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法兰克林

    一年一度的身体检测计划终于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序幕。这几天，兰伯特几乎忙得不见人影，应该说不只是兰伯特，雄虫保护协会的其他雄虫也忙得团团转。

    伦雅的身体不能见日光，紫外线会灼伤他脆弱的肌肤。而雄虫们现在都很忙，没空陪他，他只好独自呆在房间里，在星网上浏览一些知识——兰伯特给了他很高的权限，除了一些帝国的高度机密，信息库几乎对他全部敞开。

    雄虫的脑域天生开发度就高。与伦雅脆弱的身体对比鲜明的是他堪称变态的大脑，过目不忘只是最基础的能力。即使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指导，伦雅还是自学到了帝国大学的水平，还是顶尖学生的那种。

    “唔……有雌虫称克里斯蒂号出没在主星附近，克里斯蒂号？”伦雅看到这条信息，脑海里浮现出关于这个词条的记忆，“星盗？”

    也许该提醒兰伯特先生注意安全，伦雅这样想到。不过很快他觉得自己有些被害妄想症了。以主星的安全程度，兰伯特先生完美A级的雄虫身份，这些星盗是强盗不是傻子，再怎么肆意妄为，也不可能来雄虫保护协会整活儿。

    “大众情虫赫瑟尔·奥尼恩斯近日将访问主星——大众情虫？”伦雅把玩着自己两绺发丝，饶有兴趣地查了一下，发出一声惊疑，“咦，是个亚雌。”

    亚雌是介于雄虫和雌虫中间的一种性别，数量大约占雌虫的1/100左右，而他们的受孕率也远低于雌虫。论美貌不如雄虫，没有精神力，无法代替雄虫；身体素质又不如雌虫，空有摆设性的骨翼却不能飞，少有异能，连繁衍能力都十分低下。

    伦雅认为这种生物是虫族进化上彻彻底底的失败品。不过亚雌由于与雄虫的长相相似，这个时代的娱乐产业常常将一些亚雌画上虫纹，包装成雄虫，然后打造成超级明星——毕竟雄虫珍贵，多少雌虫毕生都不能接触到，而亚雌们则给了他们幻想的空间。

    很多雄虫也很喜欢豢养一些亚雌，毕竟他们比起强壮的雌虫看起更可口。雄虫大多是彻头彻尾的颜控，这话不假。当然，亚雌比起雌虫也更有心计，这是虫族公认的。伦雅对此的解释是，先天条件不足，只好通过后天培养来补救了。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连兰伯特先生的万分之一美貌都比不上。”伦雅嘟囔着，看着亚雌显得有些矫揉的故作柔弱，认为他将这个什么亚雌和兰伯特会长对比是对兰伯特的一种侮辱。然后他又兴致勃勃地浏览起下一条。

    “谢菲尔德上将，又一次出色的大捷，有人认为他将代替希尔维斯上将成为军部下一任领袖，有望继承军部元帅的军衔……”伦雅念出声，异色双瞳里有一丝疑惑，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之间回忆不起在哪里听过。虽然他过目不忘，但在虫蛋里的记忆是不包括在这个范围内的。

    希尔维斯……是他的雌父吧。代替他雌父的存在……？想做他的雌父？伦雅想到这里，开始着手收集谢菲尔德的资料，却得到权限不足的提示，漂亮的大眼睛少有地露出一丝不悦。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试着找了一下，最后只找到了军部公开的一张谢菲尔德的任职照片——

    照片上的雌虫还很年轻，身上穿着制式的军装，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透露出一股禁欲的气质。银灰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看起来十分严肃，说起来有点像坐在办公室的那种精英雌虫或者研究院里的那种穿着白大褂的雌虫……唯独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金属色，仿佛无机质，没有一丝感情波动，只有威严。

    伦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口有点干，他喝了一大杯温水，觉得更热了，然后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舌头打了个卷儿，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谢菲尔德。”

    时间悄然流逝，一眨眼就到晚上了。兰伯特先生很忙，所以伦雅打算自己出去转一圈，浇浇花、散散步之类的。至少，在他被镭射枪指着脑袋之前，是这样想的。

    “小东西，别试图逃跑，我已经把周围的信号都屏蔽了。”

    拿镭射枪指着他漂亮的小脑袋的雌虫身材高大，他的腿就有伦雅那么高，伦雅丝毫不怀疑他一只手就能把他轻松地解决。他不认为一个雌虫拿枪对着他的脑袋是在跟他开玩笑。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最后那个答案，即使看起来再怎么不可能，也是正确的答案！克里斯蒂号上的星盗，真的来主星了，并且大摇大摆地进入了雄虫保护协会……他们想做什么？

    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以表现自己的无害。

    “你不害怕？”雌虫看到他的表现，一时间也对小家伙感到一丝好奇。仔细地观察了几眼，惊讶地摸了摸下巴上那不存在的胡渣，“还是个小雄虫。这下赚大了！”他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翠绿色的狭长眼眸里满是戏谑，“马上就把你打包卖掉黑星，然后我们就发了！”

    见伦雅没有什么表现，他耸了耸肩，懊恼道：“该死的，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黑星？你雌父雄父没教过你？那我告诉你，黑星很可怕的，上面到处是一些饥渴的雌虫，为了交配不择手段，你到了那里很快就会被吃得渣都不剩的……”

    “你知道交配吧？”

    “你怎么不说话？还是你是个小哑巴？怪不得在这里，原来是个小哑巴——糟糕了，哑巴可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他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然后迅速变了脸色，“小东西，我没什么耐心，说话！”

    伦雅能清楚的感知到冰冷的枪口顶着他的后脑勺，下一秒，他可能就会死。谁也不知道疯狂的星盗会做出些什么，毕竟，他们疯狂到闯入主星的雄虫保护协会进行行动！帝国的雌虫都是吃闲饭的吗？保卫呢？军队呢？……兰伯特会长呢？也遭遇不测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伦雅很害怕，他浑身发抖，但身体上愈害怕，脑子却转动得愈发迅速起来，就像是过载的CPU，他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那雌虫也愣了下，似乎意外他的回应，他咧开嘴，白色的牙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些狰狞，就像伦雅梦境里那些将他吞入骨肉的怪物。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可能只有一秒钟，伦雅感觉浑身都湿透了，才听见那雌虫懒懒开口。

    “你叫什么？”

    “伦雅。”

    “多大了？”

    “5岁零3个月。”

    “雌父和雄父呢？”

    “雌父去世了，雄父不清楚。”雌虫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伦雅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伦雅知道雌虫可能误会了什么，不过这种误会对他没有坏处，也就没有解释。

    ……

    一连串的提问以后，雌虫似乎思考了一下，提出邀请，“有兴趣跟我到克里斯蒂号吗？”

    “没有。”

    “那好，闭眼吧。”

    “？”

    “看你合眼缘的份上，给你个痛快。”雌虫大方道。

    “？？”

    “死得痛快点，一点也不会痛的。”雌虫好心地解释。

    “我很有兴趣到克里斯蒂号，那里是我的家乡。”伦雅果断改口，态度转变十分之坚决，“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身体不好，我们把雄虫保护协会这些仪器一起带走，我知道怎么操作。”

    雌虫饶有兴趣地看着伦雅迅速转变的态度，凉凉地道：“雄虫真是善变的生物啊。”

    “……”伦雅沉默。

    “不过，你以为我不会把这些东西带走吧？不会吧不会吧你以为我不敢？”雌虫咧嘴，很痛快地把仪器统统打包，还顺手将雄虫保护协会最近研究的试剂洗劫一空，“这些东西全都有帝国的定位系统，你以为他们会凭借这个找到你是吧？还有你手上的星环——你很聪明，小家伙。”

    雌虫抱着他，吐出的话都打在伦雅耳边：“但是没关系，很快你就会知道这些全是无用功了。你天真的让我心动，我的小甜心。”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伦雅白皙秀气的耳廓，“真想一口把你吞掉，真可惜。”

    “法兰克林，我的名字，我只说一遍。”雌虫邪佞的绿眸闪过冷光，“忘了的话，就杀了你哦。”

    “……”

    “我叫什么？”

    “……”

    “杀了你哦。”雌虫微笑，如果放下手里的镭射枪，伦雅一定会更感谢他的。枪管更近了。

    伦雅妥协：“……法兰克林。”雄虫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一些奶音，听起来亲昵极了，让法兰克林想到年少曾经吃过的草莓棉花糖，一大口咬下去，喉咙里全是甜甜的糖味，叫人回忆无穷。

    “再叫一遍。”雌虫的喉结动了下，微不可察地咽了口唾沫。

    “法兰克林。”

    “再叫一遍。”

    “法兰克林。”

    ……

    伦雅也不记得究竟喊了这个该死的名字多少遍了，法兰克林终于等来了他的星盗同伙。一行人乘坐着克里斯蒂号大摇大摆地离开主星，没有任何阻拦。直到星际跃迁开始，克里斯蒂号距离主星越来越远，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伦雅才恍然发觉，他真的要换一个地方生活了。

    兰伯特先生呢？卡罗先生呢？纳维斯先生？——都是过去式了。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的确发生了什么他不能理解的事情，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伦雅从来不会回头看，他只会前进。