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棋入局中,各派围攻魔教;无回山上情深无悔,教主以身谋心(即将有一盆狗血降落)
叶遥舟的禁闭持续了四个月之久。 开始的时候,掌门还隔几天来一次,捋着长须,端着架子,指望从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口中听到诚恳反省知错之类的话,然后无一例外被不肖徒弟的冥顽不化气跑了。几次下来才终于意识到,大弟子这是来真的!别说指望他和魔教魔头划清界限,同正道一致对敌,他不被拐到对方阵营就不错了! 气急败坏的掌门干脆下令,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接近叶遥舟所在的禁闭室。在正邪大战一触即发的关头,为了正阳门的同道声誉,为了保持大战中的立场,绝不能泄露出去首席弟子与魔教教主有了首尾的消息,更绝不能让叶遥舟再得到魔教的消息。 陈设简单的禁闭室里,墙角书册堆了厚厚一摞,从一开始的讲述如何心无旁骛到达武学大成的正阳前辈手札,再到市面上最新的描写魔教中人如何无恶不作骗身骗心的民间狗血话本,叶遥舟扶额,师父你又暴露了。 没错,道骨仙风的正阳掌门私下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话本……越是百转千回波折跌宕,他越是喜欢。这不是对大弟子费尽唇舌用尽方法还不肯死心,连自己的私藏话本都贡献了出来,就盼着徒弟由人及己,及时认清魔头的危险与邪恶,免得落得话本里那些无助小娘子一般的凄惨结局。(无助小娘子叶氏遥舟:???) 其实不仅仅是掌门竭力想要改变叶遥舟的想法,叶遥舟之所以肯老老实实被师父关,一方面是出于辜负师门期待的愧疚,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改变师父的看法。 即使正邪大战不可避免,叶遥舟也不想看到正阳门作为一把刀冲在最前面与教主厮杀,如果不是因为他被掳的缘故,一向保守潜修不涉争斗的师门原本就不会如此激烈地介入其中。 感觉出这段日子师父隐隐的动摇,叶遥舟只能按下心里对无回山那人的担忧,抓紧战前紧迫的时间见缝插针继续做师父的工作。他真的不愿看到师父与教主正面冲突,两败俱伤(而且,事实上正常情况下师父真的打不过教主啊……)。 “师父,真的要瞒着大师兄吗?” “只能瞒着他。遥舟身陷魔教数月又全身而退,本就有激愤多疑之人想拿这里面的隐情做文章,他四个月不曾公开露面,局势又越发紧张,这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值此关头,断不能再让他和魔教有任何牵扯,不然,他也好,宗门也好,很难有所交代。” “可是,大师兄他……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年轻的女声渐渐弱下去。 说话的二人正是叶遥舟的师父与小师妹,俱是一身齐整装束,一旁桌上放着收拾好的武备与行囊,明显即将出发的状态。 能让多年不出山门的正阳掌门亲自出动,毫无疑问,只能是正道近年筹谋无数的除魔之战。 掌门叹了一口气,他确实有些被叶遥舟说动,然而形势逼人,魔教教主闭关、教中高层内乱的消息传来,俨然成了不容错失的大好机遇,几大势力势要荡平魔教,正阳门如今骑虎难下退不得。“此行我只带你几个师兄前去,其他弟子留守宗门,你一向机敏,不要让遥舟有所察觉。” 比起其他门派抱着借机扬名的心态恨不得倾巢出动的大阵仗,正阳掌门只带几个年长弟子足以表明他的态度,好在凭他宗派掌门的地位,既已肯亲自出席,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况且,各路消息都昭示着正道明显处于上风,唯一能构成重要威胁的魔教教主又在闭关,众人 小师妹确实是门派年轻一代中的翘楚,送别师父师兄后 封锁山门,维持着宗门常态几乎让弟子们都无法察觉与平时的区别,更别提关在房中信息隔绝的叶遥舟了。 但叶遥舟还是察觉出来了。 此时正阳掌门一行已经在距离魔教总部所在地界不远的地方与众人汇合了。 “大师兄!”刻意压低的疾呼在身后响起,女子年轻的声音里充满复杂的情绪。 即将跃过山门的男人身形一顿,并未回头。 夜风透凉,挺拔的身影融入沉沉山色,那道他们从小到大习惯了跟随的背影依旧沉稳,却要离开光风霁月的坦途,去选择遍布荆棘的险路。 “师兄,我知道我瞒不过你也拦不住你,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正道与魔教对立已久,矛盾深重,裂隙难合,现任教主挑起的事由不过是导火索,积年酝酿直至今日的这一战,当今武林已无人能阻止,谁胜谁负尚无定论,可为了魔教教主而再度出现在无回山上的叶遥舟却必然再也回不到清白端方的正道宗门接班人的位置了。 师兄,就算你不顾一切赶去了,你又能阻止什么,挽救什么? 凉肃夜风吹得人眼睛生疼,热热的眼泪模糊了小师妹的视线。 山门处空空旷旷,仿佛未曾有人经过停留的痕迹。 * 叶遥舟一路疾驰,不敢稍有停歇。 魔教虽然不像正道各派规矩严谨,那些招摇过市的中下层成员多为乌合之众,无回山上魔宫里的那些人却是真正趟血垒骨走出来的,而且无回山本就因地形复杂、阵法繁多、易守难攻、有去无回得名,数百年来,正道不入无回山地界,魔宫也一直是莫测的神秘所在。魔教只用据守无回山,就能与正道形成对峙僵持局面,就算占不到上风,也伤不了元气,何况教主独步武林当世难有敌手,按理说,叶遥舟最不需要担心的应该就是他了。 但是一路追来,只听闻各派势如破竹,魔教节节败退。教主闭关不出,魔宫内部大乱的消息看起来竟似并非空穴来风。 叶遥舟是知道教主所练功法和身体的问题的,旁人只当魔头闭关是剪灭其羽翼、削弱其势力、图划后事的良机,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则是:莫不是功法反噬,教主身体出了问题?!不然以教主铁腕,何至于失去对魔教的掌控力。 无需细想,叶遥舟也知道教主处境的危险,心下忧虑愈甚,气力损耗过半的身体反而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待他风尘仆仆赶到无回山下时,山上正激烈交战。 无回山巅,血流成河。 散乱的尸体铺出一片无人敢靠近的可怖空地,空地正中,唯一完好无损站立着的那人在在场众人眼中比妖魔更为恐怖。 方才,就在正派众人以为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刻,伴随着一连串沉闷的倒地声,一道仿佛鬼魅的幻影掠过,瞬间逆转了山巅局势。 冲在最前面杀得最起劲的那批人早就杀红了眼,满心都是名利在望的亢奋激动,还未等回笼的理智意识到那人的突然出现意味着什么,就叫嚣着无畏地围攻上去,企图收割“除魔首功”的不世战果。然后,连最后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一个个化作尸体倒下。 宽大的斗篷笼住那人的整个身体,只从斗篷下露出衣裳的一点下摆,如出一辙比血更殷红的浓郁颜色,如出一辙的纹丝不乱,仿佛未曾眨眼间收割数十条生命。 脸庞隐在斗篷兜帽的暗影中,只露出削薄的淡色嘴唇和精致的下巴,一身妖异的红,犹如踏着血泊自深渊而来。 “诸位不请自来,不若,就留下同无回美景作伴吧。” 冰冷的声音,裹挟的狠戾煞气宛如开了刃的嗜血凶器,森然锐利,让人畏缩不敢直视,以避其锋芒。 ——正是据传在魔教内斗最严重时仍闭关不出的魔教教主。 “这魔头怎么出来了?” “太可惜了!就差一点就能速战速决了……”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们这么多人,应该能打得过吧……” 后方人群隐隐骚动,魔教教主的名声与实力带来的震悚效果不容小觑,一路胜利积累起的高昂士气转瞬间竟露颓势。 几大宗派掌门互相交换了眼神,交战至此,只许进不能退,该他们这把老骨头上了。 这注定是当今武功最为高强的一批人的殊死较量。 …… 叶遥舟赶到山顶的时候,正好看到以刚劲掌法闻名的天门派赵掌门被教主一掌击飞的一幕。 然而,教主的局面也并不妙。 在此之前已有好几位武林前辈重伤落败于教主手下,重创诸人,教主同样受了不轻的伤,击败赵掌门的过程就明显已经吃力不少。 纵然独步武林天下第一,群雄轮番上阵的合攻之势也不是肉体凡胎能够招架住的,这就显出人多势众一方的优势,魔教教主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而各派联合起来好整以暇,付出的代价再大,如果能够毕其功于一役也算值了。 果不其然,击出那一掌的教主同样倒退了三步才止住冲力。 斗篷兜帽下,只能看到刺眼的血从他嘴角溢出,沿着白玉般光洁的下巴滑落。 自小院彻夜云雨后,一别近半载,即使一路上想过最糟糕的情形,叶遥舟也想象不出,再见面时妖孽一样神秘、强大的教主会是这般被围攻的狼狈模样。 就算斗篷阻挡下看不出身形脸色,以叶遥舟的了解也看得出教主伤的不轻,何况还有可能导致他异常闭关的功力反噬问题! 以各派掌门的眼力自然也不会错认教主颓势,他们已经折损了这么多名宿,再不可能给魔头任何喘息的机会。 只叶遥舟一怔的工夫,新一轮围攻又要开始了。这次终于轮到正阳门掌门对阵了。 看着师父走上前的背影,叶遥舟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