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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没有随着当事人失踪减少,反而愈演愈烈。神秘的少年剑客,非但招惹慕容小姐,连赵盐道的千金也对他一见倾心,连累了相思病 商城的点数又涨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概这就是传奇的力量。因为「元宵」消失了,所以成了任由挥墨的传奇,任何人都可以找出欢喜的一段。可如果她出现,就只是元宵,而不是传奇 她和赵如兰素未谋面。对方若只是恋慕传奇的怀春少女,不足为奇。但她的父亲任杭州盐道,乃三品大员,非是小吏。赵鑫怎么放任宝贝女儿被人造谣,教外面说她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咯血? 何止离谱,简直离谱 简言不知师父的心事,他摹了一中午字帖,写到“雨”字时,忽然想起来:“师父,你上次说细雨姑娘脱离了转轮王,后来呢?” 元宵有时候会说故事,往往是只说上半截,等他练功进步了再说下半截。这次的故事正是 少女折下半枝桃花,咚地一下投进少年案前的浣墨瓶。瓶口溅出一粒水珠,她靠着窗外的烟雨蒙蒙,娓娓道来:“细雨遇见了江阿生,二人结为夫妻。” 细雨改头换面,与丈夫过上平凡生活。摩罗遗体再现江湖,转轮王以江阿生性命要挟,细雨不得不重出江湖,卷入摩罗遗体的争夺战 转轮王终究食言了,得到遗体后命人追杀细雨。杀手追进她家时,被江阿生悉数杀死 原来,江阿生的真实身份,正是三年前,细雨执行转轮王灭门命令的,张丞相独子,参差剑张人凤 简言眨了眨眼:“转轮王那么厉害,也不知道细雨嫁的其实就是张人凤么?” “当然。”元宵笑道:“他又不知道张人凤什么样。”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 他们又不知道张人凤什么样 会不会…… “我要去趟赵府。”她戴上帷帽,隐去绝艳容颜,哄小孩似的捏了捏他的脸 “乖徒弟好好练字,别太想为师。” 简言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他低下头继续临摹,写了不到三个字,笔杆咔哒一声捏成两截。墨点在罗纹纸上徐徐晕开,断笔被冷漠丢出窗外,咕噜噜滚进泥里 案前桃花灼灼,在她走后的时间里,依然尽善尽美着。但是他不行,他做不到 授他武艺,带他习字,还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的那个人。他敬她如敬神,不被神注视,心会乱,会漏了洞的失落 他盯着窗外的桃花微雨,好一会才重新取笔。第一次写下非是临摹名作的句子 「师父,我在想你。」 寥寥六字,力透纸背 “姑娘,我们老爷说过,不见外客。”小厮为难地说:“除非您有老爷的拜帖。” “没关系,算了。”意料之内,她唔了一声。 帷帽女子告了声打扰。她身量窈窕,声若娇莺,可惜看不到长什么样 元宵离开正门,绕着赵府走了半圈,一个翻身跳进没有家丁看守的角落 “赵鑫府邸,倒也雕梁画栋,富丽明堂。不知道赵如兰的闺房会是哪一处。”略看了一二处园景,她心中思忖 赵鑫是六皇子派,顾玉宁死忠。能混上这等实权肥差,不是等闲人物。她记得住赵如兰的事,就是想不明白谁不要命,用这种子虚乌有之事,和赵鑫攀扯 或者不是攀扯,是真有其事 元宵脚下一点,跃入杂役房。赵鑫远在杭州,倒十分投圣上所好,府上奴婢都着雪衣素裳,真不知道作给谁看 她换好了装扮,正想出去找小姐住处。一个管事模样的妇人忽然进来叫住她 “新来的?”妇人上下打量她一番 “恩。姐姐何事?”元宵垂首,像一枝白梅,俏生生立在柱子旁 “把这食盒送到前厅,去之前问问前面沏了什么茶。小龙团配绿豆糕,枫露茶配玫酥饼,别弄错了,闯了祸自己担着。” 她又不是真来当丫鬟的。元宵把头坑得更低:“可是姑娘刚才叫我过去呢,只怕赶不上。” 妇人冷笑一声:“叫你送你就送。打量着姑娘病了一个个拿她作筏偷懒,我竟不知姑娘这么离不得你们!” 赵如兰真的病了?元宵消化着她话里的信息,面上温顺道:“姐姐别气,我跑一趟就是了。” 她提着食盒逐渐淡出妇人的视线,正想着撂担子走人,一个和她装扮相同的丫头跑过来,看到食盒眼睛一亮 “你就是小厨房送点心的吧?可好我要去催,你就来啦。”她高兴地拉住元宵,边走边说道:“你好好看啊,以前怎么没见过?是了,姑娘病了之后换了好多新人来。” 元宵收回即将拂上她脖间的手,不经意似的问:“姑娘病了?” “是啊。”小丫头了然道:“外面乱七八糟的揣测多了,老爷也不许我们谈这个。你们新来的自然不晓得。三公子前厅里就是为这事请萧老板做客呢。” “对啦,我叫芽芽,你叫什么?”小丫头问 “……”她微笑:“我叫静儿。” 两人话间已到了前厅,厅上挂着一块「空谷幽兰」的题匾,堂中央竖了一块小画屏,绘的正是兰草,虽未署名,笔墨生动,想是名家私作 桌椅是老梨花木的,在画屏两侧分列,除了最上首是主人翁位置。桌子上或摆玉瓶,或放玛瑙石冻,典雅低调中处处透着身家不凡 她不意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全是仁成帝的酷爱。这匾这画,不正是陶渊明的「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吗。四下暗戳戳的炫富,不正是熟悉的“富贵不失风流”吗 把老家都给布置成这样,赵大人真是好会钻营,好会与陛下神交啊 芽芽扯了杵着不动的她一把,她只好垂着头,乖乖跟在她后面摆点心 “你……”坐在主人位置的年轻男子忽然叫住她,好看的眉毛拧起 元宵心里打起鼓,被发现了?不可能啊,赵鑫的公子能这么无聊天天核对仆人都长啥样?她乖觉地站在原地,越发垂头驼背,作出怯生生等待发落的奴颜婢骨 “算了,没事。”他又截住话头,一派未尽之意 元宵松了口气,跟着芽芽侍立于画屏后,心虚地盯住脚尖 “小龙团,是取茶叶膏脂制成茶饼,煎清泉水饮最佳。府上有私井,自是取井水,井水甘甜,再佐以玫饼,食之过腻。”客座上的男子淡淡点出他的未尽之意 他听起来要比主人位的男子年长一些,声音带着一种磁性的沙哑,像是嗓子受过伤。应该就是芽芽说的,请来做客的萧老板 “云崖,你待下宽和。这些小侍女不知茶礼,已被你惯坏了。”萧温摇头,观赵云崖举止,不难猜出为什么流出赵如兰的传言 当朝帝姬,不知茶礼?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在江南的日子已经无聊到比有一整紫禁城人伺候的皇帝还精细了?元宵默默握拳,她真的很想吐槽,真的忍得很辛苦 “萧温兄,其实愚弟今日找你来,是想问一件事情。”赵云崖面色微凝 萧温仿佛知道他会问什么,因而说:“但说无妨。” “我妹妹她到底是……?”他像是极难启齿,语焉不详 “既然方才也看了令妹,那萧某便直说了。”萧温顿了顿,“我怀疑,令妹是中了蛊虫。” 赵云崖:“蛊虫?” “是。”萧温轻轻道:“我在暗鳞卫中时,听过南疆一种补阴蛊,其蛊毒可让女子一夜之间面若桃花。与令妹的症状一模一样。” “竟在我妹妹身上用毒!”赵云崖气极,拍桌道:“我要去请逮捕令。萧兄可有那小贼的画像?” “金风细雨楼都被他题戏了,我这个东家如何能没有。”萧温叹气,忽然道:“但此事透着诡谲。” 信息量巨大,元宵心中翻江倒海,她是真没想到,原来这个萧老板就是金风细雨楼的主人萧温,而且他的意思,他曾经是暗鳞卫? 金风细雨楼的东家曾经是暗鳞卫,怎么可能 萧温继续说着:“不瞒你说,我调查过元宵。他来历成迷,师承何处家中人口一概不知,只据说是蜀中人。” 赵云崖点头:“愿闻其详。” 萧温:“元宵年纪轻轻武功奇高,招式闻所未闻,外界众说纷纭。有说他练的是杀人吸功的邪功,有说他取人精血返老还童,其实已耄耋之年。但依我来看,那些流出的招式精微奥妙,似藏道家经典,应是传承有序的隐世高门,不是……左道旁门。” 他含蓄地暗示这是被嫉妒造谣了。她心中欢喜,总算还有句人话 “可就算这样,爹也不会同意如兰和他。更何况他还用蛊毒害如兰。”赵云崖当然相信萧温的判断,但这不妨碍他厌恶这个害了妹妹的男人 “这便是诡谲之处了。所以我有另一种想法。”萧温道:“补阴蛊难以驾御,只在南疆圣教长老弟子身上出现过。元宵其人高傲乖张,从未听闻他用过毒。如果他确是蜀中人,蜀中与南疆隔之千里,以他的年纪,又要练功,又要奔袭千里之学习御毒,那委实是……” 赵云崖明白他的意思,脱口而出道:“会不会哄骗我妹子的,其实是个南疆人?但是借了元宵的名字?” “不错。” 这句不错却不是萧温说的 元宵在芽芽惊讶的目光中,从画屏后冷着脸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