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在霍格沃茨的过去
“伊莱回来了。” 卢修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就让斯内普的脑袋空白了一整天。 他最终在下午时看见了伊莱，当时他刚下课，拿着书本一脸生人勿进的表情急匆匆走在走廊上，然后便看见了携着一身夕阳余晖的青年。 斯内普顿住脚步，伊莱正和画像里的公爵夫人聊天，没有发现他。赶着去吃饭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从他身边跑过，咋咋呼呼吵吵闹闹，却没有打扰到他分毫。 青年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眉眼温柔得如同三月的春风。斯内普还记得他笑起来时的样子，深蓝色的眼睛像是缀着星子的夜空，明亮又深邃。 斯内普动弹不得地定在原地，几乎是屏着呼吸地窥伺着这幅美景。然而青年却忽的转头看过来，斯内普有一瞬间的慌乱——他并不想让青年看见自己现在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 可最后他也没能迈动脚步，斯内普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他是想微笑的，可是这个简单的表情对他来说却陌生得近乎困难。他迅速收敛了表情，然后就看见伊莱望着他笑了，他走过来，说：“西弗勒斯，你还是老样子。” “……”斯内普张了张嘴，只憋出来三个字，“你也是。” “霍格沃茨也是老样子。”伊莱说，“还是这么——” 他往外走出一步，本想看眼校园的风景，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不过力气不大，估计是学生，伊莱正要回头，却听见斯内普一声厉斥：“波特！” “斯、斯斯内普教授！” 格兰芬多三人组顿时噤若寒蝉，赶紧刹车原地立正。哈利瞅了眼自己撞到的人，慌乱地小声说了声对不起。 斯内普皱眉，沉着声音说：“冲撞教授，格兰芬多扣——” “我已经不是教授了，”伊莱笑说，“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就别扣分了吧。” 三个小崽子原本正理亏地耷拉着脑袋等候处理，一听他开口求情顿时齐刷刷抬头看过来，三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得伊莱忍不住笑，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哈利身上。 “波特？你是哈利·波特？莉莉和詹姆斯的孩子？” “我，我是……”哈利嗫嚅着应了一句，他壮着胆子无视斯内普森冷的注视，问伊莱，“您认识我的父母吗？” “当然，我曾经是他们的老师。”伊莱温声说，手掌落到哈利毛绒绒的黑发上摸了摸，“你和詹姆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而这双眼睛……”他顿了一下，“倒是和莉莉一模一样。” 哈利巴巴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雀跃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在海格的相册里！你和妈妈合过影！您、您是伊莱先生对吗？” 赫敏拽了把他的袖子示意他小声些，哈利不好意思地止了声，又问：“可是，可是你怎么还是和相册里长得一样年轻——” 注意到斯内普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善，赫敏面无表情地一书本拍在好友背上。 “啊！对对、对不起！！”哈利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慌慌张张地道歉道，“对不起教授——伊莱先生，我没有要窥探您隐私的意思，我是说——” “没事，不要紧。”伊莱安慰他们，“你们赶着去吃饭对吗，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快去吧，别饿着。” 三个孩子道别后一路小跑走远了，伊莱隐约听见哈利又啪的挨了一下，他看过去，那个棕色长发的女孩子正叽里呱啦地和另外两个毛小子说着什么，把俩男孩儿训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只闷着头往前走。 伊莱觉得有趣，和斯内普感叹道：“原来哈利他们都长这么大了。” 斯内普沉默良久，说：“已经十三年了。” 伊莱也离开十三年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斯内普才十五岁。那时候伊莱是魔药学的助教，他是整个学校唯一一个受到所有学生喜欢的老师，包括斯莱特林。 没人知道伊莱的来历，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姓氏，大家都叫他伊莱教授。久而久之的，师生中便多了一个传闻，说伊莱是东方来的法师，和他们都不一样。这个消息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一是因为他的长相并不是全然的西方白种人模样，五官和轮廓中都带了些古老东方山水墨画似的温柔写意，显然是个混血；二是他的魔法体系确实和巫师不尽相同——他甚至能用无声无杖魔法。要知道在魔法界里可以说魔杖就是巫师的命，即便魔力高强的巫师可以使用无声魔法，但仍需要魔杖作为传导魔力的媒介，魔杖是无法被取代的。 也正是这一点使他能够在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两头讨好，很少有人会因为他对另一方的亲近而讨厌他。一方面，格兰芬多的学生认为伊莱是个外来者，不知道斯莱特林的可恶之处很正常，而作为一个老师，他关心照顾学生就更正常了。另一方面，因为东方法师这层身份的缘故，斯莱特林不会因为他非纯血的巫师身份而排斥他，他与众不同的强大力量更是令以强者为尊的小蛇们着迷。 斯内普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巫师无法学习伊莱的力量体系，但他在指导如何控制魔力上很有一套。然而这些并不是低年级和中年级的学生可以学习的，所以最开始斯内普是通过卢修斯的引荐才在私下接触到伊莱。在那之后他们保持了相当不错的关系，伊莱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他不像原本的魔药学教授斯拉格霍恩那样有拉拢纯血学生的私心，也不像麦格那样严厉古板。比起一些好为人师以及习惯性说教的教授们来说，他更像是一个平等交流的朋友，少了很多拘束和压迫感。 伊莱理解并支持斯内普的抱负，他总是能够在顾及到斯莱特林敏感的自尊心的前提下开解和引导他，甚至不避讳谈论一些不那么合适的话题——比如神秘人。但就如斯内普说的那样，伊莱只是引导，并不会直接建议或者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所以即便斯内普在还没毕业时就加入了神秘人的队伍，他也不会像其他斯莱特林一样嘲笑他没毕业就急着追名逐利讨好神秘人，又或者是像格兰芬多那样认定了他就是个无可救药的邪恶巫师。 对斯内普而言，伊莱非常不同。 他知道这种不同是因为什么，在此之前除了莉莉以外没人给过他这种感觉。可伊莱和莉莉又是不同的，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斯内普知道自己早已经和心目中的百合花渐行渐远，三观上的差异让两人连做朋友都很难。而伊莱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指责他“你不该和那些人做朋友！”，不会在他看黑魔法书籍时震惊又厌恶地说“你怎么能看那种东西！”，更不会在他和波特起冲突的时候偏袒波特，说“他其实没有恶意！”。 虽然莉莉对斯内普而言依旧是特别的，可她太过遥远；而伊莱不一样，他……他给斯内普一种触手可及的踏实感，他温暖包容，洞悉世间的美好与险恶却依旧纯良温厚。这个特质比任何优点都要吸引人，有伊莱在身边的斯内普渐渐放弃了走近莉莉的执念。他就像是观赏花园的里的花一样远远地看着，而不再希冀自己能做那个摘花的人。 对于伊莱，斯内普一开始只是仰望尊敬他，对伊莱对自己的特别照拂感到受宠若惊。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意伊莱会对哪些学生额外关注，在意伊莱主动送了谁节日礼物、主动对谁露出微笑，更在意他自己对伊莱来说是不是唯一特别的那一个…… 斯内普踟蹰了很久，最终在情人节时送出了一盒巧克力。 尽管斯内普在伊莱问起时硬邦邦地说那是“混了迷情剂解药的巧克力”，顺带嘲讽了一波伊莱招蜂引蝶的能力。但伊莱还是明白了他隐晦的表白，斯内普知道他会明白的——他了解他，一直都是。 然而，也正是这句过分自信甚至是自大的话使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向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不过对于另一个当事人伊莱而言，这也并没有那么严重。 毕竟伊莱一早就知道斯内普是个极其矛盾的人。 他幼时受父亲虐待，入学后又遭到波特四人组的挑衅嘲弄和斯莱特林的排斥。他并不是个受欢迎的人，甚至是不合群，这不仅因为他的出身，更因为他的性格。 斯内普坚强却又懦弱，他总是过分的敏感和孤僻，病态般的骄傲外壳下是深入骨髓的自卑。幼年的经历使他习惯性的竖起尖刺抵御所有人，不管那人是不是想要伤害他。他不擅长沟通，似乎永远都不会好好说话，更不用说像普通人一样表达情感。 伊莱同样清楚斯内普和莉莉的纠葛，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伊莱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斯内普确实喜欢过莉莉，但这是一种仰望般的热爱，混杂着少年时期最诚挚的情感。莉莉美丽热情、活泼开朗又富有同情心，她总是这么善良，在不曾被任何人施与过善意的斯内普看来就像个天使一样，是超凡出尘的理想化身。他对她的感情混杂着仰慕与迷恋，却缺乏可以真正触及的现实感，显得那么虚无缥缈，漂浮不定。 而伊莱不同，他时刻陪伴在斯内普身边，莉莉能给予他的情感关怀他都可以做到。他甚至能做到更多，比如倾听他的抱负，理解他的理想，引导他如何更好的学习魔法……斯内普需要什么，他就能给予什么。 后来，斯内普为了追寻更强大的力量而加入食死徒，更加说明了伊莱的想法是对的——他对莉莉的感情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 当时的伏地魔已经在用纯血理念笼络信徒，却越走越极端，连带着学校里也因为一部分斯莱特林而乌烟瘴气的，像莉莉这样的麻瓜巫师处境非常糟糕。在知道莉莉受欺负的情况下，斯内普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野心，他和莉莉在一次争吵后绝交，几乎不再来往。 斯内普爱过莉莉，可莉莉不是他的人生信仰更不是他的全部。 那时候斯内普和伊莱刚刚确定关系不久，伊莱当然没有对未成年下手的念头，所以仍旧以朋友的身份陪伴他。他依旧理解和包容地陪他走过那段与青梅竹马决裂而失意颓丧的时间，看着他顺利毕业，然后披上黑袍投身食死徒的队伍。 斯内普毕业后他们开始同居，一开始也过了段平静的日子，就像是其他情侣一样相处，慢慢磨合，更加了解和依赖彼此，变得愈发亲近起来。 两人之间的第一次冲突出现在莉莉和詹姆斯宣布结婚的时候，斯内普和伊莱一同收到了邀请——伊莱和西里斯他们关系不错，他们都知道了两人在一起的事。但是当伊莱和斯内普提起的时候，他却并不想去。 【你放不下她？】 【我没有！】斯内普少有的语气激烈的反驳，【我只是不想见到詹姆斯波特那群人而已！】 伊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好。那我自己去吧。】 他再一次退让了。就如当初他看着斯内普为了另一个女人伤心欲绝一样。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是这样罢了。 伊莱相信斯内普说的是真话。一方面他确实不想看到詹姆斯春风得意的嘴脸，另一方面他也并不是个乐于社交的人，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他向来没有好感——更何况詹姆斯邀请的宾客必然全是格兰芬多，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拒绝了。斯内普会如此激动倒不是因为莉莉结婚，她和詹姆斯在学校时就在一起了，结婚是迟早的事。更多的是因为斯内普知道伊莱会误会，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既不会直白地剖析内心也不会服软撒娇，在这种事上简直是束手无策，除了苍白无力的【我没有】三个字以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次冲突最后也就这样以伊莱的让步而结束，之后谁都没有再主动提起，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然而，随着黑魔王的日渐失控，两人的生活似乎也跟着走向了失控的边缘。 伏地魔的残忍暴虐让斯内普开始动摇，他逐渐明白过来这不是他想要的。可是黑魔王如此强大，他无法冒着将伊莱置于险境的风险去背叛自己的主子。尽管伊莱和他谈过几次如何脱身的事情，但最后并没达成一致结论，斯内普身上有黑魔印记，伏地魔随时能够找到他折磨他——以及他身边的人。这件事一日不解决，斯内普就一日无法下定决心逃离伏地魔。 而且就如伊莱说的那样，斯内普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在加入食死徒后他变得更加隐忍克制，在感情方面向来吝于表达。他虽然明确说过不想让伊莱受伤害，但另一方面又不想让伊莱过多插手他的事，因此表现得略显强硬和抗拒。原因很简单，这不仅因为这件事太危险，更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事是他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其中的风险不应该由另外的人承担，他以后会如何也不应该牵连到别人，更不用说那人是伊莱。 可是这些话斯内普不可能说出来，他只是固执又冷漠地说：【我会处理好我自己的事。】 于是伊莱只好去找邓布利多，阿不思欠了他一个人情，他一定会帮他。 之后斯内普越发忙碌，他很少回家了，连伊莱也不知道他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他去问卢修斯，可卢修斯已经自顾不暇，也不太清楚。 到最后还是邓布利多告诉他，斯内普因为将一个预言报告给伏地魔而给波特一家招致杀身之祸，斯内普去求他救莉莉，为此他什么都愿意做。并且他希望邓布利多不要告诉伊莱，不仅因为莉莉的问题太敏感，更因为这是他自己犯下的错，他不希望把伊莱也拖下水为他劳心劳力四处奔走。 虽然伊莱能明白斯内普的苦衷，但是说实话，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他抿了口红茶，淡淡道：【就照你计划的去做吧，阿不思。】 再后来，莉莉死了，斯内普回家了。 他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深深的内疚和负罪感每一天都在折磨他。伊莱陪了斯内普很久，莉莉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标志，她代表了他所向往的一切。要斯内普完全放下并不容易，那段日子很艰难，斯内普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莉莉，他又开始封闭自己，缩到壳子里拒绝一切美好的事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伊莱，他总是让他难过，自从在一起后带给他的似乎只有灾难，也许伊莱和他分开后会更自在些。他抗拒他，排斥他，拒绝他的关心和帮助。他用尖刺包裹自己，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伊莱花了两年时间一点点凿开了斯内普的壳子，他带他沐浴阳光，享受春天的微风和花香；他在魔法部清算食死徒的时候联合邓布利多将他保了出来；他给了他安定的生活和环境，让邓布利多聘请他到霍格沃茨教书。 做完这一切后，伊莱离开了，他和大英政府兄弟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然后就回美国等他的大金毛醒过来。 伊莱什么都没有带走，连魔杖都交给了邓布利多保存。他留给斯内普的道别信上只有一个单词，Farewell（祝好）。 斯内普问遍了每一个和伊莱有来往的朋友，伊莱朋友不多，和他来往最密切的只有卢修斯和西里斯，然而卢修斯也是一头雾水，他只负责收留伊莱的猫头鹰，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至于西里斯……在伊莱离开后的不久，西里斯的庭审在历时一年半的拉锯战后终于有了结论，他因为食死徒身份和向伏地魔泄密莉莉和詹姆斯的住址而被关进了阿兹卡班，判无期徒刑。 斯内普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知道伊莱曾经定时收到过德国的来信。斯内普以为伊莱是去了德国，他和邓布利多辞职，老校长见劝不动他，只好实话实说：【西弗勒斯，我想伊莱并不愿意让你找到他。】 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斯内普，包括伊莱如何请他帮忙让斯内普脱离食死徒，包括斯内普如何求他救莉莉。原来邓布利多和伊莱都隐瞒了他一些事，原来伊莱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每天都一样笑着陪在他身边。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伊莱只是一味的关心他，却不肯再袒露自己了呢？ 斯内普不知道，他痛恨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种如鲠在喉般的痛苦和绝望，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将刚刚愈合的伤口撕咬得鲜血淋漓。它悄无声息地蛰伏在阴暗的角落，却又像是融于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斯内普将自己囚禁在了不见天日的地窖中，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阳光，也不会有人再在意他是否沐浴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