基本的尊严。但如果审查对象已经犯了错，那白幕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这不是卡尔文第一次被白幕问及关于爱情的问题，但毫无疑问，这是最严苛的一次。以往的审查中，当卡尔文向白幕表示自己有一个镜花水月般的爱慕对象，但不愿透露对方的姓名时，白幕只会确认他对这位爱慕对象的情感是否会影响他对帝国的忠诚，而在确认了卡尔文的忠诚后，白幕便不会继续追问。80年来，卡尔文始终能以近乎完美的分数通过政治审查，他的信仰从未被白幕质疑过。 但这一次结果如何，他完全无法预料。 卡尔文走出白幕室时，外面阳光正盛。前元帅林赛站在落地窗前等他。 看到自己进入帝国军队后的领路人，卡尔文的脸上露出了怔忡的神情。他仍然记得自己毕业后被分配到这位老元帅手下时的心情，紧张，激动，雀跃，脸上却还要故作镇定。第一次穿上正式的帝国军装，向林赛行军礼的时候，卡尔文的指尖甚至是微微发抖的。他曾是对方竭尽全力培养的学生，也曾是林赛最引以为傲的部下，连他升任元帅的申请都是林赛亲手向皇帝提交的。然而这一次，他要让林赛失望了。 林赛显然观看了整个白幕审讯的过程。看到卡尔文走过来行礼，他也回了一个标准的帝国军礼。 “我很意外。”林赛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向白幕隐瞒这么多。” “对不起。”卡尔文再一次道歉，“我辜负了您的期待。” “别急着道歉。”林赛笑得很温和，“虽然你隐瞒了很多，但当你保证你会尽全力守护帝国、忠于帝国的时候，白幕依旧给你打了最高分。我相信，你对帝国的信仰始终坚定。” 卡尔文看着林赛柔和的目光，薄唇微颤，没有答话。 “在这件事上，我想我也有责任。”林赛叹息了一声，“我觉得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从未真正关心过你。” “这不是您的错。”卡尔文立即说，“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过。” “妮妲也不知道吗？” “她或许猜到过，但也是在这次的事情发生后才确认。” 林赛又叹息了一声。 “这么多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尽管比卡尔文矮了半个头，他仍然以一种长辈式的悲悯目光看着对方。 “我……”卡尔文垂下眼，烟紫色的眼眸反射过细碎的阳光。他本该沉浸在沉郁的气氛中，但不知为何，嘴角竟微微牵起，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细小弧度：“也没有那么辛苦。” 林赛惊讶了一下。尽管转瞬即逝，但他敏感地捕捉到了自己这个学生的身上有些东西改变了。他变得不再那么冷硬，而是流露出了一些近乎湿软的东西，像一块被阳光照射过的坚冰，棱角柔和了下来，正在渐渐融化。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应该为此感到欣慰还是忧虑。 沉默了片刻，林赛转回了话题：“以我的经验，这一次的白幕审查，你的表现仍然是合格的。”他微微顿了顿，“在遭遇战里放跑了敌人，这不是什么无法原谅的失误，问题只在于你隐瞒的那件事……唉。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我明白。”卡尔文抬起目光，“我会努力争取，重返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