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告白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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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作用是连接过去与未来,模糊了时间的边界,让停滞的画面渐渐泛白。 久别重逢,月见现如今见到李识柯却生出了一股被熬干的疲乏。一壶滚烫浓烈而苦涩的药汁,在持续不断地沸腾中,水分渐渐蒸干,残留的都是些干巴巴又乌黑的药渣。 他的心脏会紧缩,视线会被吸引,身体会颤抖。情感上仿佛一滩任由石子掉入再打出几个浪花的死湖,激不起大的波澜。 情感是消耗品果然不假。从钟情心动的那一刻起,就已有了倒数的保质期。再新鲜美好的东西,搁置的时间久了,腐烂后都是溢出腐臭汁液的尸体。 能随着时间越积越多的,是一开始就属于阴暗角落的那些不堪淤泥。譬如说不甘,譬如说嫉妒,譬如说怨憎。 还有什么比高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价值更加可悲可笑的吗。 李识柯让月见卸下了自己最后一点武装的盔甲。怕刺扎到对方,自己一根根将刺拔除,不顾心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只为将整颗柔软的心脏双手捧着奉上。 我把我的全世界都给你,换你对我的温柔缠婘。然而那只是月见以为他最为宝贵的东西,在旁人眼中甚至比不上破铜烂铁换来的金钱。 离了躯壳的心无非是一坨死肉,捧出来太久了,坏掉的部分只能引来嗡嗡闪动着翅膀前来觅食的苍蝇。 在知晓了李识柯对傅应喻暗自许下多年的心意后,怔愣的月见想要抓住最后的,渐渐化为齑粉的希望。 所有的体贴关怀都不是出自于爱意,心中坚信的东西一片片碎裂。 他歇斯底里地哭着对李识柯告白,“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多余的花哨台词月见想不出来了,横冲直撞地吐露着自己的心声。一次一次的重复,以为次数多了,就能有一句进了李识柯的耳朵,那对他就已足够。 这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筹码,孤注一掷,把自我押在感情的天秤上,软弱卑微地乞求将要逝去的爱怜走得慢些。 只有一方情真意切的诀别戏码,尬得宛如粗制滥造的八点档肥皂剧,对手戏的演员面对哭泣的主演只想着何时回家,晚餐的盒饭是什么。 李识柯自然听见了月见复读机一样地喃喃自语,他秉承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受月见激烈情绪的感染。 “我知道啊。”简单的四个字,击碎月见所有期望。 眩晕,缺氧,月见仿佛一条被冲到岸滩上垂死挣扎的鱼,翕动腮部掠夺最后一点氧气。 真的仅此而已吗?怎么能仅此而已!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控制,以前他发觉的李识柯对傅应喻态度异常的蛛丝马迹,渐渐从点连成面,情感在上面叠加着重量,重得犹如泰山,几近把他压垮。 月见牢牢抓住李识柯的手臂,指甲嵌进肉里,如果可以,月见更愿意握住对方的心脏,他眼神中有一股凶狠的哀求,又全都被不住泛上来的水雾掩盖。李识柯像是看见路边濒临饿死的野猫对路人龇牙咧嘴,死守在垃圾桶里拾捡出来的鱼骨头。 ……为什么他已经落了无数滴泪,李识柯还没有帮他擦拭。 流浪猫以为自己找到了家,收起竖着的尾巴,藏起伸出的利爪,失去惯性的机警,以为在温暖的窝里蹭着主人的手就能得到永恒的饲养。 然后再度被丢弃。 李识柯微微蹙起的眉,看似有点苦恼,微微挣扎一下,终是没有甩开月见紧握的手。 “小月还有更多想说的吗?没有我要走了哦。” 事已至此,再多的话都是平添讽刺的笑料。可是决堤的感情岂能说收就收,一旦满溢过界点,只能冲垮所有残留的生机。 昔日的温言软语悉心疼宠历历在目,他以为那些是他得到幸福的凭证,然而那是临终的回光返照。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在一些时刻会相信眼见非实,耳听非实,唯有自己想听的那个结果才是真实。想要刨根问底,又禁受不住打击。不能心安理得地装傻做梦,又要多此一举地明知故问。 “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 至少,总不会是无关紧要的陌路人,对吧? 李识柯嘴角挂着的那抹熟悉的微笑,如今只能让人想起春寒料峭。他叹了口气,似是对这种喋喋不休的质问无奈。 “我一直把小月当成好朋友的弟弟。心里的位置,从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与我年龄相仿,却远远把我甩在身后的人就全部给了他。我截止到目前的人生意义,就是始终在追赶他。” 自己好不容易在受人嘲鄙的岁月里,积累出的一点可怜自信,如同膨胀到极致的气球,被针尖轻轻地扎碎,爆破后的碎屑飞溅在脸上,甩得生疼。 他声音尖利地可以饰演惨死的女鬼。“怎么可以啊!你喜欢他,那我的感情怎么办?我的爱意谁来买单,我的恨意谁来消弭?!你既然喜欢他,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你要把我捡起以后又弃之不顾?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痛?你让我怎么回到从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此时的月见突然觉得灵魂的一部分清醒过来,醒的有点疼痛。那一部分抽离出来看眼前泼妇般大吼大叫指责负心郎的自己。 他哪里来的资格呢,一切都是自己误以为。 在月见无休无止地哭诉抱怨中,李识柯终于显露了一点车轱辘轮太多遍的厌倦。 “感情的事本就没那么多为什么,勉强不得。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我没有必须回应的义务。”李识柯居然还能释然地耸耸肩,看来是彻底放弃了温和无害的画皮,现出了骨子里的凉薄。 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的月见觉得自己的皮肤被血淋淋地扒开,现在站在李识柯面前的是一团模糊血肉。一滴一滴从眼眶落下的,是心头的血。 为什么他的声音还未喑哑,还能让他抽抽噎噎地说出如此无地自容的台词。他抱住李识柯,仿佛湍急的河流中抱住了求生的浮木。 “求求你了……分一点喜欢给我好不好,他都已经有那么多那么多人喜欢了……我只有你……他不缺人喜欢,也不在乎被人喜欢,我没了你会死的……” 在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面前哭泣,就是在自取其辱。乞讨饭食的人会遇见过路人会大发慈悲地施舍几个馒头,大家觉得那情有可原。那乞讨爱意的人,凭什么放下了自尊也一无所获。 濒死的人想让自己生命延续下去的心情,不应该得到同等的尊重吗。 可能直到此刻,月见终于看清了李识柯的模样,疏离冷漠,有着和傅应喻一般捂不热的心。 “求不得的苦楚,我也逃不脱。我不认为你在一年不到的短短时光中能滋生出超过我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感情,我救不了你,也没人能救我。” 苦海无边,无人渡己。 月见拼命想抓住的浮木,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