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耽美 - 耽美小说 - 孕妻在线阅读 - 番外伍

番外伍

    番外·伍

    01

    “卿卿…”

    轻柔缥缈的声音将元卿从昏睡中唤醒,一睁开眼,元卿就看见了日思夜想的男人。

    元卿本来想哭的,可偏偏又笑了。只因看见沈筠斋脖子那处明显的分界,黑白分明的。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元卿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路风尘仆仆,他烧了衣裳,沐浴更衣完才敢来见他,怕过了病气。

    “你别说话。”沈筠斋难掩心疼地摸了摸元卿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才从鬼门关里把人抢回来,沈筠斋敏感到极点,屋内除了他和百灵谁也不许进,门窗严实得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但不是因为这些,元卿只因他在身边而感到安全。

    “许久未见,大人黑了些…也瘦了。”元卿近乎贪婪地关注着沈筠斋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眼睛不舍得从他身上移开片刻。

    沈筠斋用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舀清粥吹凉了喂他。

    “不好看?”

    元卿弯弯唇角。

    “好看。”

    “大人…镯子碎掉了…”

    元卿咬唇,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腕,方才婉意…他为了躲开,镯子碰到床沿,应声而碎。

    “再买更好的送你。”

    “大人…崖州的事务都处理完了吗?不走了…?”

    “…不知道。”沈筠斋半真半假地哄他,“太医研制出了解药,我奉旨回京赴命,可能还会回去。”

    沈筠斋丝毫不觉得同他这样一问一答惹人厌烦,许久没和他好好说话了。

    “啊—”,元卿张开嘴巴,让他继续喂。

    “大人…我想看看婉意。”元卿试探地看着沈筠斋,轻声开口。

    沈筠斋闻言,手指不觉攥紧了些,多用了几分力气。

    “也好,你们母女说说话。你早些休息,睡醒我再来看你。”

    沈筠斋关门前,听见元卿温柔的声音响起,一如往常。

    “婉意一定吓坏了,不怕,到娘亲这儿来……不哭了,娘亲和弟弟都没事啊……”

    无论何时,他都相信女儿,绝不会有意伤害他。

    02

    沈筠斋推开密室的门,屋内的女子,长发披散,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一片,显然已经受了刑。

    “沈大人,是你啊。”

    姚鹏奄奄一息地抬起头,看着沈筠斋,嘴角慢慢牵起一抹诡异的笑,她着迷地欣赏着沈筠斋的通身的破碎感,那是彻底的颓废和绝望。

    “如何?家破人亡的滋味好受吗?”

    沈筠斋面色阴狠,猛然上前用双手死死掐住姚鹏的脖子,缓缓用力,近乎欣赏地看着姚鹏的反应。窒息的痛楚使她目眦欲裂,脸颊逐渐涨红、进而发紫。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贱人!”

    沈筠斋狠戾地在她耳边低语,随后,猛地松了手。

    “咳咳咳…咳咳…”姚鹏止不住地咳嗽,咳嗽着落下痛快的泪来,“杀了我?哈哈哈哈哈你早在六年前便杀了我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前来找你索命的厉鬼而已!”

    她是为世人所不齿的私生子,是姚贾与娼妓苟合生下的孩子。她不止一次地想,若她托生为男子该多好,姚家子嗣不旺,即便是私生子也有入族谱,认祖归宗的一天。可她是女儿身,那个令她恶心的母亲动辄打骂她,每每怪罪她是个赔钱的贱货,只有当她逐渐长大,显出几分先天的美貌与聪慧时,她称作母亲的女人才会正眼瞧她几眼。后来,她发现,同是姚家的姑娘,姐姐她什么都有了。显赫的出身,亲人的宠爱,早早安排好的姻缘,美貌、聪慧,还有人人称颂的好名声。可她呢,她不比姐姐差…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她也有一副好皮囊,可顶着一个私生女的身份,她便是样样都输给她了。父亲喜欢聪慧懂事的女儿,她便抓紧所有机会给他看,他不只一个聪慧懂事的女儿,她也是他的女儿啊!终于,终于,他们愿意高看她一眼,她也入了籍,名正言顺地被主母收养于膝下,成了姚家嫡出的小姐,她有了身份、地位,再有一年,便要出嫁……

    可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出现,害姚家一夜之间跌入谷底,害她家破人亡。她失去了所有的倚靠,被退婚,被赶出家门,又成了那个一无所有,遭人嫌恶的孤女…她受尽了冷言冷语,看透了人世险恶,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只要复仇。

    她要让这个轻描淡写就毁了她十几年心血和经营的男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大人,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姚鹏丧心病狂地高声大叫,“杀了我!你以为杀了我就算完了吗!没有!我知道元卿的秘密了!他是男子对不对…不对…应该说…他不男不女…他是个怪物!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只有我知道此事吗?不!我还将此事告诉了庞夫人,而庞夫人会告诉庞大人,庞大人会告诉皇上,皇上…会诛你九族!哈哈哈哈哈…你死了妻子、儿子,而这一切是谁害的呢?是你的女儿,是沈家的大小姐啊!是我指使她干的没错,可是你还能像从前一样对待她吗?每次你看她,你就会想起,她是杀害你妻儿的凶手。你永远都无法原凉她,到那时,即便皇帝不杀你,你也会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哈哈哈哈哈,到那时,你才算体会到我昔日的感受。”

    沈筠斋突然冷静下来,无比平和地注视着他,微微眯起眼睛,叹喂出声,那叹息,是终于水落石出的放松与释然。

    “原来,你只告诉了庞夫人。”

    沈筠斋从衣襟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盖子,喃喃自语地接近她。

    “姚贾之后姚氏,为替其父报仇,火烧沈府,无奈,被沈府侍卫当场抓获。事败,服毒自尽。尸首于次日巳时移交刑部…”

    沈筠斋上前,手掌用力攥住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一点点将褐色的液体灌了进去。

    姚鹏拼死挣扎,想将吞咽下去的毒药吐出来,却只能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随后五脏俱焚。

    “对了,忘了告诉你。”沈筠斋舍不得将眼睛从姚鹏痛苦挣扎的表情移开,语气轻柔,一字一句,近乎缱绻:“怕是要让先生失望了。母子均安…沈某这辈子做不成孤家寡人了。我会长命百岁,阖家幸福、美满。”

    03

    沈筠斋连夜进宫,谒见皇上。

    持有圣上亲赐的玉牌,沈筠斋进出宫门,畅通无阻。

    “沈卿啊,朕就猜到,你今夜会来。”

    上书房中,皇帝正和自己对弈,似乎丝毫不对他突然深夜现身宫中感到意外。皇帝指了指他对面的位子说道:

    “还跪着做甚,手谈一局,有话慢慢说。”

    “臣遵命。”

    ……

    “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啊?这几日,朕是日日都能收到御史弹劾你的奏本,真是辛苦朕每日上朝都要为爱卿遮掩啊。”

    皇帝笑着摇摇头,像是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沈筠斋揣摩着圣意,谨慎地回答:“擅离职守,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元卿生啦?”

    “…是。”

    “儿子?”

    “是。”

    皇帝的话转得太快,沈筠斋都有些跟不上。

    “不错。元卿不错啊…庄王府,很好。”

    庄老王爷是个明白人,为了一双儿女,早早交了权柄。他当年登基,几位王叔明里暗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只有庄王爷,始终置身事外。

    他记着这份情。

    “好啊好啊,皇家好几年没有这样的大喜事了。算起来,这小子,还应该管朕叫一声皇叔。”

    “陛下。”

    “严肃。严肃。你这人真没劲…”

    皇帝扫兴地摆摆手。

    庞缓心胸狭隘,如果手中握有自己的把柄,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但他同时也清楚,此事事关天家颜面,绝不敢轻易说漏嘴,只能密奏皇上。说到底,这件事是就此作罢,全当没发生过,还是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株连九族,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陛下既如此说,该是……偏向他的意思?

    “你欲如何处置庞缓啊?”皇帝掀开杯盏,悠悠然喝了一口香茗,似是随口问道。

    “庞缓……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证据,臣多年来已替陛下网罗齐全。”

    沈筠斋斟酌地答道。

    “对了,崖州如何啊?”

    “臣不才,张太医配制出解药后,臣才敢启程回京。”

    “哦。解药既已配好,后续事宜朕便派你一并处置了吧。崖州知府陈鸿是大功一件,朕有意擢升他入京为官。崖州嘛,朕看给庞大人养老不错。”

    “…陛下明断。”

    “沈爱卿啊,这几个月,你辛苦了。”

    皇帝突然正经地看着他说。

    “为陛下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筠斋跪在天子脚下,深深叩拜。

    今夜皇上三言两语,便保全了他沈家一世的安稳和荣宠。

    “行了,回去吧。回去好生陪陪元卿,三日后启程,回崖州收拾好你留下的烂摊子!不然,不用回来见朕!”

    皇帝拂袖而去,言语中又满是戾气。

    恩威难测,这才是天子。

    04

    次日朝上,皇帝终于发落了压了半月参奏沈筠斋的奏章。

    沈筠斋,擅离职守,其罪当罚。连降三级,罚俸一年。

    然其监制解药治灾亦有大功,酌情免去处罚。

    不升不降,不赏不罚。

    功过相抵。

    其母方氏,为国献药有功,封正一品诰命夫人。

    皇帝比谁都清楚,他离不开沈筠斋。

    沈筠斋有野心,但懂得分寸,更学得会忠诚。

    他需要的是能替他办事,又能为他进忠言的能臣,不需要平日里阿谀奉承,到紧要关头,朝廷急着用人的时候当缩头乌龟的废物!

    沈筠斋与庞缓不同。

    庞缓是一步废棋,随时可弃之不用。沈筠斋他用得着,皇帝乐得卖他一个面子。

    一颗弃子换一位死心塌地的忠臣、能臣,这才是棋高一着。

    沈筠斋,很好。

    没有他,他坐不稳这把龙椅。

    可有把柄攥在他手里的沈筠斋更好。

    就像烈马套上了缰绳,便更易操控驾驭,而不会扑上来,反咬他一口。

    留着元卿,他操纵沈筠斋便容易得多。

    君君臣臣,便是几分真心,几分计较。

    05

    三月后,南方大局已定,沈筠斋回京复命,庞府举家南迁。

    做了许多年邻居,沈筠斋还是第一次登门造访。

    “在下有几句话,还想单独说与庞大人与夫人听。”

    “沈某刚从崖州返回京城,深知此去迢迢万里,路上山难水险,重山阻隔,还常有盗寇出没,劫财杀人。崖州也不比京城,小病小灾的就能要人性命了。庞大人,同朝为官多年,沈某定会…时时牵挂着你。崖州前任知府陈鸿是我的门生故吏,与我更有生死之交,大人若在崖州有难,陈鸿定然知晓,如若真到了那一日,沈某必定,倾囊相助。”

    “…沈大人,言重了。在下已年过五旬,不知还有几年逍遥。只愿做个一方父母官,平安度日,死后可回故乡安葬。别无所求,也断然不敢有何妄念。”

    庞缓赔着笑脸,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罢了罢了,斗不过沈筠斋这个老狐狸。

    他认输,天高皇帝远,只要他安分守己,沈筠斋也不敢拿他怎样。

    “夫人。”

    吴氏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人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只是,夫人前些日子收到令爱的信,信中多有提及庞夫人之语。沈某特来转交夫人。”

    “不知夫人是否耳闻,瓦刺王遇刺身亡,新首领继任之事。可惜了瓦刺王妃……庞夫人还不知道吧,草原的习俗,上任首领亡故,其妻妾要么殉葬,要么继续委身侍奉下一任部落首领,为其生儿育女……草原局势真可谓风云变幻,神鬼莫测。谁人晓的,明日如何?庞大人,夫人,一路好走。在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